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被误认成了狗

不知道是怎样的节日，街道上热闹得很，雪舲跟随着苻融的脚步穿过去，一下子就到了刚才看到的那个竹楼的门口，已经有眼尖的人看见，一脸笑容地迎过来：“这不是先生吗？稀客稀客啊，请上楼，我立刻去请老板过来。”

苻融是这里的常客，与老板有些交情，这里的人都认识，他也没多说什么，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便跟着小二进去了。没有注意到刚刚从冰冷素净的雪山上穿越过来的小狐狸一下被尘世迷了眼，没有第一时间跟上来。

街道上灯影交错，一边一处热闹，香气四溢，闭上眼睛粗粗一闻便可以随便说出好几种吃食，馋得雪舲直流口水——人类就只有这点好了，能把那些看起来寻寻常常甚至根本就不能吃的东西做成美食。雪舲对于人类世界最初的好奇就是因为这些美食。

提到吃的，它的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它想起来这里的目的，急忙转身朝竹楼跑去。苻融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但是幸亏气味还留着，雪舲饿急了头昏眼花也不管那么多，追踪着没头没脑地便闯进去。

一头便撞到了一个人的腿上，它跑得很冲，但是身体虚弱也没多少力道，再加上弱小的体型，一下子就被撞了回去，重重地摔了个跟头，疼得它龇牙咧嘴。对方也没有防备，被撞得一个趔趄。

“哎，哪里来的小野狗。”胖乎乎的小二站稳了，看清楚是一只毛被烧焦的黑白不均的小狗，大叫了一声，倒也没生气，回头冲着里面笑，“小四儿，把刚才那晚剩菜端出来，把狗弄到一边吃去，别吓着客人。”

里面脆生生地应了一句，紧接着响起了小跑的脚步声以及客人的笑声。雪舲昏头昏脑站起来，正好看到一个十几岁瘦高的小伙子端着一个大旧碗出来，里面汤菜混合，看样子是别人吃剩下收拾出来的。

“小狗，过来！”小伙子敲了敲碗将它往另一个方向引，之前撞过雪舲的人还摆摆手，示意它跟过去，雪舲勃然大怒，龇牙咧嘴就要和对方拼命：它是高贵的九尾狐，竟然拿着中餐羹剩饭打法它，士可杀不可辱……

“哎，你们看这狗，都沦落成这样了还有脾气呢。”胖子大笑，逗得屋子里面吃饭的人也跟着哄堂大笑。雪舲明白自己是被当作杂耍给人取乐了，更怒，身子一弓便扑了过去，对着挥舞着的那只肥腻的手臂咬下去：“混蛋，今儿不让你见血你就不知道狐狸也有尊严……”

呀！屋子里面看热闹的人惊呼，但是阻止已经来不及，而胖小二反应慢一拍，还沉浸在将客人逗得开怀大笑的喜悦之中，等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那团黑白相间的活物已经凌空而去，目标正是他的手臂。他大叫一声向后仰起，却发现自己无路可退，只好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大家都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血光之灾，却没有人看到，一个人影是什么时候从二楼雅间出来，怎样在千钧一发之际插进了恶狗张开的大嘴和胖小二动弹不得的手臂之间，等到大家回过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小狗被一只苍白的手抓着，背后的胖小二吓得瘫倒在地。

刚才，发生了什么？大家回过神来，惊呼。

苻融回过身来，神情里有些微的歉意：“抱歉，它是我带来的。”

说着，微微欠了欠身，抬腿进了屋子，一路顶着大家探寻的目光向二楼雅间走去。一路上，雪舲拼命挣扎，四个爪子腾空乱舞，龇牙咧嘴满眼的气愤，看得客人笑起来：“这狗气性还挺大，连主人的话都不听了。”

火上浇油，雪舲抗争的更激烈了。苻融神情淡定，按着它的手稳稳的没有一点松懈。

“啧啧，看起来是很尊贵的客人，竟然养这样一条狗，品味真特殊啊。”

有人继续品头论足。雪舲的毛都炸起来了，龇牙咧嘴双眼通红，恨不得一口撕碎了那些嚼舌根的人。苻融视而不见，依旧不疾不徐地走自己的路，只是加大了按在它身上的力道，免得它控制不住自己跳起来伤人。

后面的议论声更多了，更密集了，苻融充耳不闻，全部丢在身后，稳稳地走到了雅间，关上了门。按着雪舲的手刚放开，雪舲就跳起来，转身对着他的手就咬过去。苻融上过一次当再也不会吃亏，轻易便躲过去了，雪舲气头上又攻击了几次，次次都空了。气得它浑身颤抖，抬起爪子指着他大骂：“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我是狐狸？我是高贵的九尾狐，不是流浪吃剩饭的野狗！你为什么不说——”

