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绿茶

和景从看星星看月亮之后的第二天，顾父顾母便处理好事情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个女子，看起来和顾惊鸿一般大，不过只一眼就让人觉得两人大相径庭，这女孩儿看着就乖巧听话，对待仆人也很有礼貌，很有亲和力。

她笑容甜甜的，眼睛也很有灵气，像只狡黠的猫儿，新奇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衣着打扮虽低调了些却也算是粉嫩稚气，正可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算华贵的扮相衬得她越发清纯可爱。

一进门就热切的拉着顾惊鸿的手：“这位就是惊鸿姐姐吧，姐姐的妆容真是精致啊，不像我，每天素面朝天妆都不会画。”

这话怎么听着耳熟……

“你谁？”

“这是芊落，你理应叫他一声妹妹，她……家中有些变故，故而寄居在我们这里。瞧着芊落多喜欢你，可不许欺负人家。”顾母絮絮叨叨的像顾惊鸿交代着，顾惊鸿闻言挑眉看了她一眼，顾芊落察觉到，还是回以甜美的笑颜。

顾芊落一进家门就熟稔的端茶倒水，称这一路舟途劳顿二人实在辛苦，顾父顾母对她赞不绝口。

可到了顾惊鸿这里，方才还利落的芊落手忽而一抖，那滚烫的茶水登时溅出几滴，实在是烫，顾惊鸿猝不及防的收手，茶碗就这样落到了地上。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芊落那边已经大惊失色梨花带雨：“这……不关姐姐的事，都是我不好，怪我手脚笨拙惹得姐姐不悦了。”顾惊鸿黑人问号脸，看着她的表演目瞪口呆：“本来就不关我的事！”

顾父见惯了自家女儿无理取闹的样子，呵责出声：“惊鸿，怎么半分礼数也全无，芊落是你妹妹！不是什么任你使唤的丫鬟下人，平日里也就罢了，你妹妹一人孤苦无依投奔于此，寄人篱下本就艰难，你竟还对她使小性子，看来是我平时把你惯坏了。”顾母一向偏袒女儿的，此刻竟也没出声为她说什么。倒是顾芊落，听他这么说了一席话，反而有些怔愣。

这下轮到顾惊鸿哑口无言了，很久没有人能让她吃哑巴亏了，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一时间也不知怎么辩驳。

茶水使她情愿倒的，不是自己使唤的。

茶碗分明也是她摔得，不管自己的事。

可能这小丫头片子模样实在可怜，顾父顾母不知为何如此心疼她，竟都对此深信不疑。她似乎天生就懂得如何勾起别人的恻隐之心。

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顾惊鸿突然想到了，这不就是妥妥的绿茶剧本吗，套路她？

顾惊鸿怒极反笑，拿过茶壶倒了一杯茶水，把滚烫的茶碗递到顾芊落手里，又紧紧拉着她的手不给她收回去的机会，说话慢慢吞吞的：“方才是我不好，我给妹妹倒杯茶道歉赔罪，这杯子妹妹可拿好了，别、摔、了。”

不曾想这顾芊落也是个狠人，只是不动声色的笑着，表情没有变化：“姐姐放心，我自然不会像姐姐那般不小心的。”

顾惊鸿拍拍胸脯，一口气堵着，让她难受的很。

可惜住在同一屋檐下就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自从顾芊落来了顾府，二老就像生了二胎似的，什么都要分一半给她，生活起居方面都是极为用心的。每次顾惊鸿一点就炸，而她则是柔柔弱弱的来上一句“都是我的错姐姐别生气”堵的顾惊鸿无话可说，之前好不容易沉稳下来的性子又被芊落搅得躁动起来。

离夏日愈发近了，天也更暖，日头高照。玉竹见她最近有些上火，给她端来一碗冰过的雪梨汤，说是清热解暑的，顾惊鸿冷哼一声：“单是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姑娘都有？”玉竹忍俊不禁，但是……她家小姐一身红衣顶着气鼓鼓的脸……好……好像一颗辣椒啊。思忖片刻，她问：“小姐，你似乎不太喜欢芊落小姐？”“厌恶至极！”半夏则懵懂的眨巴着小鹿似的双眼，偏头说：“为什么呀，芊落小姐人很好呀！府上的人都这么说的！就连脾气向来火爆的人也对她赞不绝口呢。”

