第63章 春季将终

半小时后,托尼在复仇者大楼的顶层找到了密涅瓦。后者正以一个危险的姿势坐在天台边缘的栏杆上，黑色的衣裙和雪白的长发在空中像一面旗帜般飘拂着，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托尼几步走到栏杆边上,咬着牙低声说道，“我父亲已经死了二十年！”

“对他来说只有五天。”密涅瓦没有回头,依旧用那种散漫的含糊声音回答,“地狱和现实之中的时间流速不同。”

“地狱？！你说霍华德之前待在地狱里？他为什么下地狱？天堂不应该为天才敞开大门吗？我父亲的才智是划时代的！”托尼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他不可置信地提高了嗓门，连珠炮般说道。

“亚里士多德和苏格拉底也在地狱里呢，”密涅瓦懒洋洋地回答，“还有德谟克利特、欧几里得和托勒密。”

托尼惊呆了。他震惊地说：“难道智慧是种罪恶吗？那我死后也一定会下地狱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密涅瓦发出了几声轻笑。托尼听到她说：“哦……那些名字都在但丁的《神曲》上写着呢。”

终于反应过来密涅瓦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托尼板起了脸,加重了语气：“密涅瓦·爱德华兹……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以为你会很乐意见到他。”密涅瓦依旧望着远处曼哈顿的车水马龙，漫不经心地说。

“在我的父母刚刚出事时，我确实这么想过。我彻夜不能合眼，像发疯一样地思考着让他们复活的办法……我甚至想研究闪电侠的神速力，试图超越光速逆转时间。”托尼面无表情地说,语速越来越快，“我还想过制造两个拥有着他们记忆和性格的ai，再给他们制作一个身体。我的实验室里堆积着无数疯狂的设想，而那些设想中的每一个都足以给世界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

“你为什么没去做呢？”密涅瓦微微偏过头,似笑非笑地说。

“我不能把整个世界放在天平另一端。”托尼的声音里出现了轻微的颤抖,他挺直了腰背，一字一句说道,“没有任何人应该为我的目的买单。超越死亡要付出的代价太多了，我不能也不应该那么做。”

“你大概这辈子都施放不出几个死灵系的法术吧，斯塔克。”密涅瓦轻声回答。

“你什么意思？”托尼的情绪突然被打断，他没好气地说道。

“字面意思。一大半死灵系的法术都要求施术者是邪恶阵营。”密涅瓦在夕阳的光芒中眯起眼睛,“而你……那句话怎么说……‘有颗温暖的心’。”

“我就当你这句话是在夸赞了。”托尼干巴巴地说，“所以，代价究竟是什么？”

“一轮太阳。”密涅瓦终于回过了头，双眸在黄昏的光线下深黯如潭水，“我要你和你父亲一起用科技和魔法去制造一轮太阳。”

“什么太阳？多大？”托尼当即问道。看他的表情，这位真正的天才似乎不觉得她说了什么难以完成的问题。比起明确的要求，他更担心她什么也不要——那代价对他来说可能更难以接受。

密涅瓦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苹果的大小：“大约这么大吧。”

“那不就是个火球吗？”托尼一阵无语，“用不上霍华德，我明天就能做一个出来。”

“它需要有真正的太阳所能释放出的能量。”密涅瓦说，“但只能有那么大。”

“……你想干什么？”托尼睁大了眼睛，“制造出这种东西会毁了地球的。”

“那是你要解决的问题。”密涅瓦温柔地说，“这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吧？”

“好吧。你给我多长时间？”托尼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下来。这是个相当新鲜的课题，而他不会排斥这种挑战。

“我最近可能会离开地球。”密涅瓦答非所问地说，“如果你在制造过程中想补习魔法，我推荐你去卡玛泰姬。我就不给你地址了，相信你能靠自己找到的……”

