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宁岚的猜测并非毫无根据。
在主世神尊眼皮子底下，盗走至圣神器，瞒过天地二界，为祸人间，能悄无声息地完成这一切，单凭一个人，是绝不可能的。
而那日在幽冥血海，玉心以东皇钟为饵，趁机取走弑神印，若非境舟突然本源觉醒，当日怕是没人能拦住她毁天灭地。
玉心所说的报仇，又究竟是什么仇？
所有一切的背后，到底藏着怎样的真相？
宁岚与沉言相坐无言，显然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自山风剑现身人间开始，几乎是一件接着一件，他们只顾着应对，一直到现在，才终于有时间可以细细追究。
二位神尊沉默了半晌，忽而一起开了口：“此事……”
微微一顿，沉言先说道：“此事，就先不要与叶钦他们讲了。”
宁岚表示同意，“我也想说这个，先不要他们知道我们要查这些。枫沐倒是还好，主要是叶钦，我如今，信不过他了。”
叶钦近来的表现，实在是怪异——无论是将东皇钟拱手送出，亦或是与祈宵合作跪求她去虞山成婚，即便是为了枫沐，可若是放在两万年前，那时的司刑金神，是万万做不出这些事情的。
作为主世神尊，他们并没有为一人而放弃苍生的资格。
沉言嗯了一声，略一犹豫，便也说道：“其实早在他发缉神令要捉拿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他有问题了。只是当时诸神的确吵闹得厉害，我也没有细想，这次他因为玄冥塔差点就跟我动手了，我才开始怀疑。”
当初太虚众神吵着要求下发缉神令，他从家丑不外扬说到神尊之意不可妄加揣测，本来都已经劝得差不多了，可叶钦座下的福禄上神却突然站出来说什么“宁岚神尊与魔神向来关系匪浅，谁知道那魔神是不是就是她放出来的”，一下子就激起了众神本来都已经平复下去的情绪，叶钦也就顺着他们发了缉神令。
当时没有细想，如今想来，只怕这一切，早就是设计好的。
“沉言，如今境舟不在，我能信的，只有你了。”
宁岚清清淡淡的声音将沉言从沉思中拉了出来，他抬眼望着她，勉强一笑，叹道：“我又何尝不是……你说，咱们之前两万年都相安无事，这才几天啊，就天翻地覆一般咯！”
宁岚被他这副样子逗得笑了笑，她冲他眨了眨眼，笑道：“那不知沉言神尊，有没有做好执掌太虚上境的准备啊？”
见她笑了，沉言神情也稍稍放松了一些，插科打诨道：“三万年了，终于轮到我了！”
宁岚心情也好了一些，“稍微收一下你那副得意的表情！”
两人说着，都笑了起来，他们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聊天逗笑了。沉言心中感慨万千，正想再说些什么，门边突然闪进一道玄色身影。
“哎呀，打扰二位神尊了！”玄衣青年分明迈进了院子，却又拉着跟在他身后的麒麟神君退了出去，装模作样地抬手在门上扣了两下，才又慢吞吞进了院子，拱手行礼道：“下君沧宁，见过二位神尊，有要事要禀报，不知神尊可否方便？”
他语气与脸上表情一样平静而淡漠，宁岚眼角一跳，微微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却忍不住先咳嗽了几声，沉言见状，便替她说道：“方便，当然方便，说吧，什么事？”
玄衣青年听着那咳嗽声，先是不易觉察地微微皱了下眉，又直了直身子，目光落在二位神尊之间，微微停顿了一下，似是在犹豫着什么。而沉言便也将他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又转头看向宁岚，抬手挡在唇边，嘴巴一张一合，无声地说道：“境——舟——”
宁岚微微一笑，平复了一下咳意，便也抬头看向眼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青年，等着他再次开口。
境舟并没有看到沉言说了什么，但见他与宁岚的这些小动作，忍不住暗暗咬牙，他吸了口气，极力保持着声音的平静，“人间又出事了。”
司命的感觉的确没有出错，人皇的确在筹谋着一件大事。
“什么？”沉言眼皮一跳，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转头望向他，“你去人间了？”
境舟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回忆着方才在人间的见闻，继续说道：“人皇九佑集结了人间所有的修仙者，以‘诛邪神护人间’为由，打算从冥界开始，一路攻入太虚上境。”
沉言露出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沉默了一瞬，才开口问道：“你是认真的？”
