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出发

出了办公室的门后，你跟时修筠都有着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谷主从小就教导我，做人不仅要有人样，也要行人事。现在看来，不是每个人小时候都有谷主一样的人教导。”时修筠拇指与食指放在喉结处揉搓，温声细语地感慨道。

你侧头看了他一眼，“我听出来了你好像在骂人。”

时修筠温和地否定：“我从不骂人。”发觉你表情不太对劲，似乎有想要深入扯下去的想法，他立马转开话题道：“有需要告别的朋友吗？”

“有啊。”虽然其中几个也不是很亲近，但按照你们平时相处的情况来看，应该是能称得上朋友。不过现在是休息时间，学院也这么大，不太好一个个找过去道别，干脆写封信好了。

陈千、琪娜、娄兴安、洛正业、伏星华……在纸上落下伏星华三个字时，你划动的笔尖突然停了下来。

你拿着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安慰？鼓励？让他不要那么伤心？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吧！他才刚刚失去一个亲人般的存在，悲痛欲绝，你不仅不陪在他身边，还要离开他去另一个离这很远的地方。

根据时修筠的说法，药谷处于帝国东部的平原深处，如果用平常的代步工具，一个月能走到一半的路程就不错了。

你叹了口气，笔尖在纸的上方划了又划，半天下去一个字也没憋出来。就连安静坐在沙发上的时修筠，都忍不住看了过来，语气微妙：“你已经十岁了，应该过了学字认字的阶段吧？”

听着这某种意味十足的话，你干脆摊开手趴倒在桌子上，自我放弃：“没过，一个字都不会写。”

时修筠瞥过已经写好堆在一起的几封信，不过片刻就已经理清了原因，开口道：“既然不知道怎么用信件道别，那就亲自去说明吧，总比你在这苦思冥想来得好。”

你再次叹了口气，头埋进手臂里。你本来就打算走之前再去见伏星华一面，给他写信也只不过是想着他看到能心情好上一点。但现在想想，光凭一封信怎么可能好起来。

你倏地起身，将几封信件拿起，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就径直地走了出去。剩下时修筠打量着你的背影，觉得这可真不像是十岁的小孩。

你没有直接去找伏星华，而是先找到了独自住在一栋宿舍楼的琪娜。虽然你们相处时间只有几天，但依赖于她时刻待在你身边的情况，你觉得她已经算是朋友了。

与她说明自己要离开学院一段时间的事后，在她骤然间被浸湿的双眼里，你边把信件递给她边慌乱地安慰着她。

好不容易让她掉落的金豆豆停止，你立马趁着这个机会拜托她将除了陈千以外的告别信给班里的那几人，至于陈千那封，你会发传信鹤让她自己来找琪娜取的。

在琪娜的呜咽声中，你艰难地走了出去。等身后那道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消失后，沉重的步伐才轻松起来。

你捂住心口，神情痛苦。女孩的眼泪，真的是杀伤力很大的武器啊！

琪娜的宿舍有些偏僻，但也比十班的宿舍位置要好太多。以前你都没注意到，后面你才发现，十班的宿舍几乎是所有一年生宿舍楼里最偏僻的一块地。就连这个，都是按照班级排名来的。

从琪娜宿舍到伏星华宿舍，你没有走多远就到了。因为还没想好要说些什么，你步子特意放慢了一些，但就是这样走到了宿舍门前，你也依然没有想好该怎么说。

犹豫着伸出手，你握成拳准备敲门，手刚靠近它，还剩下一点距离时，门忽然间从里面打开了。你与开门的人都是一愣，对视了好一会儿。

“好巧啊小妹妹。”奇尔笑了起来，主动打招呼道：“上次见面还是在城主府里，我还想着能有小妹妹这样可爱的人买下我来就好了。”

他态度随意，仿佛完全不在意自己曾经被当做拍卖品拍卖一样。

你不知道怎么接地啊了一声，扯开话题：“你在十班吗？”

“怎么可能！我看着有这么小吗？”奇尔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我只是一个没得住处，只能跟一年生一起住的可怜人而已。”

“原来如此。”你附和道，头却往旁边移了一点，踮起脚想要看到后面的场景，明显对于他的聊天心不在焉。

奇尔挑了挑眉，让开了身子，“你要找谁吗？”

“星华，伏星华。他现在在房间里吗？”你问是这样问，但也清楚，伏星华现在待在房间独自舔舐伤口的可能性为满。

果不其然，奇尔点点头，并且主动退到了一旁，示意你进来。他露出担忧的神色，“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一直待在房里不出来，发生了什么吗？”

你视线从因为你进去，而有些吃惊的其余几个十班同学身上扫过，措辞模糊道：“出去玩时遇到了点意外。”

突然冲出来的黑鳞雷虎不就是意外吗？你相信魔兽展有五阶魔兽的事，会马上占据人们的聊天内容。

而真正的意外既然伏星华没有说出来，你就更加没有说的必要了。何况你也不觉得他会喜欢满是同情的眼神，以及背后的议论纷纷。

踏进二楼，仿佛空气都沉寂了不少。你走到伏星华的那间房前，敲了下门。

“我只是有些累，想休息一会儿，不用帮我带饭的。”伏星华柔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听着跟平常没有差别。

他大概是把你当做他的室友了，你压下陡然间泛起的心疼，柔着声音问道：“星华，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过了一会儿，里面多了道走动的声音，然后就是打开的门以及垂着头半躲在门后的伏星华。

