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一会儿后，何梦识感觉车逐渐停了下来，睁开眼看向窗外，已不再是黑色的树木，而是平地，一眼望去，什么也没有。

谢必安先下车，范无咎在车上催道：“都快点。”

等车上其他人都下去后，何梦识才起身，正准备下去，范无咎突然伸手拦住她：“你先在车上坐着，待会再安排你。”

何梦识点点头，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偏着头看向窗外的人。

一群魂在车外空地上站成一排，范无咎正点着人数，视线一移见远方走来两个人，他朝来人挥挥手。

稍远只见一人身材高大，一人身材矮小，均穿着深色长袍。何梦识瞪大眼睛想看清楚，可等看清楚又被吓了一跳。

牛头马面!

不止她被吓到了，下面的乘客没一个是镇静的，原本的整齐队伍霎时乱开，这些魂麻木的脸上总算是现出其他表情，更有人的感觉了；不过他们有些又被吓得脸色发白，好吧，更像鬼了；有的竟然躲在范无咎身后瑟瑟发抖。

范无咎伸手拎出躲在自己身后的魂，对来人说：“你们干什么？快别用本形了。”

牛头歪着头，说：“可是我觉得这样有威严些。”

谢必安忍不住骂道：“威严个屁。”

范无咎心累道：“换回来吧，他们要被你们吓死了。”

谢必安在一旁提醒道：“他们已经死了。”

“行吧。”牛头手动施了个法，右手张开捂住脸，几秒后从脸上拿下一张面具，面具后是一张清秀的正太脸。

何梦识被这番操作惊到了，那张面具就是最开始见到他时的脸——一张牛脸。

见牛头这样做了，马面也施法取下面具。

何梦识算是知道牛头为什么要用本形来使自己更威严些了，因为面具后是一张正太脸，女生见了想捏、男生见了想逗、老人见了要给糖的那种。

那些本来怕得要命的人也安静下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谢必安满脸倦色：“好了，这些人就交给你们了。”

范无咎掏出那个本子交给马面，说：“这给你，还有件事要麻烦你们。”

牛头：“什么事？”

范无咎看了眼周围的乘客，一挥手，把他们罩在了一个结界里，这才说：“有个活人来到了地府，你们帮忙照顾一下——阿傍你到处看什么？”

“活人！”阿傍转着头，视线在人群里扫过，“哪个是？”

身旁的马面毫不留情地在阿傍头上“咚”的一拳。

阿傍捂着头，委屈说：“阿刹，你打我干嘛？”

阿刹：“认真听他们说完。”

范无咎继续说：“没多麻烦，只要凌晨四点送到这就行。”

阿刹严肃道：“活人到了地府还想送回去，你们胆子挺大。”

范无咎笑了几声：“我也挺佩服我的胆量，反正这事交给你们了。”

阿傍已经好奇得不行了，视线一阵乱扫，问：“人到底在哪儿？”

谢必安冷冷说：“你急什么？”

“活人啊!”阿傍激动得想跳起来，“我已经几百年没见过了。”

范无咎笑道：“在车上，好了，我和必安也该走了，别忘了凌晨四点送来。”

阿傍跑到车边，压根没听见范无咎说了什么。

阿刹叹了口气：“放心吧。”

何梦识好奇地看着他们四人，注意到一个人走了过来。

阿傍站在车旁，仰头望着何梦识，高兴地笑出了酒窝：“你好!我是阿傍。”

何梦识和他隔着一面玻璃，听不清楚他说什么，便把窗户打开，探出头问：“请问有事吗？”

阿傍拍拍胸脯：“我是你今夜的导游，将带你逛地府。”

逛地府？何梦识都不知道自己是害怕多，还是好奇多。

范无咎怕阿傍吓着何梦识，也跟了过来：“小姑娘，你就和他逛逛地府，等到了凌晨四点，他会带你来这，到时候我再带你回阳间。”

“麻烦了。”何梦识说道，那神态那样子真不像是进入地府的活人，和一位坐过站的乘客无二样，着急也没有。

“不麻烦。”范无咎有些佩服这位小姑娘的胆识，阿傍在一旁等得有些不耐烦，催道：“你说完了没？等你说完就可以直接坐车回阳间了。”

范无咎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多嘴，又嘱咐道：“你别带她去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还有，一定要准时到这里。”

“请问，”何梦识举手打断道，“要是晚了怎么办？”

范无咎阴森森道：“比死还惨，投不了胎入不了轮回。”

“哦哦，就和几百年前那个男人一样是吧！好惨。”阿傍补充说。

“这样啊。”何梦识语气没带怕的。

范无隐突然有点怕她了，就怕她突然说个“就这”，于是连忙示意阿傍带她离开。

阿傍比他们要矮一些，妥妥一个可爱正太，他拉拉何梦识的衣袖，抬起头看向她，说：“你还没给我说你的名字呢！”

“我叫何梦识，那你呢？”

“阿傍。”

几人走到谢必安和阿刹那，阿傍一手拉着何梦识衣袖，一手叉着腰，对阿刹说：“我今晚有非常重要的任务，所以这些魂就由你带他们走黄泉路啦!”

