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黑暗的放映厅里除了播放的电影声音，四处都轻悄悄的。

沈卿姿靠在并不算很舒适的座椅靠背上一双眼睛开始上下打架，忽闪忽闪的睫毛终于正撑不住安静的铺在了女人细腻的肌肤上。

她实在是有些疲乏了。

昨天去学校处理左音的事情特意起了一个大早，想着回家补一觉，出门就碰上了这只被大雨淋的狼狈的小猫。

给她找衣服、收拾客房、怕她在这个家没有归属感，还特意早起给她亲手做了顿早餐……

沈卿姿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个人这样上心过了。

沉沉的梦境带着一层浓厚的雾气席卷而来，漆黑的夜里一轮弯月挂在天空中，周遭都是枯树昏鸦。

沈卿姿孤身走在这条阴森的道路上，不知道何时虚攥着的手被人握紧了。

她朝一侧看去，沈玥依旧还是十五岁时的模样，穿着一条粉色连衣裙，一头柔软卷曲的长发软蓬蓬的。

“姐姐。”沈玥一如既往的清脆又缠人的喊着沈卿姿。

沈卿姿脸上露出几分舒心的笑意：“小玥。”

“有好好吃饭吗？”沈玥问道。

“有。”沈卿姿答道。

“有替我去敦煌看看嘛？”沈玥又问道。

“今年去了。”沈卿姿答道。

“那左音是谁啊？”沈玥问道。

沈卿姿心里咯噔一下。

左音是她的学生，这一点沈卿姿再清楚不过了。

可是当她要将这个关系说给沈玥，那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

“沈卿姿。”沈玥这一次换了称呼。

连带着声音也变得清冷的起来。

沈卿姿惊愕的转头看向沈玥，却发现那张软糯粘人的脸成了左音那张寡淡桀骜的面容。

她那纯黑的眼瞳就如那头顶上的黑夜，没有光亮，漆黑的望不见尽头，像是要吞噬掉靠近她的一切一般。

左音薄唇轻启，一声一声的唤着：“沈卿姿，沈卿姿……”

沈卿姿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一瞬间天旋地转，枯藤交织捆扭在一起，不断朝她收缩逼近着。

忽的，沈卿姿睁开了眼睛。

她的脑袋抵在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上，倾斜的视线里还是方才梦魇中的黑，

“沈卿姿，你醒了？”

左音的声音从沈卿姿的头顶传来，沈卿姿惊魂未定的抬头看去。

一双漆黑的眸子正平静的望着她。

比方才梦中的要明亮许多。

沈卿姿的视线渐渐恢复了过来，她依稀分辨出这昏暗环境中成排的观众席，还有她靠着的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左音的肩膀。

沈卿姿松了口气，她从梦魇中逃了出来。

但很快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睡了多久……”

“嗯……”左音想了想，认真的讲道：“从电影开始半个小时，到现在电影快结束。”

沈卿姿这才注意到放映厅里响着的欢快激昂的背景乐。

她抬头看向荧幕上飞奔的乔，眼睛里的茫然表示着她并不知道这个女孩究竟为什么在飞奔。

“不好意思，我有些累。谢谢你的肩膀。”沈卿姿略带抱歉的讲道。

“没事。”左音摇摇头。

她知道是自己昨天的折腾，才让沈卿姿这么累的，借给她个肩膀也是理所应当。

左音看着沈卿姿还有些睡眼惺忪的样子，多问了一句：“睡得好吗？”

并不是很好。

沈卿姿想着，抬起手拢了一下耳边的长发。

染上的少女身上独有的冷香在长发间浮动，沈卿姿轻嗅了一下，收回了刚才的答案。

“因为有你的肩膀，所以我睡得很好。”

“扑通。扑通……”

沈卿姿的嗓音还带着些刚醒时的倦怠沙哑，温柔的又一次将左音的心脏裹了起来。

明明是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评价，左音却觉得心跳不可抑制的在加速跳动。

电影很快就结束了，放映厅也打开了明亮的灯，零星的几个人从各自的座位上起来，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一场两小时十五分的电影过去，时间就来到了下午三点。

左音跟沈卿姿刚走出电影院，四面八方的嘈杂声就传了过来。

“饿了吗？”沈卿姿问道。

左音估量了一下，点头道：“一点。”

沈卿姿：“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西餐店，要不要去试试？”

