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复得自由身

柳磬竹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许梅娘，有些愧疚的低了头，如今没死成，实在无颜面对许梅娘。

“大嫂，我从来没怪过你，这与你并不相干，怎么就动了自尽的念头，儒卿这样年幼，打出生就没了父亲，你忍心让他再失了母亲？”许梅娘看着柳磬竹脖间深深勒痕，可见柳磬竹一心赴死，这样的女子实是让人不忍责怪。

柳磬竹是想将沈儒卿托付给沈峘和许梅娘，只要等自己一死，他们二人也没了隔阂：“你与峘儿对儒卿都亲如己出，我放心交于你们，我这般活着，还不如早些去底下与敂塍相会。”

“大嫂想的太过简单了，我们又如何能替代亲生父母，再说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仅仅在于你。”许梅娘无奈道，即使知晓沈峘的秘密，许梅娘也从未对柳磬竹生出怨怼之心。

“是我，都是我！我不知峘儿有那样的念头，害你害你这些年过得这样苦。”柳磬竹已然泣不成声，颤巍巍的肩头令人心生疼惜。

许梅娘不知柳磬竹如何得知沈峘的心思，却明了一旦沈峘对柳磬竹的爱慕揭开，她与柳磬竹再难回到从前无话不谈的情谊了，她们虽为妯娌，可一直以来却似姐妹一般亲近，如今却只能到此为止了。

许梅娘收回想要去安抚柳磬竹的手，心下微微叹息道：“你有什么错？他生出畸情乃是他自己的心念，你把过错归到自己身上岂非庸人自扰。”

“可是你和峘儿他。”柳磬竹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期盼的看着许梅娘，许梅娘不忍，撇开头去。

“我已与他和离了，今日便离开沈府，特来与你告别的。”许梅娘轻轻说道，似乎不想将这事告诉柳磬竹，可柳磬竹早晚也会知道。

柳磬竹撑着坐起身，拉着许梅娘的手泣道，满是不敢置信：“梅娘！”

只这一声泪水滴滴落下，许梅娘亦低下头，眼眶也发热，这三年的相处并非作假，回忆依旧历历在目。

柳磬竹叫了这一声，再也说不下去，她没有什么资格劝许梅娘不走，若是真心为许梅娘着想，或许她离开沈府是个正确的选择。

这些年的情谊到底不舍，柳磬竹呜呜咽咽的哭泣，许梅娘一直垂着头不语，未曾松口。

她不能答应柳磬竹留下，这三年她已经忍了太多，和离书是对她的解脱。

“大嫂，时候不早了，马车已经在外等着，我这便走了，望你和儒卿一切安康如意。”许梅娘抽出自己的手，不敢看向柳磬竹，起身匆匆行了一礼，决绝转身离开。

这灵犀院一如自己常来玩时模样，现下自己也从这离开，院中已然春色宜人，一切都很好，只是这里并不属于自己。

许梅娘才要走出院子，被一只小手捉住裙边，低头望去是哭成泪人的沈儒卿。

“婶婶，婶婶，你要去哪里？你不要走！”沈儒卿一直拽着许梅娘的衣裙不肯撒手，许梅娘弯身将他抱起，拿帕子轻轻点去小脸上的泪珠。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选择，婶婶如今有自己的路要走，儒卿将来也有。儒卿你往后学习定会学到一句话，人生何处不相逢，若是有缘我们终会再见的。”沈儒卿点点头后又摇头，有些听不懂许梅娘的话，许梅娘笑着摸了摸他的小发髻。

“好好孝敬你阿娘，不要辜负她对你的一片慈爱。”

柳磬竹毅然赴死，为了自己与沈峘的和睦，不惜牺牲自己性命，只对年幼儿子放心不下，那册厚厚的嫁妆单子放在桌子上，这一夜下人匆匆忙碌无人顾及，许梅娘却看见了，亦明白它的用处，可怜天下父母心。

“儒卿一定会孝敬阿娘，也会对婶婶好。”沈儒卿稚声说道，一双漆黑童真的眼眸望向许梅娘。

“儒卿是个好孩子。”

这样明亮纯真的眸子里，倒影着许梅娘的身影，许梅娘心有不忍，口中轻喃道，她心中能割舍下沈峘，却难放下柳磬竹母子，沈儒卿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那样懂事灵巧的孩子，谁又能忘却。

沈儒卿的奶嬷嬷追来将他抱去，许梅娘上了马车，车马前行至街口便停下，吴嬷嬷掀帘向外望，见到外面的人有些激动转身回许梅娘。

“姑娘，是将军在路口等候。”

