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前世今生

庭院深深。

月光皎洁。

朱红色房檐上挂着精致的琉璃盏，照亮了漆黑的角落。

司赋宁和陈玥坐在四角小亭下，石桌上的绿茶溢出清香。

“陈大人，此处只有我们两人，那一套说法就不必拿到我面前了。”

“看得出来，我弟弟心悦你，但至于你是否真心对他，我不敢肯定。”

“我不管你现在是装得还是真情实意，如果你是装的，你最好在他面前装一辈子。”

“承玉虽为庶子，但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你若欺负他，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说这一番话的身份，不是太尉府的司赋宁，也不是朝廷上的司赋宁，仅仅是作为司承玉姐姐的司赋宁。”

司赋宁看着她，十分郑重地开口。

陈玥目光微闪，信誓旦旦：“司大人爱弟之心，令人感动，我对令弟是否真心实意，时间自然会证明。”

司赋宁紧紧盯着她，笑了一下，“最好是这样。”

陈玥微微摩挲手指，“司大人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在下明日再来拜访。”

司赋宁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的莲纹青花茶盏上，淡青色的茶水在月光下仿佛变得透明，盛着的变成了月光。

“陈玥，你为什么选择司家？为什么选择太尉府？”

陈玥如今应该算是个香饽饽，如果她想要娶，胤都之内应该会有很多世家公子愿意嫁，甚至太后和女帝以及贵族势力都愿意向她抛出橄榄枝，但她偏偏选择了司承玉。

换句话来说，她选择的不是司承玉，还是太尉府。

司赋宁的问题让陈玥惊讶一瞬。

陈玥笑了笑，挑着眉，看上去有些玩世不恭，“我如果回答真话的话，你可能不相信。”

“说说看。”

司赋宁真被她挑起了几分好奇心。

“我这个人，信命，信佛，信转世轮回。”

陈玥笑意加深。

“呵，”司赋宁轻笑，她觉得陈玥应该和司逢颐很有共同话题。

“司大人不信？”

陈玥见她态度，转而问她。

司赋宁摇摇头，“我不信。”

陈玥不知道作何感想地叹了一口气，“司大人以后会相信的。”

司赋宁：“此话怎讲？”

陈玥笑了笑，“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

陈玥心里感到不可思议，原来并非所有人都能想起来，只是她自己想起来的比较早。

司赋宁见她不愿多说，也没有追问，她本来对这也没有半点儿好奇心。

目送陈玥离开，看着陈玥的背影，司赋宁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另一个身影。

身披黑袍，铁甲寒光，半边脸血迹斑斑，眼中肃杀之气浓烈。

仅仅是一个背影，便让人感到寒气逼人。

仿佛是眼前恍惚，司赋宁再一次眯眼想要看清时，原地陈玥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古怪地皱了皱眉。

无论是陈玥的话，还是刚刚眼前出现的幻影，都让她有些疑虑埋在心底。

她回院子的时候，看见祝云禾的丫鬟在等她。

“大小姐，夫人找您。”

丫鬟朝着司赋宁行礼。

司赋宁点点头，进去之时发现其他人已经离开了，只剩祝云禾还坐在主位上。

在看见祝云禾身边站着的惊鸿时，司赋宁挑了挑眉，不明白她爹是要上演哪一出。

“父亲。”

祝云禾笑了笑，招呼她坐下，丫鬟立刻呈上来一碗血燕。

“父亲是有什么事情吩咐我吗？”

司赋宁搅拌着银勺，看向惊鸿。

惊鸿朝她笑了笑，眼神中也流露出疑惑，他也不知道夫人找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祝云禾看了一眼惊鸿，亲热地执起惊鸿的手，拍了拍，“惊鸿这孩子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最近又立下了大功，我寻思着怎么也得好好奖励他。”

惊鸿微微睁大了眼，杏眸中闪过惊讶。

他看了看司赋宁，心中突然就知道了祝云禾的打算。

只是，主子会同意吗？

肯定不会吧。

“父亲说的是。”