“好。”左音答应的很爽快。

她其实对西餐并没有很大的兴趣，可是但凡是沈卿姿提议的她都愿意去试试。

西餐厅并不在这个商场，沈卿姿载着左音驱车驶向了另一条左音从未涉足过的更繁华的大道。

林立的高楼大厦还只次要，穿插在其中的富有历史感的西洋建筑将整个街区都烘托出全然不同文化底蕴。

左音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终于明白了沈卿姿在店里对自己说的话。

沈卿姿将车子平稳的停在西餐厅门口，还没等左音伸手推开车门，站在外面的侍童就提前帮左音拉开了门。

左音虽然有些不适应，还是很从容的接受了侍童的服务。

等到两人都下了车，沈卿姿的车就由侍童开去的停车场。

“沈小姐。”一个穿着黑色窄裙将头发盘的一丝不苟的女人在沈卿姿一进门就走了过来。

“今天没有预约。”沈卿姿讲道。

女人立刻心领神会，迅速的帮沈卿姿推荐了一个位置：“那这边的位置可以吗？”

沈卿姿依旧没有独自下决断，转头问道身旁的左音：“你觉得呢？”

左音也习惯了沈卿姿向自己征求意见，顺着女人的手势的方向看去。

那是一个并不靠窗但私密性很好的卡座，别有设计感的小灯正好悬在这个位置的上面，看起来格外有氛围。

“可以。”左音答道。

“二位请。”

等到左音跟沈卿姿落座，女人拿出了两份菜单，“沈小姐常点的格陵兰今天下午刚空运来。”

“好。”沈卿姿点点头，转而注意到左音的视线停在了有格陵兰的那页菜单上。

左音没有来过这样高端的西餐店，对这些牛排一窍不通。

沈卿姿放下了手中的菜单，看向左音面前菜单上的图片，道，“格陵兰的肉质细腻，比较适合mediumrare，就是三分熟，像是这种，肉质紧实，七分熟可以更好的发挥它的肉质口感……”

左音的视线随着沈卿姿的手指慢慢移动着，那才菜单琳琅满目的牛排看起来也并不是那样的令人头疼了。

沈卿姿细心的将几种套餐介绍完，左音将视线停在了安格斯上，“这个吧。”

“好的，小姐。”女人点了点头，在手里的机器上记下了左音点的东西，又转头看向沈卿姿，“那您还是……”

“不，我跟她一样，安格斯，七分。”沈卿姿说罢又看向了左音，道，“要不要吃餐后甜点？”

“不用了。”左音摇摇头，虽然菜单上并没有标识价钱，但是左音也明白这样高档的地方少说也要四位数。

沈卿姿抿了下嘴，似乎有些许的不满。

她拈着菜单页，翻到了后面的甜品页，指着上面琳琅满目的甜品道：“香草果子冻、蓝莓芋泥两份，青柠优格一扎。”

左音闻声看向了沈卿姿，却正好对上了她看向自己的视线。

除了那不满，更多的还是怎么不听话。

“好的，沈小姐，这样是两份安格斯七分，然后还有香草……”

左音听着服务员小姐的复述，只觉得钱包在流血，还是血流成河……

不对，她的钱包根本没有血流成河的机会，一开始就是长满枯草的干涸河道。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呢？

左音怀揣着这个问题偷偷的看着坐在对面看手机的沈卿姿。

她不像左兰一样，每花她一分钱就要在自己耳边念叨着以后要还。只是淡淡的递出卡，又收回卡。就算是抬起头来跟自己说什么，也不会沾有半分金钱的铜臭味。

这就是杂志上描绘的那个淡薄名利的沈卿姿。

“沈小姐，好巧啊？”

忽的，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相处的这一方平静。

左音感觉自己的椅子动了一下，抬起头，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格外不礼貌的侧靠在自己的椅背上。

他笑容满面的看着对面的沈卿姿，一副跟沈卿姿相熟的样子。

沈卿姿眼睛飞快的掠过左音，淡淡的回了一句：“王先生。”

“虽然说明后天的画展就能见到沈小姐，但没想到今天让我先一步与沈小姐相遇了，真是我的荣幸。”男人笑着，语气里都是谄媚。

沈卿姿礼貌的笑着了一下，询问道，“王老先生近来可好？

“我爸爸他好的很，就是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我哥。”男人讲着。

“令兄画意超绝，自然多的偏爱一些。”沈卿姿的声音依旧淡淡的，淡到一丝感情都没有。

“哈，是啊。”男人笑着看了一眼一旁的左音，“小妹妹，介不介意我跟你姐姐拼个座？”

“姐姐”二字一出，左音的眼睛里就闪出一抹充满敌意的光。

如果左音是一匹被侵入领地的狼，那么她现在的毛已经竖了起来，灰扑扑的尾巴紧夹着，时刻都要扑上去咬住这个男人的脖子，撕裂他的喉管。

原本这个男人的到来就让左音很不自在，加上他现在这个格外不尊重自己的态度，让她对这个男人讨厌至极。

“不好意思王先生，我介意。”

左音刚要开口拒绝，却不想沈卿姿比她先一步拒绝了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