顾惊鸿本想开口反驳，听到后面一句说了一句:“是吗。”她喝了口清甜的雪梨汤，清凉的汤汁让她倍感舒适，确实消暑，连带着心底的怒气也消了半分，她转念一想，这些人哪里晓得绿茶是什么，哪里有这个概念，她不能用现代人的评判标准给人随意贴标签吧，或许那天顾芊落真的不是故意的呢，她好像也没做什么让人感觉特别过分的事情。于是只是放下杯子说了句：“或许是我或许敏感了。”玉竹似乎还有些惊喜于顾惊鸿态度的转变：“小姐或许这几日压力太大了些，心情不好，不若出去走走四处转转，放松一下也好。”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顾惊鸿表情明显松弛了些。

陆归尘处理完在云府的事情后几人见面也没有那么频繁了，不过他还是会偶尔出现在云处安面前，带来些新奇物件儿，云处安则是宠辱不惊，看起来并不很在意这个人的存在，只忙于自己的事情。

“雪梨汤还有吗？”“还有很多呢。”“帮我多盛一些吧，余下得再给家丁分一些，天热了，他们也不容易。”云处安又醉心于经营她的小医馆，估计一天忙下来又是满头大汗，顾惊鸿拿着食盒出了门，好巧不巧遇上顾芊落正和一些个仆人有说有笑的聊着天，她假装看不见，目不斜视的迈着步子向前走去，略过了一干吵闹的人们，成功了！“惊鸿姐姐？”失败了。

她身形一顿，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怕啥来啥。

她一掀眼皮，不咸不谈的问：“有事吗？”顾芊落缓缓走上前来笑意盈盈的问：“姐姐要去哪里？”“与你何干呢。”

听到这样的答复她也不恼火，反而巴巴的凑上前来说：“姐姐要出门可以带上我吗？”不由顾惊鸿说出拒绝的话来，她楚楚可怜的摆出一副柔弱小白花的姿态来，语气软的惹人心怜：“我刚来，对此地并不熟悉，想要借此机会让姐姐陪我出去走走，领略一下这里的风光，姐姐……带我去嘛。”

这话倒是……让人完全生不起气来呀，若是这人茶言茶语的说：“姐姐，你不会不愿意吧”一类的话，她可能会不由分说的开撕，但是没有。她隐隐约约有一种感觉，顾芊落这么努力的讨好，是想得到别人的喜欢。她们并不一样，顾惊鸿就不怕得不到别人的爱，因为她身边有人爱她，把她保护的很好。

“那走吧。”“我就知道姐姐不……嗯？”

“愣着做什么？等在原地长蘑菇吗。跟上。”“哦……”顾芊落偷偷瞄了一眼身边人，百思不得其解，这个人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记仇，也不似传闻一般恶毒，但是她从小生活在明争暗斗的环境中，提防与伪装几乎是她养成的近乎本能的习惯。她也是在算计的，只不过有人的武器是拳头，而她的武器是眼泪。

能够达成目的就好了不是吗。谁也不要嫌弃谁的手段卑劣。

顾惊鸿心理活动没有那么多，不知道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是为了什么，两个人一路沉默着就到了医馆。顾芊落似乎猜到了什么：“难道，你要来见……云姐姐？”“你怎么知道的？”顾芊落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小迷妹似的说：“谁不知道云姐姐呀，她行善积德，声名远扬，虽是在别处我也听了些她的事情呢。”还有半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当然，顾惊鸿也是，臭名远扬。

也到了傍晚时分，云处安从忙的不可开交中脱出身来，抬头看见了顾惊鸿，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雪梨汤，带给你的。”云处安接过食盒，发现身边还跟了一个人：“这是？”

顾惊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如何解释，倒是小绿茶本人自己叽叽喳喳讲了一通自己的身世，又说什么仰慕大佬一类的话，活像是开粉丝见面会的。从云处安的表情中不难看出来，她挺喜欢这个小迷妹的，就是不怎么能招架住这般的热情，求助般看向顾惊鸿。顾惊鸿看的好笑，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景从采集完药材回来就看到这滑稽的一幕，目光碰到顾惊鸿的笑颜便立刻收回，却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云处安可算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介绍一下，这是我一个弟弟，叫景从。”顾芊落小心的看向景从那张冰山脸，有点犹豫，但还是微笑着说：“景从哥哥好呀，我叫芊落。”不曾想景从竟然也笑了一下，看起来还挺友好。

顾芊落算是尝到了甜头，也不怕他了，像只小蜜蜂一般嗡嗡的环绕在他身边问东问西的，景从出奇的耐心。云处安递给景从一碗雪梨汤，自己也盛了一碗。顾惊鸿就在一边看着她喝，情绪都写在了脸上。“累不累？今晚出去转转，放松一下如何，街上很热闹的……”如果她背后有尾巴，一定摇到起飞—快陪我玩！