“等会。你也要走？”托尼震惊地说，他再次看着坐在栏杆上晃悠着小腿的密涅瓦，深深地感觉到了某种不对劲，“至尊法师不在，你也不在，地球的魔法防御体系怎么办？”

“什么时候开始，你把我也加入了地球防御体系的一环？”密涅瓦稍微向后仰了仰身体，笑眯眯地说道，“真让人受宠若惊。”

“别开玩笑了，我很严肃。”托尼板着脸说。

“只要大圣殿和维山帝还在，地球的魔法屏障就有人守护。”密涅瓦说着，垂下了眼睛，“就算卡玛泰姬体系受到了攻击，神秘侧仍然有很多人。虽然……”

“虽然什么？”托尼说。

“虽然他们之中没有人比得上史蒂芬。”密涅瓦重新抬起眼睛，笑眯眯地说。

“……呃。”托尼发出了一声仿佛打嗝的回答，岔开了话题，“那杰森呢？那孩子是你们两个共同的学生，没错吧？结果现在你们两个都甩袖子走人了，这合适吗？”

“瞧瞧，我听到了什么？托尼·斯塔克在挽留一个法师。”密涅瓦很感兴趣地在栏杆上转过身体，“我以为你会巴不得我离开地球呢。”

“今时不同往日。”托尼干巴巴地说。

“你提醒我了……”密涅瓦若有所思地说，“我应该带走杰森。”

“我是那个意思吗？”托尼恼火地说，“你到底要去哪儿？”

“不知道……”密涅瓦重新望着曼哈顿正逐渐被灯火点亮的夜景，轻声说，“我只是暂时没有了留在这里的理由。”

在密涅瓦眼中，地球的每一个黄昏都有着细微的不同。而苍白高原的天空中只有无数颗已经死去的恒星仍在如同活着一般炽烈燃烧，投下朦胧如纱的光芒。

地平线上的太阳隐没了下去，夜幕降临了。重返人间的死者与阔别已久的故人热泪盈眶地相拥，他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脸色复杂，悄悄藏起胸口的反应炉。

春季将终，风中的水汽逐渐被虫鸣取代。生者们日夜不休地将他们的追忆与悼亡投影于苍白高原，而亡者们长眠于永恒的冷寂之中，说着无人听懂的话语。

在地球上，大概只有她一个人不属于任何一边。世界上大概不会有比这更好的事了，密涅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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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浮空城的入口，那里是属于法师的城市。”密涅瓦的脸隐藏在迎面而来的云雾之后，平静地说，“你可以在这里安顿下来，去寻找修复你法器的办法。”

接着，她干脆利落地转过身，冷淡地说：“怎么隐藏身份看你自己，我走了。”

“等等，密涅瓦！”史蒂芬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她的斗篷，少女的步子一趔趄，转过身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他。

……这好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密涅瓦最喜欢干的事，魔浮斗篷通常都是受害者。

“我能待在你身边吗？”史蒂芬字斟句酌地组织着措辞，现在觉得词汇量不够用的是他了，“你是我在这里遇到的第一个人……我可以帮你的忙。”

“不。”密涅瓦干脆地说，她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似乎认为拒绝的态度已经足够明显。

但她刚走出去半步就发现自己的斗篷仍然在史蒂芬的手里，她再次回过头，半是困惑半是恼火地问：“你不害怕我吗？”

“我应该害怕你吗？”史蒂芬露出一个微笑，“我的答案是不，密涅瓦。”

“我一见面就打算把你用解离术烧成一堆灰尘，还是个亵渎尸体的死灵法师。”密涅瓦皱起眉，“并且我得罪了这个世界的所有神灵，如无意外将会被追杀到死。”

“我知道，但我的答案依然是不。”史蒂芬温和地说，“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我的答案也依然是不。”密涅瓦冷淡地说，“你会很碍事。”

“你知道我来自未来，密涅瓦。”史蒂芬轻声说，“我能帮助你完成你最想做的那件事。”

