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帅是最后一个从教室走出来的家长。
裴亦铭看见爸爸，眼泪差点掉出来。
肖帅走过去，大掌轻轻搭在裴亦铭肩膀上，温柔道：“等久了吧。”
肖帅能明显感觉到，在他说完这句话时，裴亦铭紧绷的小身子狠狠一松。
“爸爸。”
裴亦铭抬起头，眼眶中含着泪，嘴角却带出了一丝笑意来。
张老师从教室里走出来，看见父子俩这般相处也露出欣慰的笑来。
“裴亦铭。”
“张老师。”
裴亦铭乖乖站直和张老师打招呼。
张老师笑道：“你是个很乖的孩子，乖得让人心疼。”
裴亦铭小脸一下红了。
肖帅拍拍裴亦铭后背，“老师夸你呢，你要说什么？”
“谢谢张老师。”
“不用客气，快跟爸爸回家吧，周一见。”
父子俩告别张老师，一起往外走。
“你得了老师的夸奖，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裴亦铭呆呆看向爸爸。
“爸爸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晚上让妈妈请我们出去外面搓一顿，你觉得怎么样？”
肖帅搓着手，一副要干坏事的欲欲跃试样。
裴亦铭慢慢低下了头，期待又忐忑。
小小声顺了一声好。
肖帅掏出手机，拨通了耿娜的电话。
“喂，娜娜，忙完了吗？我才开完家长会。”
“我跟你说，咱们家小铭被张老师夸奖了呢，你要不要奖励我们出去吃顿好的，嘿嘿。”
耿娜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欢快声音，怔愣了好一会，拿下手机看了看，确定来电没有错。
“喂，娜娜，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家长会才结束，我们刚从学校出来，我们可以直接过去找你吗？要是你没下班，我们可以等一会。”
“嗯，你们先过来吧，我手头还有一点事。”
“马上就好。”
电话挂断，耿娜唇角也向上翘了起来。
小秘书敲门进来，谨慎认真道：“娜姐，这是王总那边的合同，需要你审核。”
“明天几点签合同？”
“明天下午两点。”
“放着吧，我明天再处理。把今天晚上需要出结果的都拿过来，明天早上需要的整理好我晚上带回去处理。”
小秘书怔了一下。
“愣着干什么？”
“哦，娜姐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嗯，还行。”
小秘书出了办公室就忍不住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老天，她真是胆子大了，什么话都敢问。
还好老大今天心情是真的好。
耿娜处理完手头的事，给自己补了个妆。
肖帅打车带裴亦铭过来时，她也刚好忙完。
裴亦铭很少到爸爸妈妈上班的地方，下了出租车，背着书包迈着小短腿紧紧跟在肖帅身后。
前台看见肖帅，立马露出笑来。
“裴先生，耿总在里面。”
“嗯，我们自己就去就好，你忙。”
肖帅牵着裴亦铭的手径直朝耿娜的办公室走。
裴亦铭悄悄看着四周的环境。
看见的人都朝他们客气又热情的打招呼。
裴亦铭就会条件反射的惊一下。
他的脚步有些沉重，很想跟爸爸说他想在门外等妈妈。
但他不敢。
耿娜的办公室被敲响。
“进来。”
肖帅推开房门。
“娜娜，我们来了，没有打扰到你吧？”
“没有，我刚好忙完。”
耿娜拿上电脑包提着小挎包走过来。
肖帅上前接走电脑包，“晚上还要加班吗？”
“……还有一点工作。”
耿娜很不喜欢肖帅的说话方式，想挤出个笑来，但笑得很勉强。
虽然不太习惯，但这种感觉还不赖。
耿娜也不自觉放柔了语气。
“小铭，还没跟妈妈打招呼呢。”
裴亦铭双手抓住书包带，怯生生看着耿娜，“妈妈。”
耿娜心头揪了一下，又有想发怒的冲动但被她压了下去。
她扯了一下嘴角，尽量温和道：“你们晚上想吃什么？”
“小铭，妈妈问你呢，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肖帅鼓励地拍拍裴亦铭。
裴亦铭看向耿娜，耿娜好似被裴亦铭的情绪感染，一时竟也有些紧张起来。