吴嬷嬷还抱着二人能重归于好的希望，毕竟许梅娘一旦和离，又无娘家可依，往后的日子可谓风雨飘渺。

许梅娘听后合目一叹，终究是要面对这一遭，理了理衣裙弯身下了马车。

沈峘背手立于街口，衣决飘飘，再往后走便是人群嘈杂的街市，远远地热闹动静传来显得二人间极为安静。

“沈将军可是有什么话要说？”许梅娘看着沈峘冷颜若霜，这样的一张脸自己看了这些年，才发现原来也是有柔和的一面，只是不属于自己罢了。

“先前是我鲁莽，我对不住你，我并非真想要和离，那和离书做不得数。”沈峘说到这，有些难以言语，他却是真心想要留下许梅娘，不想让她离开。

这些时日的相处，让他对许梅娘有了不同的感觉，自己却无从道明。

自从许梅娘拿出和离书那一刻，沈峘承认自己慌了，看着许梅娘的离开，竟生出难舍之情，方才极力挽回，这是他从未有过的。

“这些年来，哪怕再多流言蜚语，与我而言都已是过往。我就像个傻子一般，维系着这份夫妻情分，全心全意的护着沈府，岂不知我竟是掩盖你心中龌龊的借口，你是想让我留下？留下做什么，你觉得伤害的还不够深？”许梅娘耐着性子与沈峘说道，希望讲清楚后，二人再无瓜葛，许梅娘不想再与沈峘多做纠缠。

许梅娘决绝的态度，像一根倒刺一般扎入沈峘的心，初时毫无觉察，一动却隐隐作痛，他似乎从未真心的对待许梅娘，从来只是利用与无视，又凭什么留下她。

看着沈峘面带歉意，许梅娘没有心软，她知道沈峘给不了自己想要的温暖，他们之间自始至终都是孽缘。

“沈将军，就此别过吧。”

三年间所有委屈与回忆皆化作这一句道别，没有怨念恨意，没有纠缠，只是一句平淡的道别。

这次许梅娘再走，沈峘没有挽留，望着远去的窈窕身影，沈峘才明白他们二人终成陌路，往后再无瓜葛。

梅娘离开了沈府，也离开了昭南关。

几个时辰的路程，仿佛过了半生，来时的期盼，到归时的沧桑。

许梅娘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致，一时不知是怎样的心情，出嫁三年后，她又回到自己的家乡宏城。

马车行至一处临村小院后停下，梧釉拿了银子给车夫，车夫将马车牵进马棚后离开，这小院中便只剩她们主仆三人。

“姑娘，这是何时备下的住处？”梧釉从不知许梅娘在这处有屋舍，好奇的来回打量。

许梅娘自从离了沈府后，一路上沉默不语，待回到宏城内，熟悉又陌生的街景，让她面上的笑也愈发多了起来，她微伸了个懒腰，站在这个小小的庭院中无比自在。

“早些时候拖吴嬷嬷来买下的。”许梅娘见吴嬷嬷和梧釉收拾行囊，自己也捧了小箱子往屋里送。

梧釉闻言一顿，难道姑娘早就准备要和离，连落脚之处都寻好了？可这话梧釉不敢问出口，也只在心中想想罢了。

吴嬷嬷拿了抹布将屋中桌椅挨个擦遍，虽说没什么灰尘，但吴嬷嬷总觉得住在这里委屈了自家姑娘。

吴嬷嬷瞧见许梅娘自己捧着个箱子，忙上前拦道：“姑娘快放下，怎么能让您搬东西。”

“我哪有那么金贵，你们搬得，我就搬不得？现在咱们便是家人，有福一起享，有难一同渡。”许梅娘双目似是光彩熠熠，充满对今后生活的期盼。

梧釉这小丫头听到许梅娘的话，早撇了手上物件，跑过来抱住梅娘，两眼通红的叫着：“姑娘~”

梧釉年幼被父母卖进许府，生身父母的无情，她已经经历过，幸而秦氏想为许梅娘寻个贴身婢子，便选了梧釉。

梧釉遇上梅娘这样和善的主子，未曾拘着她的性子，所以养成这般偶尔有些跳脱模样，主仆相处起来也亲如姐妹。

今日听闻姑娘把她当自家人对待，心中怎能不感动，原来姑娘心中是有自己的，梧釉感动的泪水涟涟。

许梅娘轻拍着梧釉的后背有些好笑，这小丫头就是真性情，情绪说来便来，叫人手足无措。

而吴嬷嬷却满目担忧的望着梅娘，她心中对于往后日子实在是没有底，出生劝道：“姑娘，咱们不若回府去告诉老爷一声，总不至于让亲生骨肉流落在外。”

许梅娘却正色道：“父亲若心中有我这个女儿，也不会同意许蕊儿她们来打秋风，他怎会不知我的身份本就在沈府中十分尴尬，三年来从未来看过我，如今家中窘困倒想起有我这个人来了。嬷嬷你觉得，我如今离了将军府，没了沈峘这个依仗，父亲他可还会理睬我半分，还能念那点父女之情？”

许梅娘这一番话，说的吴嬷嬷也气愤的捶着胸口气道：“当初夫人带着一大笔嫁妆嫁与他们许家，没成想竟是个白眼狼，临姑娘出嫁还扣下一半嫁妆去，多狠的心。难怪人道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只是心疼姑娘你，这般青葱年岁，往后可如何过活。”

“嬷嬷别担忧，总会有法子的，现在日头不早了，我们早点收拾完，你去买些酒菜回来，咱们庆祝庆祝我如今得了自由身。”许梅娘拉着吴嬷嬷的手柔声劝慰，吴嬷嬷见许梅娘面上笑得真切，并不是强装出来的，只得依言出去外头集市采买。

吴嬷嬷早前依着许梅娘的要求，寻了这处，离着县里集市不远，有临近一处村庄，清净又不失繁荣。

三人就此落下脚来，简单收拾好，小小院落也显得温馨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