密涅瓦微微眯起眼睛，第一次用正眼看他，似乎要把斯特兰奇的长相记在心里。少女并没有犹豫太久，她对他伸出一只手，冷漠地说：“如果你想离开，我就杀了你。”

“这点上你倒是似乎没变过。”史蒂芬低声咕哝了一句密涅瓦听不懂的话。人类法师和怪物少女十指相扣，消失在了夜空正中的星光下。

…………

海浪声、高空的云雾和令人心旷神怡的魔力之风都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荒凉的峡谷，谷底遍布着高低不一的坟墓。

“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弄出一片墓地？”第次差点被墓碑绊倒的史蒂芬双脚离地悬浮在空中，大为迷茫地说。

“我。”密涅瓦轻灵地绕过墓碑走进峡谷深处，冷漠地回答，“我的实验需要尸体，这些坟墓是我从教会的墓地里弄过来的。”

“……为什么是坟墓？”史蒂芬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道。

“不放在棺材里，尸体会很快烂掉。”少女绷着小脸严肃地说，“棺材放在地上，占地方。”

史蒂芬对此竟无法反驳，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个子小小的密涅瓦在深夜里潜入墓地，然后把坟墓整个挖走的场景。

那个宗教裁判所的猎人僵硬地走到一个空墓穴边上，直直躺了进去，自己给自己盖上了棺材盖。由于身高与棺材不匹配，这位壮硕的猎人只能努力把自己压扁一些，好让盖子盖紧。

密涅瓦挥挥手，一些棺材钉跳进棺材盖子上钻紧了。阴风阵阵之中，两个骷髅摇摇晃晃地从远处走来，手里拿着铁锹，开始卖力地把墓穴埋起来。

史蒂芬看着这幅场景，感觉额角一阵抽搐，又无端地有些想笑。他认识密涅瓦时，她已经不再需要施法材料，倒是避免了“深夜纽约墓地神秘失窃，是盗墓贼还是特殊癖好者？”的奇怪传闻。

“我建议你给自己提前挖一个坑，再做一副棺材。”密涅瓦严谨地指出，“当你想逃走的时候，比较给我省事。”

“知道了。”史蒂芬面带笑意说道，“我会考虑的。”

“你似乎一点也不怕死。”密涅瓦在一座标准哥特式尖顶塔的大门前停下来，转过身说，“因为你觉得如果你死在了过去会形成时间悖论吗？”

“我并不这么想，密涅瓦。”史蒂芬垂下眼睛看着她，语气温和地说，“我知道时间的修正力量。”

“那你是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手段逃避死亡？”少女的眉头皱了起来，表情带上了明显的讥讽，“连传奇领域的死灵法师也不可能从诸神手中偷回死者的性命，除非你已经将自己转换成了巫妖，否则绝不可能逃离终局。”

“我只是相信你。”史蒂芬轻声说道，“我相信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事。”

密涅瓦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认识未来的我吗？”

“我想是的，密涅瓦。如果我没猜错……我确实认识未来的你。”史蒂芬也慢慢地说道。

密涅瓦的目光从史蒂芬的脸移动到他手上那枚漆黑的戒指上。

她转过身，推开那座尖塔的大门，同时问道：“你认识的那个死灵系的传奇法师是我吗？”

史蒂芬微笑了起来。他迈步跟着密涅瓦走进她的法师塔里，看着这座漆黑的石塔像从沉睡中被唤醒般一层层被光芒点亮，温和地说：“我只认识你一个死灵法师。”

稚嫩的死灵法师将斗篷从头顶脱下，露出一头长及腰部的雪白卷发。

那些头发此时乱蓬蓬的，显然是疏于打理。它们的主人回过头来，眼神锐利地看着史蒂芬说：“你要如何证明你的话？”

“坐下来好好聊聊吧。”史蒂芬那双颜色透彻的眼睛望着眼前的少女，轻声说道，“我们都需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