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03

夏明珠一回到家便直奔洗浴间，泡在浴缸里大哭一通后便扑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她穷哭了一顿，晚饭吃得又少，当天晚上是不觉得，翌日早上一醒来，两眼的肿胀酸涩混着饥肠辘辘的感官，便直袭而来。夏明珠憋屈的要死，心想，表姐还说这个人风评不坏，也不知是哪里传出的大谎话！

与此同时，乔白羽对于自己攒的这一场相亲局，也是很关注，第二天电话也不打，直接人就过来了。听说夏明珠人还没有起，还当她是昨晚玩得累了，熟门熟路地走到卧房，一看她肿着核桃似的眼睛恹恹地窝在被子里，先就“啊呀”了一声。

听见夏明珠嘤嘤地喊饿，忙不迭先去吩咐女佣人端了热粥来，又拧了条热毛巾给她敷眼，一时也有些云里雾里的，只是安慰道：“这是怎么了？多大的人了，谈得再不顺利，何至于哭成这样？”

夏明珠受了一晚上的冷言冷语，现下忽然被人温情相待了，那委屈更是克制不住地涌上来，哭诉道：“那个沈先生，说话实在太气人了！表姐这么就找了他呢！”说罢，扑到乔白羽怀里，又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这真是料想不到的事！乔白羽心道，自己的消息向来没有出错过，可看明珠伤心的样子，又实在不像作假，莫不是其间有什么误会吗？

不过两相比较，她无疑更偏向自己的表妹，也就轻拍着哄道：“他当真拿话气你吗？好了好了，原是表姐看走了眼，害你受了委屈，我们明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夏明珠被哄得不哭了，却还是腻在她怀里不起来，小声哼道：“不怪表姐，是那沈先生太会伪装，表姐一定也是被他骗了！”

这一出荒唐的相亲剧总算是落了幕，乔白羽知道她是雪上加霜，心情一定不佳，干脆留下来作陪，对沈瑜这个名字更是只字不提。想不到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乔远文竟登门造访了，瞧着兴致高昂的模样，开口就问：“如何？昨晚谈得不坏吧？”

夏明珠一听到昨晚，那眉头就本能地皱起来，气咻咻地瞪着他。

乔远文倒是对她的火气很吃惊的样子，诧异道：“咦？怎么这样看我？谈得不妥吗？”

夏明珠冷冷地哼出一个音，又气不过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责问道：“我还要问表哥呢，为什么要对着你那朋友瞎说我的事！”

乔远文惊得后退了半步，瞪圆了眼睛辩驳道：“你可不要冤枉我，我瞎说你什么事了？”

夏明珠气道：“我被谢绍平甩脱开失恋的事，你真没有对他说过吗？不然人家怎么知道呢？这下好了，他那张嘴那么气人，肯定要去外头胡说了！”越想越怕，眼看着又要哭起来。

乔远文本来毫不犹豫就要否认，可见她如此言之凿凿的样子，反倒不确定起来，默默思忖回忆了片刻才道：“这，我大概是对他说过你几句，但肯定是挑你的好话说呀，那什么恋不恋的，我何必跟外人说这些？”

见自家堂姐也一脸严肃地坐在旁边，连带着原本意气风发的声音都小了，陪着笑担保道：“至于你说去外头胡说，那绝不可能有！沈瑜要是如此之辈，我还能和他谈这么多年的交情吗？”

他虽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但看夏明珠的态度，也知道沈瑜是把这一位狠狠得罪了，可心里又实在感到奇怪，忍不住嘟囔道，“这真说不通，我早上特意给他挂了电话哩，听他的意思，对你是很喜欢的”

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夏明珠的冷笑声打断了，显然是表示讽刺。

乔白羽眼看气氛又要不好，赶紧调停道：“好了不生气，随他怎么说都无所谓，横竖以后也不会再见了。”又扭头警告堂弟，“往后不许在明珠面前提那姓沈的，晓得吗？”见乔远文在嘴前比了个拉锁的手势，以表示噤声，这才算完。

如此过了两天太平日子，这就迎来了夏明珠十九岁的生日。

话说夏先生因公外派两年，夏太太陪着先生方便就近照顾，但夏明珠因为有学要上，何况两年时间说长不长，也就不便跟过去，于是留在夏公馆，由管家佣人等照顾起居。去年的生日便是表姐陪着一起过的，今年不凑巧，乔白羽去了外地谈生意，这就剩她孤家寡人地呆在家里。

没有人陪，礼物电话却是不缺的，好比乔白羽一早就挂了长途来，恭贺道：“我在蓓蓓西点房给你订了奶油蛋糕，大概傍晚时候送来，记得叫人留意着。你今天预备做什么呢？”

