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叶景棠说自己酒量还可以并非是吹嘘，他酒量真的可以。连喝了几杯还没有一点醉意，冀安远看着他，心想遇到厉害的了。

唐鹏见他俩喝得高兴，端上了一点简餐和小食，不过叶景棠没怎么动。冀安远因为之前就没吃东西，加上喝了太多酒，这会儿有点受不住，他举了白旗，和叶景棠约定，下次有机会再来。

“爽快了！”叶景棠说。其实他也有点晕乎，毕竟唐鹏“幸福里第一调酒师”的称号并非浪得虚名。但他即使醉了也不上头，除了脸热之外，没有其他表现。

两人在十一点半的时候离开了酒吧，刚好和下夜班的工人们错开了时间。冀安远最近一直在店里留宿，叶景棠则是住在距离商店街不远的老式居民住宅区，两人方向是一样的。

夜色里的幸福里商店街格外的悠长，甚至让人感觉有一丝丝的神秘感，踩在整齐划一的青石板路上，总能让人想起“雨巷”，叶景棠也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叶老师，稍等我一下。”在两人店铺门口，冀安远喊住了叶景棠，迅速从店里取了一卷报纸出来。报纸是今天的，里面包裹的是玫瑰花。

“文化中心给的礼物，我把叶老师的也捎带回来了。”

鲜红的玫瑰花，在波点透明纸的映衬下，感觉更加漂亮了。

“谢谢！”叶景棠小心翼翼地接过来，尽量让报纸好好保护玫瑰花。收到鲜花总能让人心情愉悦，但为什么是两朵呢？

“我的那支也在里面，可能要辛苦叶老师来照顾两位新朋友了，要是放在我店里，指不定明天就枯了！”冀安远说。

把鲜花比喻成新朋友，叶景棠感到莫名的很浪漫。他突然有了一种想法：

“那我把它们带回去，要是哪天枯萎了，就做成标本可以吗？”毕竟其中一朵玫瑰花是冀安远的，他要询问主人的意见。

“叶老师喜欢就行。”冀安远也很爽快。

踏着有些软绵绵的步子，拿着今年收到的第一支玫瑰花，叶景棠自言自语给自己壮胆。这附近还是那种老旧的路灯，发出来的光有些昏暗，加上还有坏掉没来得及修理的，有的路段伸手不见五指，走起来确实心里打鼓。前几天电视新闻还报道夜晚有拦路抢劫的，叶景棠说不害怕是假的。他拒绝了冀安远“认认去朋友家的路”的相送理由，想的是即便以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可俩人也还没熟到可以去对方家里的程度，况且他内心里对冀安远一点都不了解，邀请人家来家里做客还是有点介意的。

“这么做是不是有点不讲究呢？”叶景棠又开始胡思乱想，但他也告诉自己“我请他喝酒了，算是两不相欠了吧。”

这样想着，叶景棠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幸好穿的是家居鞋，走起路来声音很小，不用担心会惊到别人家的狗。

…………

原本打算在店里凑合一晚，但喝过酒之后这身衣服实在不合适明天外出穿，冀安远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家一趟。

立山的小街道，到了晚上都差不多，灯火阑珊，万籁俱寂。冀安远走在狭窄的胡同里，心里琢磨着今天和叶景棠喝酒这事儿，也不知道自己说话有没有吓到他。从搬到幸福里商店街之后，他就感觉和叶景棠的相处有点怪怪的。叶景棠和他太客气了，客气到他扫了他店门前的雪，他都要在下次帮他扫回来，说实在的，这种感觉可不太好受。

也不知道今天这顿酒能不能改善一下两人的关系。冀安远看着寂静的天空，月亮今晚罢工了。但是想太多也没有用，现在改善关系的按钮不在他手里。这会儿比严开回家的时候还要冷，冀安远将拉链拉到顶端，从东面的侧门拐进了小区。

“还没睡？”进门的时候，严开正在用平底锅煎饺子，猪肉大葱馅儿的，这是老板家的招牌。

“茗茗感冒了，我刚出去给她买药来着，送过去再回来就有点饿了。”严开扒拉着锅里滋滋作响的饺子，“哥，你吃不吃？”

冀安远心情好，他脱了外套扔进一旁的脏衣桶：“吃点儿。”

“好勒！”严开看着餐盒里剩下的饺子，索性一股脑儿全部放进锅里了，冀安远心想，这锅饺子大概率得糊。

“哥，你要有事儿先去忙，等好了我叫你。”

冀安远原本想把脏衣服扔洗衣机里来着，但家里这台租房子时自带的机器工作起来动静着实大了点，搞不好会吵醒周围的邻居，最后只能手洗。等他从阳台晾好衣服进来的时候，严开从厨房里探出头。

“正好，能吃了。”

严开在厨房鼓捣了好半天，一盒饺子煎糊了好几个，但好在不影响吃。也不知道又从哪掏出一瓶二锅头，拿了俩玻璃杯，叫他：“哥，咱俩喝一杯，暖和暖和。”

北方的冬天一到晚上格外冷，老房子的暖气又存在“后劲不足”的现象，所以喝点白酒热乎热乎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冀安远心想，反正今天也喝了挺多，就别在乎这点了，况且平时严开也不是爱喝酒的人，自己陪他再多喝两杯也没啥。