阿刹视线在何梦识身上停留几秒，用看透一切的口气说：“我看你就是想玩。”

“嘻嘻！”

阿刹领着众魂，往一望无际的前方走去，渐渐消失在突然出现的白雾中。

何梦识转着头仔细打量周围，脚下是松软的黄沙，身后是黑黝黝的森林，而前面尽头则是黄沙与灰蒙蒙的天空相接。

“这是鬼门关，”阿傍看出何梦识疑惑什么，又指指前面，介绍道，“那是黄泉路，阿刹就是带着那些魂走过黄泉路。走吧，我也带你走走。”

何梦识倒没看见什么路，周围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黄沙，空中还飘着薄薄白雾，视线受到阻碍，看不清十米外的风景。

阿傍刚走几步，想到什么，脚下一停，转过身面对着何梦识，手一摊开变出一条蓝色丝带。

阿傍：“小识，我帮你把它系在手腕上。”

何梦识被这称号叫得有些怪怪的，倒是阿傍是个自来熟，丝毫没觉得尴尬。

何梦识看看手腕上的蓝色丝带，问道：“为什么要戴这个？”

“这叫窃蓝带，可以隐藏你的阳间气息。”

“哦好。”何梦识伸出左手，看阿傍仔细地把窃蓝系上去。

踩在黄泉路上，五米多宽的路旁长着娇艳的彼岸花，一直向两边延伸，连接着天边，不知道花圃到底有多大。

彼岸花有花无叶，或是有叶无花，一眼望去，像火的红中点缀着欲滴的绿，相撞出别样的色彩美。

“小识，你在人间是做什么的？”阿傍问。

“我是名学生，”又怕他不知道学生是什么，何梦识又道，“就是学者，要去私塾听先生教书。”

“我知道，”阿傍道，“那当学生是不是很好玩？”

“……一件事情对于不同的人获得的评价不同。”

“那你觉得好玩吗？我之前遇见过很多魂，他们说做学生时是很难忘的。”阿傍背着手倒着走，眼睛盯何梦识，期待她的回答。

“我觉得……我不喜欢待在那里。”见阿傍脸现疑惑，何梦识视线飘移，急忙换了话题：“我觉得美食是最值得人喜欢的，尤其是甜的，能让心情变好。”

“嗯嗯，”阿傍点点头表示赞同，“孟婆有很多糖，暂居里有家糕点铺，我尝过，甜的，吃了感觉很高兴。”

话题被轻松引开，何梦识内心舒了口气，脱下书包，从里面翻出一根棒棒糖，酸奶味的，递给阿傍。

阿傍接过糖，翻来覆去地看，直发“哇哇”声：“这是什么？像锤子。”

“那是糖，叫棒棒糖。”何梦识说。

“棒棒糖！哇！阳间的糖！它和糖葫芦有点像，不过它只有一个球。”

此时阿傍真像个孩童，拿着新鲜物又高兴又新奇。

“不过它怎么吃？”阿傍问，说着就要放入嘴中。

“欸等等，你看我剥。”何梦识连忙把糖拿过来，在阿傍热切注视下把糖衣剥开，又惹得阿傍直呼好厉害。

何梦识挤出一笑，把糖递给他，糖纸收好。

阿傍先舔了一口，又把整个送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这个比糖葫芦还要好吃一点，又酸又甜。”

两人又走了十几分钟，何梦识抬手擦掉额角的汗珠，伸直脖子想看看路的尽头在哪儿，可白雾渐浓，前面是望不透的白墙。

隐隐的，白雾中好像闪过一抹棕色，晃得极快，正当何梦识以为是自己眼花时，阿傍叫道：“那是谁？”

何梦识眯了眯眼，见那团棕色越来越大，这才确定那是个人，正慌慌张张地朝他们跑来。

“你站远一点，”阿傍对何梦识道，“估计是偷跑的魂。”

越来越近，越来越大，现在何梦识能清晰地看见那魂的脸，是个中年男子模样，衣着工人服，偷戴安全帽，脸色黝黑，眼睛深陷。

他不顾一切地往前跑，额角豆大汗珠顺着粗糙的脸滚到下巴，嘴里喘着粗气。看见阿傍时明显一惊，速度变慢，但立马，又似加了马达般直冲过去。

阿傍站在路中央，见那魂往左边跑，脚步移了移，抱着胸看着他。见左边被堵，那魂又往右边靠，阿傍再往右边挪几步。

魂：“……”

何梦识觉得，那魂在心里一定在彪脏话，句句如针，扎向阿傍。

相离几米处，阿傍先发制人，朝他扑去，但因身材较矮，并没有把他扑倒，在何梦识眼中，就是一个正太拦腰抱住了一个大人。

“让开。”那魂的声音很粗浑，加上语气十分不友好，倒逼出几分威慑力，但阿傍没让。

“快让开，小心我伤你。”那魂两只手掐住阿傍的腰，想要发力把这个小不点举起扔在一边，眼见着他真要这么做了，何梦识连忙向前一步，想护住阿傍。

脚还没迈出几步，阿傍突然大一声：“啊！”一道绿色的虚影极速而过，带着风，扬起土，一圈圈把阿傍和那魂围住。

何梦识被风刃逼得后退一步，又被灰尘迷了眼，待勉强睁开眼时，见阿傍和那魂面对着面，被一根藤蔓缠住，正大眼瞪小眼，样子实在有些滑稽。

“还敢跑。”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何梦识循声望去，白雾中有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