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本应该是姐姐当初所用的一架织机。只不知道，怎么就被拆散成这个样子了。”
桑生安慰道：“童女侠，年深日久的。再说了，这院里终究是有人住过的，还能有些旧物件，已经不易了。玉墨姐姐也会一些织造之法，咱们让她过来看一看，也许能修得好吧。”
童悦转过头来，脸含不悦地道：“再是怎么修，也不是原来模样了。”
桑生往后退了一步，险些跌倒，童悦一把拉住桑生：“别乱动。”
“我不乱动，您也别乱想。不管怎么样，您现在已经回到家了。其实，便是寻常过日子的话，家里的东西，也是会有各种损坏的。坏一些，便修一些，修到不能修了，便换新的。过个三五十年，屋子里的东西，也就没有多少还是原行模样的了。童女侠，您现在心里难受，我能理解，不过，我想令姐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您这个样子的。还望女侠您能放宽心。”
“你别说了。”童悦拦道：“你让我一个人缓一会儿。”
桑生点了点头，便立在那里不动。
半晌，童悦收敛了情绪，笑问道：“你怎么不动呢。”
桑生莞尔一笑，道：“我一个人，动不了的，真让我自己挪回去，指不定又要摔几跤呢。”
童悦笑道：“罢了，今儿先到这里，我带你回去。”
回到屋里，只看玉墨放下了针线，兀自发愁。
桑生笑问道：“姐姐这又是怎么了？”
玉墨破颜而笑，道：“还能怎么了，如今田先生走了，又只能跟着喝粥了。”
桑生笑道：“这可是奇了，田先生在时，他也只管做我一个人的饭，你们不也就是让小莲他们熬些粥，切些酱菜、火腿什么的么？”
玉墨笑道：“就是替你发愁啊？如今，我看你一会儿要吃些什么。”
桑生笑道：“这又有什么了，我又不是没喝过粥，有什么可替我愁的？”
玉墨似真似假地叹了口气，道：“我是白替你操心的。”
正说着，只看小莲，端着粥进屋。
小莲一眼看到桑生站在屋里中间，笑道：“可是童女侠厉害，您才来一天，桑生姐姐就能一个人这么站着了。”
桑生将手一伸，道：“别看着了，你快扶我过去，我这腿快疼死了。”
小莲一怔，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粥。
玉墨放下手里的针，上前接了粥，放在一旁桌上，与小莲一起扶着桑生坐在了床上。
小莲取笑道：“看来，是姐姐你又逞能了。明知道自己腿上还不行，强撑着站那里做什么呢？”说着，回头，看了一眼童悦，道：“我姐姐很敬重童女侠的。她再这么着，您可得劝劝她，别让她这么着，不拿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儿。”
桑生微微一笑，道：“净是胡说，我这点子伤，搁人家跑江湖的人眼里，也就算是擦破了点皮儿。”
小莲一边盛粥，一边道：“你说是擦破点皮儿，我就也当你是擦破点儿皮儿，往后，别指望着让我伺候你。”说着，秉承着待客之道，将头一碗粥，奉到童悦的面前。
童悦接过了粥，道一声：“有劳莲姑娘了。”
小莲让过了玉墨，又给自己留下一碗，再盛上一碗，又往里面撒了些酱菜丁火腿丁，端到桑生跟前的小炕桌，道：“喝吧。”
桑生拉着小莲，坐了下来，道：“往后，你也学学怎么弄菜，这一天天，光喝粥，也不行呢，我跟玉墨姐姐还罢了，你跟王示，还得长个子呢。”
小莲叹了口气，道：“我跟小二，现在又哪有这个心思呢？不瞒你说，我这些天，吃什么东西，也没滋味儿。”
一旁的玉墨，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就你还说吃东西没滋味儿，你瞧瞧，昨儿这是预备下多少零食。我看这半个月，你不用吃饭，光吃糖就能吃到出正月了。”
小莲看一看玉墨，又看了看一旁桌上自己那堆零食，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
桑生猛然想起一桩旧事来，道：“你还别取笑，等下回黄先生来替我换药时，让黄先生给小莲诊一诊脉吧。我记得，前些年，我也闹过那么一回。正经的饭吃不下，便是吃，也只能夹些有滋味的菜吃。米饭馒头这些东西，只能吃一小口，再想多吃，也就咽不下去了。有的时候，实吃不下去，没办法，只能借着茶水，往下送。别看她买的那堆吃的，真让她吃，她也吃不下多少去。”
玉墨听了，微微皱眉道：“你那一回，到最后，结果又是怎么样呢？”
桑生道：“请郎中开了剂方子，喝了半个月的药，就好了。”
玉墨轻轻地点了点头，道：“那下回等黄先生来时，咱们都想着些，让他替小莲诊诊脉。”
小莲拿着帕子，握着脸，道：“我不至于看郎中的，过些天自己就好了。”
桑生白了一眼，道：“过些天，就重了。听话，别为这些许小事儿，让我跟你玉墨姐姐着急。”
一旁的童悦看着姐妹三人其乐融融，互相关照的模样，不由得笑了。只是不经意间，看到桑生随手替小莲抿了下头发，恍惚间，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童悦喝干净了碗里的粥水，将碗放在一旁。
小莲却只喝了半碗，便要过去收拾碗筷。
童悦却是伸手要接了过来。
小莲与童悦争了两争，到底是争不过，让与了童悦。
桑生有心拦住童悦，转念又一想，自己便是拦下了，到最后，也不是自己去洗，又何苦替小莲揽差事呢？况且小莲又在病中。
在床上坐了一顿饭的功夫，桑生腿上的疼，总是缓了些了，桑生笑吟吟地对屋里诸人道：“我也知道，这些天的吃食，是单了些，我现在腿也勉强能站了，一会儿，我到厨房，给你们弄些好吃的。”
“别逞强了。等你彻底好了，再说吧，这粥，我们还喝得下去。”玉墨笑道。
“咱们喝得下去，有人快喝不下去了。小莲到底还小呢。我不怕受累的。”说着，桑生又摸了摸下小莲的头顶。
小莲微微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好了，姐姐，等你身上彻底好了，再说吧，我不过是有些吃不下东西，也不算是什么大毛病。等过些天，说不定自己真就好了呢。我记得，那一年的陆月春陆姑娘，也曾闹过这么一回，没多久同，自己就好了。”
再次听到陆月春这个名字，再场诸人都怔了。
不用想，京中人士的口耳相传，是这个青楼女子，害了国公府里的梅二爷。
可是，桑生心里清楚，那脏病，绝对是梅二爷混迹行院多年，不知道从何处沾染了病症，先后传给了自己的妻子还有那时与他正是热络的陆月春身上。
而玉墨，初入红香楼时，也曾与陆月春交往过，只是后来，二人各自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此时听到陆月春的名字，玉墨心中只是庆幸，庆幸自己这几年，把持住了，不然的话，自己也一样是那样的结局。
至于小莲，对于她来讲，她曾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是怎么样的害死陆月春。在说出陆月春三个字之前，她曾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一切释然了，却不曾想，那只是自己的一相情愿。三个字一出口，那些恐怖的记忆，便又浮现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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