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六十四回 冲霄残诀雷电门

“门主，那些人追我们甚是急迫，前方三条路，我们去哪里？”只见刀削斧劈的悬崖栈道，正有三名道人，蓑衣芒鞋，冒雨向前奔跑。

正说着，突然“裂桀桀”的怪异笑声，从山崖后远远传来。

“小师弟，快扶门主走，翻越黎山，遁去天南蛮荒之地，永不回蜀地！”一名中年道士回头疾呼。

他提着一只铁牌，手中拿的是一只铁锤，使劲砸着脚下的栈道木板。

身后余下的二人，立刻踏上栈道，快步消失在茫茫细雨中。

只听“咔嚓咔嚓！”栈道木板已被砸断，他掀飞数块落悬崖下的江水里。

木板掀起之时，他倏忽飞身，飘落身后栈道两丈，俯身再把脚下木板提起，猿臂一抖，数丈栈道的木板，均被打落悬崖。

他提气运功，脚下暗使千斤坠，每跨丈余，就跺足几次，接着朝后面奔跑出数丈，蹲身继续砸脚底栈道，正砸出数锤，听得木头断响之声。

“咻咻咻！”对面悬崖栈道落下几道人影，观那快如闪电的身形，就知这些人轻功不错。

只见一名胡须皆白的老道，当先缓步向他走来，身畔的雨居然没有湿透老道衣衫。

细看才发现，雨滴并未到衣衫，距离他一寸时，被护体罡气驱落。

“九遁，你护着那欺师灭祖的家伙做什么，你和小石头都想做雷电门叛徒？”白须老道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神色不怒而威。

崖下江水，惊涛拍浪。

老道飞身而起，眼前栈道空着的地方，对他而言似乎视而不见，笔直朝着三丈外的栈道落去。

“师叔祖，我师傅他不是故意的，我等已自绝门派，远赴西夏，永不踏入蜀地，请师叔祖放过他。”中年道人跪地求饶，膝盖落地之时，那栈道被他运力震断，道人膝盖处悬空，他身子重心后仰，臀部坐在脚后跟。