母子俩相对无言。
“今天张老师夸小铭是个很乖的孩子，张老师说，他乖得让人心疼。”肖帅漫不经心地说完又道：“我们今天中午画了一幅画，放在家里了，一会回去你要看看吗？”
“你们画画？”
“嗯，是一首新古诗，小铭都还没学到，但他看了画，我只念了两遍他就会背了，我们小铭又乖又厉害呢。”
肖帅又拍拍裴亦铭肩膀，“小铭还记得吗？”
“记得。”
裴亦铭在爸爸的鼓励下，放轻松了许多。
耿娜眼中燃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和激动。
“《惠崇春江晚景》，宋，苏轼，”裴亦铭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有画面闪过，“春江水暖鸭先知……”
孩子的背书声朗朗悦耳，办公室里除了裴亦铭稚嫩的声音就再无其他声音。
耿娜一低头就是孩子仰着小脑袋认真背书的样子，抬头是丈夫温柔含笑的眼神。
有什么突然触动心扉，耿娜一下红了眼眶。
裴亦铭背完整首诗，睁开眼睛时正好对上妈妈水光潋滟的眼睛。
他顿时小身子一僵，是他刚才背错了又惹妈妈生气了吗？
“我去个洗手间。”
在情绪即将崩溃时，耿娜挤开了肖帅大步朝外走。
裴亦铭紧张地看向肖帅，肖帅牵着他到沙发上坐下。
“妈妈没事，你做的很好，我们给妈妈一点时间，等她一下，可以吗？”
裴亦铭懵懂地点点头，被牵住的手乖巧地任由爸爸握着。
耿娜离开了差不多十五分钟的时间才回来。
她的妆容依旧精致，只是仔细看去会发现她的眼角有一点红。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你们今天晚上想吃什么都可以。”
一家三口往外走。
肖帅站在中间，裴亦铭在他左边，耿娜在他右边。
肖帅换了一只手，把裴亦铭挪到了中间的位置。
“小铭，妈妈穿高跟鞋，脚累，你帮爸爸扶一扶妈妈呢？”
耿娜刚想说不用，对上裴亦铭小心看过来的眼神，神色顿时一柔带上了些许期待。
裴亦铭试探的伸出手，小小声道：“妈妈，我牵你。”
耿娜将手递过去，“谢谢你。”
母子俩的手交握在一起，好像有什么也贴在了一起。
“小铭想到要吃什么吗？”耿娜试探的，努力温柔道。
裴亦铭顿了一会，看了爸爸又看了妈妈，才道：“我，都可以。”
耿娜看向肖帅，眼神中带上求助的讯号。
“那边有一家煲仔饭，要不要去试一试？看着人不少，应该还不错。”
太阳已经彻底落了山，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亮和路灯的暖橘色光芒交织。
路上的行人，匆匆的，缓缓的。
车流如水。
店铺林立。
城市的夜，热闹依旧。
一家三口走进煲仔饭店。
灯光骤然明亮。
三人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临窗。
“有特色煲仔饭推荐吗？”
“我们家的烧鹅，叉烧和腊肠都是特色。”
“我们三个点三份不一样的，一会交换怎么样？这样我们就能尝到三种口味了。”
肖帅眼睛亮晶晶地问。
裴亦铭看向耿娜，耿娜点头，裴亦铭才跟着点点头。
“那我们要三份，烧鹅，叉烧和腊肉。”
“三位稍等。”
服务员离开。
一家三口对面而坐，眼看气氛又要陷入沉默。
肖帅指着窗外，惊叹道：“你们看，从这里看过去，景不错呢。”
耿娜和裴亦铭看过去，窗外，一排排车正排队等红绿灯。
那些着急回家的人知道他们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吗？
裴亦铭坐在肖帅旁边，正是靠窗的位置。
耿娜就坐在父子俩对面。
母子俩一起扭头看着窗外，一起回头时，眼神又对在了一起，就在气氛又不对劲时，肖帅道。
“明天后天，你能抽出半天时间吗？”
“什么事？”
“我想带小铭去一次游乐园，小铭长这么大还没去过，你要是有空，我们一起去一次。”
裴亦铭惊愕地看向爸爸。
他刚才听错了吧？
爸爸说要带他去游乐园。
耿娜想要自己之后的合同，“我可能没时间，最近工作室比较忙。”
“嗯，没关系，那我带小铭去也可以，晚上再一起吃饭，或者我和小铭玩回来去买了菜回家做饭等你。”