“好。”

“哥哥，我这样陪你聊天，姐姐她不会吃醋吧～”芊落拿着小手帕故作惊讶的看着一脸阴沉的顾惊鸿，小声对景从说。“为什么要吃醋？”“不会吧不会吧，哥哥，你们不是一对嘛。可是惊鸿姐姐好像很在意你呢。”她的心思敏感到可怕，当然，也是顾惊鸿藏不住心事。

顾惊鸿只是暗戳戳不开心，却又欣慰景从愿意试着交些朋友了。

傍晚时分，他们几人收拾好出了门，陆归尘也在，还迫不得已加上了顾芊落这个小尾巴，走到哪里也新奇。动辄就拉着景从的衣袖说些茶言茶语。二人在一个卖簪子的摊位面前停留了片刻，云处安是不在意衣服首饰一类东西的，但是芊落喜欢，拿着一支簪子爱不释手。“景从哥哥，好看吗。”“嗯。”那簪子上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很是适合她这种如花似玉的小女生，她喜不自胜，看了顾惊鸿一眼，突然在景从面前低声耳语，不知说了什么。

景从还没有答复。只见顾惊鸿自顾自的插了一头繁琐的株钗，很豪气的全部买下了。就差举个牌子告诉别人：我有钱，好骗。

一转头看见景从盯着她。“你是不是想说我很蠢？”

“不……很好看。”

顾惊鸿哼哼几声。她的胜负欲有点强，尤其是在争景从这件事上，无法让步。

可是景从的态度让她有一丢丢的难过。不过也没关系，她有用不完的热情，就不信融化不了这座冰山。

远处有些卖小兔子的，有一只腿上还受了伤，估计是在兽罟里被困时挣扎留下的，看起来不太聪明。顾芊落见了面露不忍之色。“这只我买啦。”财大气粗顾惊鸿几乎不带犹豫的，拿着装小兔子的笼子一本正经的说：“我觉得……”

“兔子烤着吃味道也不错！”

“……”

“怎么可以吃兔兔？！兔兔那么可爱！你这样太残忍了！”

“烤完分你一半。”“哦那倒也不是不可以。”

听着二人的对话，陆归尘汗颜，那兔子也好像听懂了似的在笼子里瑟瑟发抖。刚想劝几句，却见顾惊鸿笑了一下，她突然觉得小茶也没有那么讨人嫌。“跟你开玩笑的，喜欢送你了，不过你自己养，我是不会管的。”绿茶本茶受宠若惊，拿着笼子不知所措。

他们一伙人四处扫荡，见什么买什么，就连云处安都被逼迫着买了几身颜色花色鲜亮些的衣服，陆归尘很有绅士风度的都接过来。陆归尘平日里也会混迹于市井之中，圆滑自在，最是通晓哪里好玩，反而是云处安显得冷若冰霜兴致缺缺。“美人，我很好奇你平日里都对什么感兴趣？”“山水草木，花鸟鱼虫……”“皆无兴趣？”“无一不爱。”他哑口无言，美人……原来爱江山。

她博爱，世间万物无一不爱。而他唯爱世间一人，牵肠挂肚，日思夜想。

“美人，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更相信……”她抬眼，繁华街道上亮着的灯火映在她眼中，却无端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别有所图。”陆归尘心口一窒，没有解释。他知道解释也没有用，只能慢慢等她自己愿意。

反正，爱她的人接近她是为了一颗心，不爱她的人接近她也是为了这一颗心。

她不必思索可以全然托付真心的就是从小陪在她身边的顾惊鸿，虽然过程曲折，不过，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景从轻声问：“世间情爱究竟为何物呢。”声音很小，小到在一片嘈杂声中让人疑心这声音是自己听错了。

这边心思各异，乍一听到前面传来很大的敲锣声，也无暇再思索其他，街上有一伙儿杂耍的吸引了大部分路人的视线，一时间此处热闹的很，人也挤在一起，把几人挤散了。顾芊落护着那只傻不拉几的兔子，被人群推着向前走，好在和陆归尘云处安走在一处，唯有顾惊鸿与景从脱离了大部队。他们本就是要回家的，可是顾惊鸿没有玩够啊，她奋力招手，让她们先走。

云处安见她和景从在一起，识趣的放弃抵抗，随人海“漂流”。

“景从，你不是问情为何物吗，我告诉你情为何物。”顾惊鸿拉着景从的手在人海中穿梭，世间有一个人，永远不会忽略你的声音，哪怕周围人声鼎沸。世间有一人，永远能准确的找到你的位置，哪怕周围熙熙攘攘、人海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