“轰隆！轰隆！”栈道变生肘腋，断落十余丈。

老道未防有此变故，立刻右足撞左脚，身形微晃，倏地靠向悬崖边的石壁，伸手扣住悬崖峭壁上的石块。

“哈！”他吐气开声，那石块居然被他捏碎，抖手射石十余丈外，直接击向那里跪着的中年道人。

老道的身形飞退，落到来时的山道，负手而立，双目带着骇人神威，转头俯视着栈道下的江水。

“咻咻咻！”碎石如箭，倏然而至，在距离中年道士身前丈余，突兀停顿。

“啪啪啪！”碎石居然再次自动爆裂，飞石逬飞，闪电而至。

中年道士蓦然吓一跳，他快速提着铁牌护身，单掌击地，已经跪着平行后退五尺。

“噗呲噗呲！”他方才所跪之处栈道，木板已经被打的稀巴烂，空出一个人形大洞。

“咚咚咚！”还好铁牌挡着了碎石。

他手里那坚硬铁牌，居然被石头击穿。

卡着数十颗豆大碎石的铁牌，如同铺了芝麻的饼干。

“师叔祖饶命，师叔祖饶命，徒孙以后留西夏，师父他答应了永不入蜀地。”中年道人趴伏地上，只是使劲不停磕头，他额头鲜血流了出来，也顾不得搽拭。

“哼！本想废了你等本门的功夫，算了，你三人好自为之！”白须老道猛哼一声。

他转身拂袖离去，他身后几名老道士，也随他一同离去。

“轰隆隆！”半空霹雳，雨越下越大。

那趴着的中年道士，抬头看天，面上流淌着的水，不知道是空中落下的雨水，还是劫后余生的泪水。

天南有千奇百态的山石，也有郁郁苍苍的瘴气林原，大雨后的蛮荒之地，那妙趣横生的岩树，风光秀丽的湖泊，山清水秀的夷寨，令人目不暇接。

“师傅，你怎么样了，快醒醒吧！呜呜呜！”一名青年道士低泣，正摇晃着地上躺着的人。

地上那人，身着黑色道袍，看年岁六十有余，已只有出气，没有入气。

这山道过往的蛮夷多，不一会儿，就有几个面上纹着鬼符的山蛮，围了过来。

“求你们救救我师傅，我愿意把命给你们，救救他！”青年道士上前，指着地上的人，不停地喊。

几个山蛮“咕噜咕噜”说了几句，转身跑去，没多久请来一名少年。

那少年是高泰云的亲传弟子，名且梦翎，佩剑道袍打扮，眼神自带灵动，对地上的人，看了看。

且梦翎先祖是且梦冲，家族世代是天南摩梦蛮部首领。

他是首领长子，也有继承权，因部落争家族斗发生巨变，沦落腾越府，被高泰运带回，拜入高泰云门下。

摩梦蛮部衣麻披毡，岩居穴处，携利刃毒矢，兵刃刻不离身。

且梦翎登峰捷若猿猱，自幼以土和蜜充饥，得野兽即生食，尤善弩。

他学得玄功后，返回摩梦蛮部落当选首领，令妇人负小木盾前行，自后百步射箭，中盾而不伤妇，以北冥神功制服了摩梦蛮部勇士，在部落深有威信。

且梦翎皱了皱眉头，突然说了中土语言，口齿不太清楚，说得很慢。

“此人怪病，需要大篆师才能诊治”少年让青年取碗装水，准备给地上的人，服下玄门符篆，压住病情。

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张黄色符纸，手指凌空画了几下，把烧了符纸的水递给青年道士。

这符水喝下去之后，那老道士的呼吸放缓。

“多谢小神仙，请问你说的大篆师在哪里？”青年道士施礼询问。

“他在山下河谷的腾越府，距离此处百里。我可以向大篆师传信！”

“咻！啪啪啪！”他取出一支小花炮，点燃升空，连发三响。

“咻咻咻！啪啪啪！”十余里出有信炮发出。

沿着山道，一路不断有号炮发出。

这种玄门号炮，是表示发现有病人诊治，普通人看到这个，都不明白，山民却是明白，那几个山民走来。

少年指挥他们，用木棍做担架抬着人，却没有顺着山道走去山下，而是横向入山，进入了密林，不停在林里穿梭。

病了的道人，那躺下的地方，是黎山的犀龙峰，到处是看不到边际的原始森林，林里人迹罕见。

进密林的山道，如同迷宫，山下有骇人听闻的鬼瘴谷，传闻此谷深涧人鬼难渡。

山谷深涧有一种钩蛇，长达七八丈，躲在山涧水中。

蛮人传言那怪蛇，用尾巴上的钩子，袭击岸上的牛羊和人，卷到水中吃掉。

谷内有一种鬼瘴，灰色而无形，不伤树木，专伤行人和动物。

黎山苍劲参天古树，如同山林的守护神，茂盛的树冠遮天蔽日。

终于到了东南山脚，这是热闹的蛮人田野，人群如火，稻花争荣，野花香溢，引人入醉。

“哐当！”一声金锣响，田野里的山蛮不断汇集，进入西面山林中。

青年道人只见这山里山藤绕树，荆棘丛生，山花娇红，蘑菇浅白，到处是山珍野菜。

那彩羽飞禽往复枝头，黑白毛色相间的豹猫忽隐忽现，山民的歌声在林内唱和，此起彼伏地欢快传向远方。

腾越府东城外的玄坛，高泰云正在号脉，这病老道气息不稳，时强时弱，看样子内腑受了很重的伤势，特别是那背后，一道焦黑的掌印，如同雷电烤焦了的木头，这种功夫骇人听闻。

他长叹一口气，如此重的内伤，这道人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大篆师，求你救救我师傅吧！”青年道士跪下，使劲向高泰云磕头。