“毕竟现在养家的担子在你身上，你辛苦了。”
耿娜下意识朝四周看过去。
在看肖帅，依旧淡然，好似他刚才光明正大的说着吃软饭的话没有什么大不了似的。
肖帅：“……”
难得有这种轻松的感觉呢。
别问，问就是，很开心哈。
“那你带孩子去吧，玩出来给我打电话再定。”
三人说完话，服务员端着三份煲仔饭上来了。
“三位的煲仔饭。”
“女士优先，小铭，等一下，我们让妈妈先选。”
裴亦铭乖巧点头。
父子俩一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耿娜抿了抿唇，忍不住笑了一下。
“嗯，那我看看，我想吃什么。”
耿娜把三份饭都看了一下，最后选了叉烧。
“小铭想要哪个？”
裴亦铭指了指烧鹅，“爸爸，我想要那个，可以吗？”
“当然可以。”
肖帅把烧鹅饭递过去，拿起筷子笑道：“可以让爸爸尝一块吗？”
裴亦铭：“……可以。”
肖帅笑着挑了最大的一块，夹起来放进耿娜碗里。
“你也尝尝。”
然后肖帅又夹了一块第二大的放进自己碗里。
裴亦铭：“……”
小家伙不敢怒也不敢言，默默拿起筷子准备开吃。
“爸爸，妈妈，还要吗？”
“不要了，你吃吧。”肖帅说完回过头，“娜娜，要尝尝我的腊肠吗？”
肖帅的筷子跃跃欲试。
耿娜夹起一块叉烧放进肖帅碗里，才从他碗里夹走了一块腊肠。
肖帅瞬间满足了。
裴亦铭：“……”
说好的三个人交换。
心里才生出一丝小小怨念，两双筷子落在了自己碗里。
两块叉烧，两块腊肠同时落入碗中。
裴亦铭抬起头来。
耿娜笑一下。
肖帅严肃道：“不能挑食哦。”
裴亦铭：“……”
烧鹅好吃，交换的叉烧和腊肠也很好吃。
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煲仔饭了。
耿娜胃口小，一份饭只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裴亦铭的胃口看起来不错，吃掉一半了还没有吃饱的迹象。
一直偷偷观察的肖帅问：“你怎么不吃了？”
耿娜抽一张纸巾擦擦嘴。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才吃这么点吗？真的饱了？”
“饱了，吃不下了。”
肖帅很自然的把耿娜的碗拿过来，“那我吃了，食物不能浪费的。”
耿娜：“⊙w⊙”
“这是我……”吃剩的。
肖帅抬起头看过去，两大勺把自己的饭吃完，给了耿娜一个疑惑的眼神。
“你……要不要再叫一份？我带够钱了。”
肖帅咽下嘴里的食物，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吃完这些就够了。”
今天没怎么运动呢。
耿娜：“……”
“小铭，你的饭能吃完吗？食物不能浪费知道吗？”
裴亦铭重重点头，“爸爸，我能吃完。”
“哦——那你吃吧。”
耿娜：“……”
为什么她从这短短的几个字里听出了遗憾？
吃完饭，一家三口就准备回家了。
三人回到耿娜工作室，直接去地下车库开车。
肖帅开车。
耿娜坐副驾，裴亦铭一个人坐在后座。
“坐好了吗？”
“嗯。”
“那咱们回家喽！”
回家喽三个字，重重打在车里每个人心头。
耿娜想着后座的孩子。
后座的裴亦铭偷偷看着爸爸妈妈的后脑勺。
感觉一切就像做梦一样，这梦能长一点，更长一点就好了。
四十分钟的车程，汽车驶进龙湾。
耿娜看着另一辆停在车库里的车。
“你今天都没开车？”
“嗯呐，坐公交也挺不错，节省又省钱。”
耿娜：“……省钱？”
“嗯，现在不是你一个人养家，能省一点是一点。”
耿娜：“……”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到丈夫这样的答案。
因为她一个人挣钱，所以要省钱，因为要省钱所以车子都不开了。
“我们的生活还不用那么……”紧迫吧。
“赚钱不容易，你要是觉得累了就歇一歇，我和儿子会节省开支的。”
耿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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