“诛邪神……”宁岚倒是没怀疑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只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可知道他说的这个邪神是指的谁？”
三界九州公认的入了魔的神只有一位，那就是如今的魔神祈宵，但人皇九佑这个理由中却出现了一个新的称呼——“邪神”，那他说的应该就不是祈宵，而是另有其人，而这世间能被称为神的，就只有太虚上境的五位天神、十二上神以及诸位神君，总共不过几十人。
见宁岚终于开了口，玄衣青年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我问过那些修士了，他们说是——”略一停顿，他抬眸看着二位神尊，一字一句道：“太虚尊神。”
“什么？！”沉言当即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愤然叫道：“真是反了他们了！”
宁岚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稍微安静一下，随即也疑惑道：“他可有说是哪位尊神？”说着，她抬眼盯着青年那张俊朗却淡漠的脸，缓声道：“还是说，五位尊神都算？”
境舟被她盯得颇有些不自在，忙避开她的目光，微微侧身将目光随意落入院中的某株花草上，却还是忍不住尴尬地咳了一声，才道：“四位，他们说没有司战灵神。”微微一顿，又忍不住补了一句，“大约是因为他们筹谋起事的时候，司战灵神还没回归吧。”
宁岚哦了一声，目光依旧紧紧贴在他脸上，诧异道：“司战灵神好像如今也并没有回归吧？”
境舟身子一僵，没敢再吱声。
沉言撇嘴道：“那诛邪神可真跟他没什么关系了。”说着，看了一眼立在他们面前的玄衣青年，又看向宁岚，忽而笑了一下，道：“宁岚啊，你看你如今神力溃散，叶钦那也没恢复多少，枫沐也受了重伤，咱们四个里，也就我还能打一打，只是听闻那人间修士数万，万一我也没打过，咱们太虚上境大概就要凋零了……”
“那也没办法。”听出来他是想逗一逗境舟，宁岚便就接过他的话，重重一叹，“可惜了，等再过千年万年，咱们司战灵神回来一看，连家都没了，到时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想想就觉得可怜，倒不如我们几个现在这样还算是有个伴。”
“不是，你们……”境舟看他们说得十分真情实感，忍不住有些怀疑起来，“二位神尊，都不打算反击一下吗？就这样，就、就……”
他目光在宁岚与沉言之间来回游移，又想到自己如今的界主身份，顿时说话也有些不太利索了。
见他如此，宁岚又叹了一声，“你非太虚天神，所以不知其中缘由。主神师尊教导，身为太虚天神，须得护佑三界九州。三界之中，人界最为弱小，可若是有在人界之中有人揭竿而起想要弑神，那必定是尊神失德，不得反抗，不得伤害凡人。”
沉言也附和道：“没错，师尊的确如此吩咐过。不过，其实也不需要跟他说这些，总归是我们太虚上境的事情，他只需要做好一界之主就可以了，也能庇佑一方子民。”
主神师尊什么时候教过这些了？可偏偏眼前这俩人神情十分认真，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难道是当初上课的时候自己睡着了没听到？境舟想了半天，越来越疑惑，想问却又不能问，只得闷声站在那里。
见他站在原地愣神，宁岚和沉言也没再继续戳穿他。
沉言收起了笑意，正色道：“宁岚，方才我们所说之事，我会尽快去查清楚，至于人间，我让凤鸣去一趟吧，他如今也是神君了，正好缺一些历练。”
此前虞山大婚，凤鸣也是跟着沉言回了天界的，如今正好在这天宫之中。
宁岚对此没有什么异议，沉言便就要告辞。宁岚忙冲他使了个眼色，沉言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就拉着犹在愣神的青年出了院子。
才刚进隔壁的院子，境舟终于回过神来想要问些什么，突然就感到一阵深沉的困倦之意袭来，他只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沉睡咒，整个人就没了意识。
跟在他们身后的炎离，心头一跳，连忙就上前想要扶住已经昏睡过去的神尊，却被沉言抢了先。
沉言神尊一把扛起玄衣青年，快步向前进了屋，毫不留情地将他摔到了床上。
炎离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沉言神尊，您这是要……”
沉言抬手又下了几道沉睡咒，又伸手在他脸上捏了几下，确保他已经完全陷入沉睡之后，才回身淡淡说道：“不用担心，本尊只是想看看他脑子里装了多少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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