俩人就着煎饺子喝起了小白酒，很快一盘饺子就见了底。严开穿衣服准备下去再买点上来，冀安远给他拦住了。

“晚上少吃点，别把自己养胖了，处对象啥都得注意。”

“我怕你不够吃。”严开嘿嘿笑了两声，指着自己的手臂，“我锻炼着呢，最近还增了点肌肉。”说完马上又去收拾残桌。

“你去给茗茗发个消息问问她感冒好点没，我收拾。”冀安远说，又叮嘱道，“完事早点睡，明天别起晚了。”

严开说，放心吧哥，我打完电话就睡。

后半夜小区里静得只能听到风吹树梢的声音，窗口那里射进来一条白线，那是小区里老旧的路灯发出来的余光。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冀安远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入睡之前，他还在想忘记把叶景棠送的糕点礼盒放起来了，估计明天有些小果子可能会硬到咬不动。

………………

隔天早晨，再看两支玫瑰花，叶景棠觉得比昨天晚上看到时还要漂亮，他找了家里的空花瓶，小心翼翼地修剪掉多余的花枝，然后将花瓶摆在餐桌的一侧。叶婧一今天也有训练，所以起得很早，看到桌上的玫瑰花还愣了一下。

“早市现在就有卖花的了？”

“别人送的。”

“哦，还挺好看。”叶婧一对“别人”并不感兴趣，从冰箱里翻出牛奶对着瓶口“咕咚咕咚”，一瓶牛奶转眼就没了大半。

叶景棠皱起眉头：“小心肚子疼。”

“有刚才的早饭垫底呢，没那么凉！”

歪理一套一套的，叶景棠心说，等到真的肚子疼你就该后悔“不听老人言”了。

青少年宫的通勤车有固定时间点，叶婧一擦了擦嘴角，拿了背包就往外跑：“我走了啊。”

“小心着点，别摔了！”叶景棠“了”还没说完，孩子就已经跑出去好几米远了，看来体能没白练。不知道训练到底有啥乐趣，一天都舍不得耽误。

最初叶景棠送叶婧一去练习跑步，只是想要她有个好身体，但这两年下来，叶婧一好像还蛮喜欢的，除了特殊原因，基本上没有请过假，每次训练都劲劲的，回家也从不和他喊累。训练馆的老师说叶婧一天赋爆发力和韧性都特别好，非常适合跑步，好好培养没准儿是块好苗子。

跑步好苗子，将来难道要做专业运动员吗？叶景棠觉得做专业运动员太辛苦了，他看纪录片不管是什么项目的运动员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心酸和苦楚，更何况是叶婧一这种特殊的孩子，会比正常人辛苦得多，而且如果跑不出来还会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他是不太想让叶婧一走这条路的。

就在他不着边际的想东想西的时候，客厅的小窗户被敲了两下。是房东黄姨姨。叶景棠住的房子是租的，立山这边现在还保存完好的小平房，老东北风格的建筑。

“早啊，小景。”

黄姨充满力量的声音传过来，透着老年人少有的活力。

“早，黄姨。”

叶景棠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洪亮一点。

“小景，你屋里还有没有大蒜，借我一头，我今天没买着。”黄姨解释说，今天起晚了，等到了早市已经下行了。

立山冬季的早市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开始了，各种各样的产品摆了满满的一条街，全都用棉被盖着，距离远了一个个看上去像是绿色的小蘑菇。如果有想要买的蔬菜，老板会掀开棉被的一角，就像和别人展示宝贝似的让你看一眼，说一句“天冷，不禁冻，没坏的，放心买”。因为天冷冬季下行也要比夏季早一点，基本上不到八点就没人了。

“准备吃饺子吗？”叶景棠从厨房的小抽屉里拿了两头蒜给黄姨。

“你李叔要吃，都吃了一正月了，就没够。”黄姨看似在抱怨，实则话里带着宠溺，“说什么我包的饺子全世界最好吃，再好吃这样一天不落的也吃伤了。”

“毕竟没出正月嘛，还是吃饺子的时候呢。”叶景棠笑道。

在北方，有着没出正月年就没过完的说法，过年自然是离不开饺子的。

黄姨和李叔这对“半路夫妻”感情非常好，自打他住进来也没见过老两口发生口角，听周围的邻居说，两人虽然是半路夫妻，但感情没得说，平日里比小情侣还要恩爱，去哪里都是一起的。

“借到了就快回来吧，再唠会儿饺子都凉了。”果然李叔在屋里待不住了，站在门口，说道，“小景也来吃点，你阿姨这手艺真的不比饭店差。”

“我吃过早饭了，李叔。”

李叔和黄姨都很热情，做了好吃的也会送过来一些。最初叶景棠有些不习惯，甚至看到客厅餐桌上摆放的各种食物还会感到不适应，但渐渐的就能接受这种发自内心的温暖的善意了。

“黄姨，李叔，我上班去了。”他和两位老人道别。

“去吧，多卖点哈。”黄姨边剥蒜，边叮嘱。

叶景棠临出门的时候还在想，今天见到冀安远要怎么打招呼，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收了人家的玫瑰花，再当看不见就说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