。

她愤怒咆哮，今日所收到的屈辱是之前未经历过的，它一时间接受不了。然而，它不会说人话，对面的这个家伙也不懂兽语，于是屋子里面只响起了一只狐狸悲愤的嗷嗷叫声，一个能表达意思的字也没有。

她发泄完，还没来得及等来苻融的回复，门忽然开了，刚才端着旧碗招呼它过去吃饭的小四儿进来了，端着个茶盘，上面摆着几样小菜。

“客人，它真的是狗吗？”小四儿把菜放下，回头看了一眼苻融对面椅子上坐着的动物，刚才亲眼看到它的凶神恶煞，此刻也有些忌惮，说话都小心翼翼，还看着它的脸色，生怕它再次发飙。

不像吗？”靠窗而坐的白袍男子微微笑了一笑，将目光落在脸上还在生气，一只耳朵却竖起来听着消息的小狐狸身上。

“长成这样看不出来是什么，不过听声音不像。”小四儿又偷偷瞄了雪舲一眼，见她没有发怒前的征兆，才敢放心说下去，“我听过狗叫，都是汪-汪-，它也不是啊。”

雪舲的怒气总算散去一点——看来这里还是有长着眼睛的人的。不像那些愚人，一个一个睁着眼睛看不到真相，还以为自己多聪明。哼！

雪舲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多了一份好感，不由地多打量了几眼，眼神也温柔许多——对了，这个人就是刚才从屋子里面端菜出来给它吃的人，人还是比较善良的，也很聪明，前途不可限量。

雪舲正喜滋滋地评估着眼前的人，眼角的光忽然撇到苻玉雕一样端正的苻融动了一下，它回头，看到苻融把小四儿摆放的菜盘子挪动了一下顺序，将有肉的放到了它跟前。雪舲再次想起自己的饥饿，感动得眼睛便是一湿，呜咽一声彻底柔化了。却忽然听到苻融淡淡的声音，还在和小四儿聊天：“那么，你看它像什么？”

雪舲目光灼灼地盯着盘子里面的肉，但又碍于外人在场以及以及自己的形象有可能造成的不雅观，只好吞了吞口水忍住，强行转过自己的头去看小四儿，希望他快点知趣离去。

小四儿只顾着和人类交流，完全无视了一只小兽那满是希冀的小眼神，竟然凑近了苻融，就跟女人东加长西家短八卦一样热切：“它是不是狼崽啊。”

扑通一声，雪舲从椅子上掉下来，摔了个眼冒金星。小四儿同情地看了它一眼，道：它是不是腿有毛病啊，怎么总摔跤？

“你腿才有毛病呢，你们全家腿都有毛病。”雪舲愤愤地从桌子底下爬起来，重新跳回到椅子上，决定收回之前它给这个人全部的好感。小四儿浑然不知，还一脸热切地看苻融。

苻融的表情凝滞了片刻，淡淡地问他：“你见过狼？”

“没有，沙漠和大森林才有的东西，我怎么能看到呢。”小四儿无视掉了雪舲的鄙视，依旧满脸笑容灿烂，“我以前养过一条狗，养好几年了都没事，有一天半夜不知道怎么了，就开始叫起来。嗷-嗷-”

他学着雪舲刚才的叫声叫了两下，无奈地摇摇头：“我爹以前去过沙漠，说是狼就这么叫。狗学狼叫是想害人——”

他说到这里忽然不说了，自己叹息一回。

苻融在人世间行走多年，自然也明白一条狗与人类的利益相冲突时候的命运走向，默然无语。雪舲却一头雾水，不明白刚才还说得好好的完全把他无视的而两个人是怎么在瞬间默契地停止了谈论的，它左看看右看看，还是没弄明白。

小四儿已经收起托盘退出去了，在门口说了句“客人请慢用”便关上了门，雪舲这才转过头去看苻融，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苻融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装肉的盘子推到了它跟前，轻声：“快吃吧。”

雪舲狐疑，但是一想到要把这个问题问出来要写很多字就放弃了，回头看桌上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美食，立刻两眼发光，抬起腿跳到桌子上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起来了。

如果它还记得自己的公主身份以及自己如今黑不黑白不白的样子，就不会吃的这么忘乎所以了。苻融没有动筷子，看了一会雪舲，转头伸手推开了窗子。

外面灯影交错，欢声笑语，有这雪山里没有的烟火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