司赋宁完全赞同，本来因为叶典卿的案子就应该给他补偿，后来临月回中毒之事，更是欠了惊鸿一条命。

司赋宁心中难免愧疚。

祝云禾见司赋宁神色不似作假，立刻笑了笑，“惊鸿这孩子除了出身低些，没有什么缺点，便将他纳入你后院，等为你诞下子嗣，就扶做侧夫。”

“你看怎么样？”

司赋宁手上动作一僵，她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父亲……”

考虑到惊鸿，她拒绝的委婉。

“惊鸿无论是样貌还是本事都出众，进了我后院岂不是委屈了他，还请父亲三思！”

惊鸿垂下眼帘，遮住眼中的失望。

尽管知道了答案，但亲耳听主子说出来，还是难受。

祝云禾沉下心，难不成就非临氏不可吗？那他什么时候才能抱到孙子？如果临氏这辈子都醒不了，他女儿就要断绝司家香火不成？

“那好！”

祝云禾冷哼了一声，“你既然觉得委屈了惊鸿，那便直接娶他做侧夫，这样总可以吧！”

司赋宁将银勺放下，血燕是一口都吃不进去，她撩起官袍，在祝云禾诧异的目光中，跪在了祝云禾面前。

“昭和，你这是做什么？”

祝云禾心中隐隐不安。

“母亲，女儿这一生只爱月回一人，后院也只会有月回一人。”

司赋宁认真地看着祝云禾。

“荒唐！”

“昭和，临氏不一定能醒过来，难道你要让司家香火断绝吗？”

祝云禾又急又气，声调都拔高了好几个度。

惊鸿目光复杂，他既羡慕临氏得到主子的真心，又难受主子太过真心，反倒让他没有机会。

“父亲，我一定会拿到佛焰花，月回也一定会醒过来。”

司赋宁知道，佛焰花她一定得拿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那又如何？”

“拿到了又如何？”

“临氏的身体早就毁了，他怎么能诞下子嗣？”

祝云禾心中已经被怒气盈满，不知道临氏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他的女儿蛊惑成这样，死了也还好，变得继续祸害他女儿。

“父亲，您别逼我，我是不会改变的。”

司赋宁给祝云禾磕了一个头，从地上站起来转身离去。

祝云禾猛地扶落那一碗没动的血燕，周围的丫鬟跪满了一地。

“夫人息怒。”

“息怒？”

“我如何能息怒！”

祝云禾目光沉沉。

司逢颐和他都不是情种，怎么就生出了司赋宁这个情种！

……

静尘缘里，南堂卿依旧在灯下读书。

青玉紫竹灯的清光映衬在他脸上，模糊了他过于清绝的轮廓，显得多了几分柔和。

“她真这么说？”

听着闻溪从正厅丫鬟那儿打听的消息，南堂卿有些诧异。

闻溪点头，“不敢欺瞒公子。”

南堂卿神情略带讽刺，“原来如此。”

“公子？”

闻溪不知道南堂卿这句话的意思。

“没什么，”南堂卿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天色不早了，你下去歇息吧！”

闻溪本想留着服侍南堂卿，但南堂卿冷冽的眼神望过来，他便一句话也不敢说，听话地下去了。

房间里剩下了南堂卿一人，孤寂感将他包围。

他嫁入了太尉府，活得就像一个外人，一个太尉府可有可无的人，就连太尉府掌管内务的下人，也敢见风使舵，克扣静尘缘的用度。

但他也不在乎，幸好他也不在乎，否则这往后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闻溪说，司赋宁拒绝了司夫人安排的妾侍，看来她并非是个淫棍。

只是她有自己真心对待的人罢了。

怪不得，成亲当日，司赋宁也不强迫自己，甚至从始至终没想过要碰自己。

南堂卿说不出什么感受，只觉得一种浓浓的讽刺袭上他的心里。

他突然感到可悲，原来曾经自视甚高的南堂卿，也会有一天因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可悲。

月光渐渐隐没在云层中，静尘缘中，陪伴着南堂卿的影子也逐渐消失，他的背影被黑暗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