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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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舒趁柳清歌愣神，一举解开封印。

强大的怨念被释放，黑气弥漫开来，狂风大作，细弱的树干皆被折断，被柳清歌灵力镇住的女鬼也挣脱了束缚，五官轮廓逐渐清晰。

那原是一张清秀可人的脸，如果没有死去，正是女儿家最美好的年纪。

再过个几年，也许她会嫁给某个爱她的男人，那人可以不富贵也不用太英俊，只要愿意呵护她、保护她，新婚时再穿上女子最渴望的嫁衣，虽平凡却也真实到温暖。

现如今，她早已身死，留着血泪，嫁衣也成了禁锢她的牢笼。

“呜呜呜……”

女鬼凄厉地哭喊着，声音在树林里回荡，久久不散。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好痛啊……”

刘老爷听见那女鬼开口说话，熟悉的声音响彻耳边，吓得面容惨白：“兰儿，我，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啊，道长说长平走的不安生，说他在地下无依无靠缺个人照顾，我们只好给他找个新娘送过去，我们看你干活老实又漂亮，我们这才……”

“我好痛苦……”

“我在棺材里看着少爷的尸体逐渐腐朽，而我也在里面慢慢死去……”

“我好恨……”

悲到深处，女鬼抽噎了一下，掩面哭泣。

“我好不容易挣了工钱，我爹娘还在等我回去……”

“我不甘心啊，我凭什么要死……”

“我为什么死了，我为什么死了，我为什么死了！”

她怨！她恨！她开始全身颤抖，十指伸长变成利爪，眼白化黑，瞳仁变得血红，她伸手就要将已经吓哭的刘家小儿子掐死。

见厉鬼袭来，小儿子惊恐地睁大双眼，小孩子遇到危险的第一反应还是本能的呼唤母亲：“娘！”

刘夫人看到不对，顾不得自己还害怕的发抖，立马将小儿子紧紧抱在怀中。刘老爷见自己的妻子儿子将要惨遭黑手，心一横也扑了过去，不论生还是死，一家人总是要在一起的。

这种危机时刻，眼看就要有三个活人惨遭幽魂索命，柳清歌再也按耐不住，他拔剑就朝女鬼砍去。

墨语亦已出鞘，在两剑还未相交之时，两股剑气便发生了冲撞，发出“叮”的一声响，他满眼震惊，谢清舒竟然又阻拦了自己。

她到底在想什么！

柳清歌震撼地看着谢清舒坚定的目光，以及谢清舒背后的女鬼，因为女鬼并没有下毒手。

女鬼的利爪在不足三人半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她颤抖着又流下了眼泪，这次的泪水不再是红色：“我，我做不到，我下不去手……”

“为什么……为什么我下不去手……”

“我明明是恨他们的，我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剥皮抽筋、碎尸万段！”

“但那孩子还那么小……”

“他还有爹娘……”

女鬼兰儿彻底恢复神智，失去了大量怨念的她变得无力，软软得跌坐在地上。

谢清舒将佩剑「墨语」收回，走到女鬼的身边。

她=这样说道：“因为你是个好人。”

女鬼喃喃道：“……好人？我是个好人？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有什么用……我已经死了啊，死了之后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谢清舒垂下眼眸：“你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我……我想再见一面我的爹娘……他们还在等我回家……”

女鬼想起自己的爹娘，脸上似是浮现出一抹笑意，而后又想起自己如今已经身死的事实，又淅淅索索落下泪来。

翌日，谢清舒通报官府，凭着自己苍穹山峰主的身份和足够的人证物证要求官府处理此案，很快刘氏老爷和夫人被缉拿归案，听候发落。

柳清歌全程除了搜集物资和出庭做人证，却是一言不发，谢清舒也不主动向他搭话。

他们将兰儿的尸首装入全新的棺材，走水路回到了她渴望返回的故乡。

一进村口，就看到了门口布告板上贴满了寻人启事，有旧有新，有的纸已经泛黄了却还是不肯揭下，画上女子的面容正是兰儿。

谢清舒揭下那寻人启事，寻着村民所指的方向，谢清舒和柳清歌二人终于来到了兰儿爹娘的住处，那是一间破败不堪的木屋，看起来他们过得很是清贫。

谢清舒拿出了寻人启事，递给了前来开门的老妇人，这位老夫人形如枯槁，眼睛也十分浑浊，却在看到寻人启事的瞬间泣不成声，眼神清明却充满悲伤，她的哭声将他的老伴也引来了。

兰儿的爹将自己的妻子安抚好后，颤抖着双手询问谢清舒：“姑娘，您是来帮我们的吗？”

“刘老爷当初差人说兰儿做工时失踪了，我们去寻了，也没有找到。兰儿是我们的独女，从小聪慧，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失踪呢？……”

不忍看这对夫妻继续无望的等下去，谢清舒深呼吸了几下，开口道：“我们找到兰儿了。”

兰儿的娘一下子抓住谢清舒的肩膀，止不住地呜咽：“在哪？我的兰儿在哪？”

谢清舒不知如何回答，就那么站在原地。

“你要什么我们都给你，我们什么都不要，钱，对，钱，当初刘老爷差人给我们送来了这些钱，我们一分都没花，我们不要这些钱，我们只要兰儿回来，求求您了……”

兰儿爹娘看谢清舒沉默，以为她是想要好处，连忙从里屋拿出了一大包细软。

谢清舒不忍地别过头，站在她身后的柳清歌微微侧身颔首，露出了他们身后的棺椁。

兰儿爹娘先是惊愕，随后反应过来扑倒在棺材上哭成一团：“怎么可能？！兰儿啊！我的儿啊！”

兰儿不忍见自己的父母难过，于是出言安慰：“爹，娘，是女儿不孝……”

听到女儿的声音，夫妻二人四处观望寻找女儿的身影，既然有声音，那么这幅棺椁一定是唬人的，他们的女儿还活着！

“兰儿？兰儿！你在哪？”

“女儿已经不再是人，如今更是面目可憎，女儿怕吓到你们。”

兰儿的娘哭倒在地上：“兰儿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就算成了鬼，也是我们的女儿啊！”

“兰儿，我和你娘都很想你，不见到你，我们一天都无法安生啊……”

兰儿含泪显形，却因为是灵体，再也触碰不到自己的父母，她只能用虚影拥抱自己的爹娘：“爹，娘……是女儿不孝，是女儿对不住你们，下辈子女儿愿承欢膝下，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我的儿啊！”

一家三口哭作一团。

哪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见到如此场景也不免动容。柳清歌悄悄看向谢清舒，这是她哪怕忤逆自己的师兄、违背修仙者的准则也要做出的选择，如今尘埃落定，他很想看看谢清舒此时的表情。

泪水从谢清舒的脸上无声地滑落，没有一点儿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察觉到了柳清歌的视线，她淡淡的望了过来，平日里最爱笑的双眸如今空无一物，她的眼中有某一种柳清歌不懂的东西，它不是悲伤，或许是比悲伤更复杂的东西。

兰儿最后是笑着的，她朝着谢清舒深深一拜。

“仙师，谢谢您。像您这样至情至性之人，兰儿会为您祈祷。”

得到了救赎的兰儿化成了点点星光，随着萤火回到了她最终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