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5章 死期

正如那年树林中，他告诉我，他真的好爱我，他不想离开我，他想陪我一直走下去。

可是没有办法了。

那时的我，听不出来他的语气，还傻乎乎相信了他说的话。

我握住苏凌的手，笑着说道:“不会没有办法的，陛下洪福齐天，您的病，开春就会好起来了。”

后来，春天到了。

寒冬过去，树枝上的雪渐渐消融，春暖花开，空气也暖了起来。肃杀的冷风也被柔和的春风取而代之。但春寒料峭，虽说没有了冬日的凛冽，但仍是湿漉漉的。

苏凌的病没有好起来，他现在已经完全起不了床了。

他越来越依赖我，但越依赖我，他的死期也会越近。

在苏凌卧榻之时，宫中的守卫被我收买得差不多，等到苏凌死了，我就可以离开这里。

苏凌死后，越国群龙无首，就是只有苏言一家独大了。

苏言……我与他的纠缠已经变成了过往，虽然我对他的做法和观念不太认同，但他毕竟不是苏凌这个疯子。

苏凌已经昏睡了好几日了，我将来探视的大臣还是其他人都拦在了门外。端着银耳羹，坐在他的身边，悠闲自得地看着书。

“你醒了？”我看着苏凌慢慢睁开眼，笑着问。

“嗯。”他轻声应答，声音飘若游丝，十分虚弱。

“喝银耳羹吗。”

“好……”苏凌迷离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没多久，一上午而已。”

“一上午？”

“嗯。”我道:“你感觉身体怎么样。”

“还好。”苏凌问道:“你在看什么书。”

“什么书都看。”我指了指地上铺了一地的书，道:“兵法，话本，还是经书什么的。之前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就尤为怀念看书。我记得以前也没有这么喜欢，没了眼睛才知道看见是多么珍贵。”

“对不起……那件事……”

“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苏凌再一次躺回床上，他想喝药的手都已经举不起来了。

大限将至。

“你不用瞒着我，我是不是快不行了。”

“怎么会呢。”我道:“太医说，你的身体已经渐渐好起来了。”

“是么。”

今日，金鹏那边传来消息，一一切已经准备就绪了。只要我想离开，什么时候都可以。

“苏凌，你知道吗。其实我当年喜欢你的时候，也觉得挺荒谬的。”我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其实我告诉你吧，我不是林雨，我只是林小隅。我来自千年之后。”

总之他也要死了，有些话还是说明白的好。

“当年你杀了林雨，她确实已经死了。我借尸还魂，来到了这个我不熟悉的世界。”我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喜欢林殊。”

“林小隅？”苏凌惊愕地看着我:“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真的只是因为他对我好吗。”我道。

“林小隅，你——”

“别动怒，好好躺着。”我按住他的身体。

我们之间说话的声音很轻，除了我们两人，没其他人能听到，再加上我们亲密的举动，暗卫也不会发现异常。

“因为只有他尊重我，他理解我。”我道:“我也跟他说过，只有他真正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带他回到我的家乡啊……他一定会很喜欢那里的吧。”

没有这些尔虞我诈的官场做派，也没有你死我活的纠纷，纵使有生活和社会的压力，但日子过得平平淡淡，是现在这个世界最不敢奢求的事了。

“林小隅！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还在提林殊……咳咳咳……他已经死了！”

“是啊，他已经死了。”我道:“我其实不想送你去陪他的，他见到你定然不会开心。哦对，他根本不会见到你，他这样好的人，死后也一定去天堂的，你这样的恶鬼，死了下地狱，连投胎对你都是奢侈。”

“林小隅……咳咳……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陛下好好养病吧。”

“药……咳咳……药……”

他伸手就要去拿床边的药，我随手一推，药碗打翻在地上。苏凌错愕地看向我:“小隅……药……”

“别喝了，你要死了。”我道:“或许是半炷香，或许是一炷香。但是你快死了，苏凌。”

“林小隅……林小隅……”

“你现在说话的声音只有我听得见，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都已经被我调开了。现在这里只有你和我，还有那不知道你藏在哪里的暗卫。但是你喊不出他们的，因为没有人会觉得是我对你动的手，那些暗卫会以为我是真心实意对你好的。就连你这样谨小慎微的人都相信我了，更何况他们呢。”

“果真……果真是你！”苏凌道:“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背叛我……为什么……”

“背叛？”我冷笑:“又？”

“我从来都没有站在过你的这边，别挣扎了，你的毒已经渗透你的血液，你不可能再有生机。”我凑在他的耳边，私语道:“从回到你的身边开始到现在，我的身份只有一个，那就是林殊的夫人。”

“你好好躺在这里吧，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寝殿里。没有一个人能听到你的回应，你将在剩下的片刻钟头慢慢死去，感受无穷无尽的痛苦。”我道:“我本来是打算放下我们之间的仇恨，可是你呢。是你杀了林殊，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种地步？”

“我要走了，没有人会陪着你，你众叛亲离，只剩下你自己了。”

“你要去哪……林小隅……别走……别走……”苏凌伸出手想要拉住我，却被我无情地甩开。

“求你了，林小隅，你别走。你别离开我，你别走……不要走……”苏凌像个孩子似的，几乎哭出声:“别走……别走好吗……林小隅……”

我站起身，将地上药碗的碎片一一捡起。

苏凌想从床上跳下来抓住我，但他动不了，他真的快死了。时至今日，我都觉得像是一场梦。

你说容易吗，这么多颠沛流离和尔虞我诈，和他反复拉扯，甚至与他交合，才能走到这一步。

你说不易，我却真的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