夏明珠懒懒道：“我也想不出要做什么，就是在家里拆拆礼物吧。要是我有兴致，下午出去逛逛街也不是不可。”

乔白羽笑道：“要是你爸爸在家，指不定给你办个生日宴会，你就是犯懒，轮到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把生日这样打发过去。”同时也在心里，对那鼠目寸光的谢绍平送去一声讥笑。她已得了消息，姓谢的确实带了教育部处长的女儿去了上海，不过现在一刀两断，这话也就不必再对夏明珠说。

夏明珠笑吟吟地挂了电话，让家里的厨子烧了自己最爱吃的几个菜，刚要坐下饱餐一顿，想不到乔远文竟带着礼物亲自来了。

收到礼物电话固然可喜，但和亲自登门陪伴相比，到底还是差了一点。夏明珠高兴地接过礼盒，一下就把两天前的旧账一笔勾销了，看待乔远文格外的热切，又拉他坐下一道用饭。

乔远文路上已吃过一些了，此时有一口没一口地陪吃着，笑道：“你今天有什么活动没有？要是没有，不如我带你出去顽一顽。”

夏明珠问顽什么，他当即爽快道：“带你去华夏饭店看跳舞吧？表舅和不舅母不在，没人领你去吧？”

这倒是真话，夏明珠虽然也觉得跳舞场热闹有趣，一个人却有些害怕，从前每每是和父母一起去。乔白羽虽然也是跳舞厅的常客，但她是热爱大过消遣，怕自己跳在兴头上把这个表妹忘了，反倒不带她去。

听到可以去看跳舞，夏明珠眼睛一亮，高兴道：“真的吗？那我要去！”用完午饭后即刻便换了衣裳，被乔远文拐出了门。

华夏饭店的跳舞场设在顶楼，倒是和一年前没甚变化，衣着鲜亮的男女在舞池里一下贴近一下分开，一下又转着圈，让人看着便生出几分活力。

夏明珠挽着乔远文的胳膊在舞池边上走，这一片到处都是桌椅，供客人跳累了休息，也可以拿餐点酒水来充饥。乔远文没有挑空着的小圆桌，而是走到一处长桌旁，那里已依稀倚靠了几个客人，夏明珠好奇地一张望，不期然便对上一张熟悉的俊脸。

沈瑜正是站在不远处，眼前摆了一个半空的酒杯，倒像是来了有一会儿了。

再看他的神态，显然没有上回那种凛然矜贵的神气，看见自己后微微地站直，似乎是想过来说话的，最终却只是点了点头表示问候，随即便惭愧似的移开了视线，一副自知有错般低眉顺目的模样。

夏明珠也不是傻瓜，当即拽了乔远文过来，咬牙低声道：“这么巧，你的朋友也来了。”

乔远文知道被她看穿了把戏，也就坦白承认道：“表妹慧眼如炬，瞒不过你。不过沈瑜也是破天荒，竟请托了我多次，我实在不好再推脱，这才替他搭一次桥。你也大可以放心，他知道自己牙尖嘴利，已和我做过了保证，不过想要致歉，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随你怎么对他。”

在她头上摸了一摸，笑道：“行了，你乖乖在这儿呆一会儿，我去给你取些点心饮料来。”便走开了。

夏明珠再看向沈瑜，对方果然也是看着这一边，似乎还没有从自己这里看到明显的获得谅解的信号，故而对于要不要上前，显得有些踟躇。

她一时搞不懂这位沈先生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对着他又实在有些发憷，干脆收回了视线不再搭理，只当他不存在。就这样过了几分钟，他倒真是没有贸贸然地凑过来。

不过，一个漂亮姑娘坐在跳舞厅里，再没有比这更引人注意的了。沈瑜是怕惹她厌烦，不代表别人也会按兵不动，在这几分钟内，已有不少人前来邀舞，夏明珠拒绝了两个，又碰上一个格外难缠的，说什么就是不走开。

那先生一味地不放弃，劝道：“你小姐说在等人，可一首曲子不过四五分钟，这四五分钟之内，那人就一定能来吗？跳完这一首再等，也是一样的。”见场下的华尔兹快接近尾声，又把手往前伸了伸，催道，“快来快来，下一曲就要开始了。”

夏明珠最怕被人催逼，正是骑虎难下的时候，冷不丁从旁响起一道微凉的声音。是沈瑜过来解围道：“她等的人来了。”

那先生被沈瑜冷冽的气势逼退一步，别提多不甘心，再细看两人之间的气氛，又觉得并不和睦，便揪着这一点穷追不舍道：“你也并不请她跳舞吧？若还是坐在这里休息，那我仍可以——”话没有说完，自己伸出的手就被挡回了。

沈瑜隔开了他的手，又把手伸到夏明珠的眼前，带着局促地抿唇道：“你和我跳一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