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我是小乞儿75

在生病的这段时间里，长乐每天都在发呆，他想了很多。

虽说人死如灯灭，自己没了也便没了，不应该给其他活着的人找事的，因为他们会嫌麻烦。

他不想在死了之后，别人想起他来就觉得心生厌恶，没有人念他一点儿好，尤其是忘忧和小猫儿。

毕竟，若是自己没了，肯在自己坟前为自己掉些眼泪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了吧。

他不想让自己显得可怜兮兮的，到时候若是入了阴曹地府，也没有个念着自己的人，他害怕被其他的鬼嘲笑，那可不就是连死也得不到安宁了吗？

长乐是这么想的，但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在自己有限的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很少得到好东西，有的只是旁人的谩骂和侮辱。即便是得到过，他也百倍千倍地还回去了。

从小陪伴他到长大的就只有自己这副身子了，可是如今也变得不干净了。

他没有别的要求，他只是想给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而已。

再不济，将那晚的真相告诉他也可以，总归不要让他糊里糊涂地死去。

生下来不讨人喜欢，死的时候不明不白，那样的话，未免也太可怜了。

如今他已经吃不下去别的东西了，忘忧只能给他做些好克化的米粥。

但是粥也不能做得太稠，实际上就是一碗寡淡无味的米汤罢了。

只是这样，长乐也喝不了多少，因为老大夫给他开了很多药，苦的要死，但是他每天要喝三次。

明明他是最不喜欢吃苦的......没办法，他只能逼迫自己喝下去。

这日长乐的精神头好了些。

喝完药之后，他难得有胃口吃些别的。长乐觉得自己嘴里太寡淡了，便想吃些油腥之物。

忘忧当然不肯。

可是他看着长乐又瘦了，本就没有几两肉的人如今已经变成一小团了，就像是病入膏肓的老人，看上去可怜又可怕。

忘忧当然不觉得长乐可怕，在他心里，他觉得如今长乐的样子和之前没有多大区别。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忘忧看上的就从来不是他的皮囊。

他只觉得心疼，他只觉得绝望。他眼见着长乐一天天地虚弱下去却无计可施，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不信佛的人如今夜夜跪在佛堂里，他向佛祖祈祷，若是长乐能够恢复健康，变回原来那个开开心心的少年，他愿意散尽自己的钱财为佛祖重塑金身，他也愿意将自己剩下的命全都赔给他。

可惜的是，神明从来就没有听见过他的祈求。

他不想让长乐死，他想要长乐活得久一些，他自然要时时刻刻关注长乐的身体。

他也知道长乐最近吃不好，睡不好，一向很能忍的少年才会闹了小脾气，想要吃点儿好的，他也心疼。

但是他怎么敢用长乐所剩无几的生命去赌？他赌不起。

长乐很不高兴，他小声嘟囔了句，:“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让我吃顿好的，死了算了。”

忘忧却像是被什么刺激到了一样，他的泪水当时就滚落下来了，他红着眼哀求长乐，“别讲这些话，我承受不住的......”

不知道的人，大概还以为要死的人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呢。

如今他和忘忧，曾经怜君阁里最漂亮的两个人，一个变得又老又丑，另一个不修边幅，大街上随便拉来个人都要比他们好看些。

讽刺的是，直到现在，他们才不会再因为容貌惹出祸端，他们才终于活的像一个正常人了。

最后两个人都各退了一步，忘忧给长乐熬了一碗浓稠些的粥，并给他放了些糖。

长乐喝了一口，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忘忧觉得，他的笑容就像是糖，甜滋滋的。

今日长乐的身子果然是好了些，手上也有了些力气，都不用忘忧喂了，他自己端着喝了小半碗。

忘忧高兴坏了，他还以为是老大夫开的药终于有了效果，谁知嘴角的笑容刚刚勾起，长乐就“哇”地一声全吐了。

忘忧的笑意僵在了脸上，脸色一寸寸地白了下去。他的目光死死黏在了那丝丝缕缕的猩红上。

“乐乐，血......你吐血了......”

长乐无力地伏在床沿边，整个人像是被汗水浸湿了，仿佛方才好不容易恢复过来的精神气也随着那摊血溜走了。

他吐血了，他竟然又吐血了。

他是不是真的活不了多久了，他还能活到这个月月末吗？

院子里的花是他亲手种下的，还没有开完呢。

最重要的是，他还不知道害了自己的凶手是谁，如果将来自己到了地底下，阎王爷问自己谁是害了自己的人，他却不知道，那该有多么可笑！

忘忧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快流干了，他几步跑过来跪到地上，紧紧抓着长乐那双快要瘦到只剩下肉皮的手，凸起的青筋和骨头无一不昭示着他真的大限将至了。

忘忧的手哆嗦得不成样子，他像是疯了，抓着长乐的手细细亲吻，眼泪鼻涕流了满脸。

他看着虚弱地连话都快说不出来的长乐，心痛的都快要昏厥过去了。

“你怎么吐血了......乐乐，你好好活着行不行，我想让你好好活着！”

长乐费力地睁开眼，轻轻摇了摇头。

他觉得忘忧说的话太可笑了，如今哪里是他想死就死，想活就活的？

他叹了口气，费力地打起精神，颤颤巍巍道，“公子，小猫儿去哪里了，我想见他一面......他是不是知道我现在身子不干净，也看不起我了，再也不肯来看我了？”

忘忧赶紧摇了摇头，泪水簌簌落下，“不是，他怎么可能会嫌弃你？！他只是去办事情了，很快就回来了！乐乐别着急，等他回来，我就马上带他过来看你！”

长乐怎么可能不着急，他都要死了！小猫儿再晚两天归来，怕是只能去新坟那里找人了。

长乐又闹了脾气，他对忘忧道，“你能不能去找找他，把他叫回来？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忘忧如今就听不得和死有关的事情，他下意识地想要哀求长乐，让他把那些话收回去，但是在看到他的状态时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了。

如今自己讲那些没用的话也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见到长乐这个样子，谁都能看出来，他就是不行了，他如今说的那些话就是遗言。

最让人心痛的是，他如今也是风光霁月的少年，如今却被他和小猫儿磋磨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他还能为了让自己安心而让长乐抱憾而终吗？

忘忧一边哭一边道，“我答应你，乐乐，我将小猫儿给你找回来，你等我！”

长乐微不可察地轻声“嗯”了句，然后瘫在床上喘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