“不让我进去吗？难不成我们要一直站在门口？”你想要朝他笑一笑缓解气氛，但试了好几次，也没笑出来。

于是你也不在勉强，进了房门后拉着伏星华的手，一起找到墙角处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在坐下后，低着的头才抬起，努力绽放了一个笑容，“灵瑛你是来跟我道别的吧？”

你眉心一跳，面无表情地将双手覆上了他两边的脸颊，稍微用点力地往外扯。

“不要这样笑，我不喜欢。”

伏星华任由你拉扯着他的脸，眼里突然多了一点水痕：“可我想要笑着与你告别呀！我太伤心的话，你也会伤心的，这样不好。”

你眼睛一酸，松开了手，快速地眨了下眼，“你怎么知道我是来告别的？”

“我耳朵还是听得到的，那个人说要带你走时我不也在场吗？”伏星华温柔的看着你，在水痕明显后，他又低下头使劲眨了眨眼睛。再次抬起头时，他的眼尾处是红的，眼睛里是清晰的，脸色是苍白的。

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了许久，才勉强笑了起来：“那你在学院要认真学习啊，等我几个月后回来，要看见一个更厉害的你才行噢！”

伏星华乖巧地点点头，他看着你好一会儿，突然伸出手，将你眼角处的一滴泪抹去。他像是发现了好笑的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灵瑛才是，明明以前表现得比我成熟厉害多了，现在却突然变成了爱哭的小女孩，羞羞脸。”

“都说了我不是小女孩。”你转过脸去，泪珠止不住地掉下来。各种情感在你心底滋生蔓延着，让你很不好受。

或许在刚见到伏星华时你还可以用主角必经之路来概括他以后要受的磨难，可相处了好几年后，他在你心里早就成了弟弟一样的存在，受到伤害时，你永远也无法用几个字概括出来了。

在洛家村里，你跟伏星华待在一起的时间，远远比跟其他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要多。而也正是天天待在一起，你才知道他哪怕小小年纪就遭受了大变故也依然保持着本心，就算行事偶尔有些成熟，他的性格也依然很单纯。

一心朝着目标前进，努力刻苦，这是他说给你听的。你也知道，他在修行上付出的时间要超过你好几倍，而他将来可能会遇到的一些不好经历，大概率也会多于你。

所以你忍不住心疼，忍不住眼泪。

“好了，你别哭了，又不是不能见面。”伏星华凑近了你一点，轻轻地拍着你的背。

你抹了一把眼泪，胡乱点点头。

明明是想来安慰他，结果还要他来安慰你，你究竟是什么品种的废材啊。

看着你的眼泪没有再涌出来，伏星华才笑了起来，只是这一次，没有那么假。

“不是今天出发吗？”他问道。

“是，但我在多待一会儿也没事。”你说的是实话，时修筠也没告诉你今天什么点出发。

伏星华点点头，你们又没有说话了。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他才出声道：“既然这样的话，可以让我靠一下吗？”

你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看着他。他垂下了头，像是不好意思一般，声音有点抖：“可以让我靠一靠肩膀吗？都怪灵瑛啦，刚刚哭得稀里哗啦的，搞得我也有点……”

他身体开始轻微的发抖，最后半句话他没有说出来，而是加上了一声笑，同样很假。

这一次你没有拆穿他，而是揽过他的头，让他靠在了自己肩膀上。

“我的身边不是没有家人的。”他突然间说道。

你怔了一下，然后跟着附和：“怎么会没有呢，一直都有啊！”

伏星华身体蜷成一团，他小声的，像是自言自语般地呢喃道：“我有家人的，我还有灵瑛，我还有很多很多朋友。”

“嗯嗯。”

“我不是一个人，我想要做什么事，会有人愿意陪我的。”

“是的呢。”

“可李叔不会在陪我了。”

“……”

“他走得一点也不安宁，很痛苦。他身上被人划了很多刀，有好几个洞，流了一堆血，最后连一根头发都没有留给我。”

“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很关心我，总是在我不安的时候出现。他就像我的家人一样，有他的地方，我总能睡得特别香。可他这么好的人为什么要被那样对待，是因为我吗？”

“怎么可能是你？不要多想。”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那群人不希望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我不要如他们愿。”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哭腔融进了小孩子气里：“我要好好的长大，要努力的长大，然后成为厉害的人。”

“我不要放过他们，我要抓到那群人，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追着我不放，为什么不肯让我自己好好的活下去。”

你摸了摸他的头发，掷地有声道：“你一定会得偿所愿的。”

等你回到宿舍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比我想象中的要早了一点。”时修筠靠在沙发上，紧闭着眼，发觉你进来后才睁开。

他的视线在你面容上一扫而过，“确定告别完了吗？”

你沉默地点点头，打算将一开始拿出来的衣物装起来。你环视了一圈正厅，最后停留在桌子上。

上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你特意闭上眼睛回想了一遍，没记错啊！就是放在了沙发前的桌子上，它们怎么突然间消失了？

“你的衣服已经被我收进了我的储物镯里，不用担心，我对小女孩的衣服不感兴趣。”时修筠晃了晃戴着银镯的手腕，解释道：“非常抱歉，但我们在路上的速度很快，我觉得你有可能会抓不住行李，所以擅自将它放进了我的储物镯。”

你眨了眨酸痛的眼睛，问道：“有多快。”

这个答案在不久后，跟着时修筠来到城门外，看见凭空出现的长着翅膀的魔兽后，你大概有一点点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