“你且起来，告诉我这掌伤是什么？”高泰云也吩咐旁边弟子，取来温水，化开他炼的护心丹，送老道人服下。

原来，这老道士是蜀地雷电门主简玄子张易简，同门内的道士在眉山玉局主修那冲霄雷电诀，此门世代隐修，高手众多。

三百年前，雷电门第八代掌门雷玄子失踪后，留下的冲霄雷电诀功法不全，导致修习发生了分歧。

简玄子在眉山北极院收徒时，传授雷电门绝学残篇，功法也不是很全。

雷电门不乏出色的弟子，其中如苏东坡的丹诀道论，名传中原。

而最杰出弟子九遁道人，自出机抒，从旁门兵器入道，修得雷公挡功夫，声震甘蜀。

不想后来蜀地雷电门内，出现变数，数十名弟子，中毒身亡。

万物演变皆有定数，内讧事情导火索，就出在当代苏东坡这个弟子。

此人八岁拜张易简为师，自幼苦修，学得雷诀功法后，成年远行罗浮山闭关。

他去世遗著两部功法，赠送掌门简玄子，一部《阳丹诀》，一部《阴丹诀》，功法中极力推崇炼汞砂服丹。

去岁元符三年端午，六十四岁的苏东坡，结束了长达三年的海岛闭关生涯北归。

年底其接到朝廷诏命：“官复朝奉郎，提举成都玉局观，在外军、州任便居住。”

苏东坡提举蜀地玉局观，是雷电门的外堂门主，多次提及两部丹诀。

玉局观，在当今武林不出名，却殿宇辉煌，实因唐代的雷电门高手辈出，更受大宋朝廷扶持，广收退休的朝廷官员入雷电门。

传闻第八代掌门雷玄子张远霄，曾于此地闭关辟谷十余年，坐局脚玉塌，传授雷玄诀，施展玄雷掌绝学，盛威武林，雷电门自此闻名朝野。

张远霄的道门师傅陆修静，邛崃崇真派掌门，功法超绝，威震武林，同数百年前逍遥子齐名。

神宗熙宁年间，王安石用宫观命官制度，安置下台的反对派，任命玉局观祠禄官。

祠禄官设宫观使﹑判官﹑都监﹑提举﹑提点﹑主管等官阶，是朝廷五品以上官员生涯的归宿。

让退休官员无形之中，成为了知名的道家人物，平添仙风道骨，得名终老。

大宋雷电门兴盛蜀地，在这片温润的土地上，修道气氛浓厚，观宇遍布。

张易简的玄门好友乌艾子，从京城同道门高手石介子，多次同张易简共同修正雷诀功法。

苏东坡闭关所著的《阳丹诀》和《阴丹诀》，留下两种不同的炼丹术。

秘籍中，他记叙利用人体尿液和乳汁，进行炼丹长生的功法，令人匪夷所思。

后来张易简也依此丹法，炼出丹药千粒，藏秘室葫芦内，待试验丹毒，被雷电门弟子悄然偷走数百粒，他却不知丹药丢失。

雷门这丹药，以天南辰砂炼成朱砂，丹药棕红鲜艳，比米粒还小。

很久之前，不少官员传闻雷电门炼丹数十年，藏得有长生丹。

弟子们悄然服用此丹砂后，觉得令人身轻气爽。

不想在今岁七月，雷电门多名弟子丹毒发作，突然暴毙数十人，其中不乏数名弟子是朝廷命官。

此丹药的毒性发作，却无任何症状，此事极其诡异，尤其死亡弟子众多，惊动雷电门隐修多年的数名老祖出山，联手追查月余，发现是出在张易简身上。

是以将张易简拘拿到玉局观，没想到张易简被亲传弟子救走，自逐雷电门，几名老祖对其追杀，幸而有九遁道人舍身断后，在棘道附近的悬崖栈道逃脱。

那张易简背后的掌印，就是雷电门老祖张仲通所留，为雷电门的雷动九天掌。

此掌伤敌人后，噬魂夺魄，让敌人内腑震裂，不死不活，痛苦七七四十九天而死。

高泰云听闻此武林秘事，不由得暗自咂舌。

这人是以天南辰砂炼丹，同自己那个老鼠药的原材料一样，任何人服下，当场没死都算命长。

这雷电门的弟子，偷服老鼠药近一年，精神可嘉，行为却不值得提倡。

他沉思片刻，下令让弟子飞书，报讯灵鹫山仙都宫，让师兄石泰前来，救治这内脏受伤的简玄子。

“禀大长老，掌门飞书，请你动身前去腾越府救人。”仙都宫后山洞府，一名弟子前来石洞门边，递上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