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57.人间

有着亚麻色发色的冲田姐弟皆身穿传统服饰，高中生年纪的俊秀少年面无表情地跟在姐姐身侧，看到我时，他点了点头。

“千日酒小姐，好久不见。”

“千日酒酱……你这是怎么了？”

冲田三叶打量着我，她的目光从我泪痕未干的面庞下移，停在我的肩头，她的表情变得有点微妙，我发觉她似乎是在克制嘴角的笑意。

……虽然我在大庭广众之下哭真的很丢人但是你也不至于看热闹看得这么欢！你不愧是我的冤种姐妹啊三叶酱！！！

我忽然意识到，夏油杰的右手正放在我的左肩峰。

——他刚才摸我头来着的，三叶一喊我，他就移开了手，无意识地把手放到了我的肩上。

少年的手宽大修长，掌心轻轻松松地覆盖住我的整个肩部转折处，这是一种很令人感到安心的触碰，仿佛被温暖的热水包裹住。

然而现在不是打比喻的时刻——三叶的表情很不对劲，她对我和夏油杰的关系的误解显然又加深了，她完全是一幅想要疯狂姨母笑的样子！

救命！为什么新年第一天，我就又被人误会了，我这个人为什么总是活得百口莫辩？！

“啊哈哈哈，刚才崴到脚了，有点疼呢。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一边用尽可能自然的表情忽悠三叶，一边不动声色地抬手握住夏油杰的手腕，把他的手挪开了。

少年整个人似乎凝住了一刹那，但我忙着对付三叶，没有去看他。

“这样啊……”

冲天三叶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我怕她说出什么奇怪的话，忙抢先道：“我们去抽签吧！太晚的话，大吉都要被人抽光了。”

我们一行人来到了抽签处，排了挺久的队后，终于轮到我们了。

夏油杰和我站在一排，我让他先抽。

少年拿起签筒晃了两下，冒出一根签，他根据木签上的数字，打开小木匣，拿出签文。

我凑过去看，笑得眉开眼笑，“是大吉！杰的运气真好！”

夏油杰淡淡地笑了笑，“酒桑也一定可以抽到大吉的。”

我也摇出一根签，按照上面的数字从相应的木匣里拿出签文，正要拆开看，冲田姐弟的对话让我停下了动作。

冲田三叶和冲田总悟也抽完了，姐姐抽到了“大吉”，弟弟抽到了“小凶”。

“怎么会这样……”三叶看着自家弟弟的签文，蹙眉了眉。

总悟今年快满十八岁，即将升入高三参加升学考试，他是个比普通高中生酷很多的小酷哥，像女孩一样秀气的面庞没什么表情，他用一双深红色的鹿眼静静地看着他的姐姐。

“我对这种签文并不感到意外。”亚麻色短发的少年说，“最近家里总是出现虫子，我身边的空气都被污染了，气运被污染，也是很正常的。”

“诶？我们家里有虫子吗？是蟑螂吗？我都没有发现呢。”

“有啊，隔三差五就会出现，臭烘烘的黑虫子，比蟑螂还恶心，让人想要踩死。”

“真的吗？晚点回家的路上，买瓶杀虫剂好了。”

“姐姐，杀虫剂对那种虫子不管用的，我们去买点砒霜吧。”

“嗯，好的，那就听小总的。我们再去超市买点菜吧，今晚十四郎他要过来吃晚饭呢。”

“哦，那我今晚正好可以进行除虫工作。”

“除虫可不是容易的事呀，到时候让十四郎当小总你的帮手。”

“正合我意。”

我听着这对姐弟的错频交流，感到后背冷汗涔涔。

……土方十四郎，你自求多福吧。

这世上有什么比追妻火葬场的道路上横着一个究极姐控的小舅子更绝望的事呢？答案是zero

我的脑海中出现了土方十四郎口吐鲜血、面色惨白躺着的画面，旁边站着手握装着砒霜的白瓷瓶的一脸阴笑的冲田总悟……我开始思考要不要提醒一下三叶，要小心预防有犯罪倾向的青少年犯罪。

算了，没那个必要……总悟不会真的犯罪，他病得还在正常人范畴内。

我身边这个青少年，才是真正的潜在的高度危险犯罪分子。

潜在犯呼唤了我的名字：

“酒桑，不看看签文的内容吗？”

“噢，”我拆开了签文，“哎，每到这种时刻，总会有点小紧张呢……”

纸条上赫然写着：“大凶”。

我陷入沉默。

哪怕我不是迷信的人，在新年第一天做初诣时抽到最不吉利的签，也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没事，别担心，”夏油杰安慰我，“我们走之前把签文绑在神社的古树上，就能逢凶化吉了。”

“我也不怎么担心啦。”我笑着摇了摇头，“我相信神明会垂爱我，好人总是有好报的！”

时间过得很快，冬季的白昼又短，和冲田姐弟在神社门口告别后，我和夏油杰一起踏着朦胧昏昧的橙红夕阳，步行前往我放车的停车场。

这绚丽余晖与城市华灯融合的美丽暮景使我不由得放慢了脚步，黑发少年也配合我走得缓慢。

过天桥的时候，我在桥中间停下，站在护栏前，看着桥下的宽阔主干道上车辆川流不息，无数车灯汇成延绵不绝的鲜亮灯带，与两侧临街商铺的繁华灯光一起，淌向远方的城市地平线。

“杰，你看。”

我转头看向身侧的黑发少年，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在色彩斑澜的城市夜色中很是好看，有微冷的风吹来，拂动他额前的墨黑刘海。

风也吹乱了我盘好的头发的脸侧碎发，我将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对他微微一笑。

“是不是很漂亮呢？”

少年注视着我，他的深紫瞳孔黑而静，他说。

“很漂亮。”

我转过头，继续看夜景。

“我啊，最喜欢看城市的夜景，特别是天刚刚黑、大家都要回家时的夜景，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景色。”

“杰，你看那边的几个国中生年纪的男孩子，他们笑得好开心，还拎着球包，大概是要去打球。唔，还有那位女大学生，她的裙子好漂亮，估计是要去约会。啊，还有那边的一家三口，爸爸桑在抱着小宝宝，妈妈桑推着婴儿车，应该是要去吃新年大餐。”

我看着天桥下来来往往的行人，在这新年的第一天，每个人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幸福。

“杰，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人间。”

“人间是平凡的、琐碎的，微不足道的、索然无趣的……它也是丑恶的、不公的、藏污纳垢的、卑鄙龌龊的……”

“但最后的最后，人间仍是美好的、生机勃勃又充满希望的。”

“更重要的是，它是一面镜子。”

我再次扭头看向黑发少年，他也看向我，我用食指，轻轻戳了戳他的眉心。

“你怎样看待它，它就怎样回答你。”

“只有当你相信这人间蕴涵着幸福，你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与幸福。”

“杰，我希望你幸福。”我轻声说，“我很爱你，我对你的爱，就像是辉也对你的爱一样多。”

“尽管这个世界是个被诅咒的世界……但杰你是被祝福着的、深爱着的，你要记住，永远有人爱你，无条件地爱你。”

我踮起脚，举高手，摸了摸黑发少年的头。

他的头发的手感和我想象的一样好，浓密顺滑像是上好的缎子，我放肆地揉了好几下，还捏了捏他脑袋顶上的那颗丸子。

夏油杰没说话，只是安静地低头看着我。

我发现少年人的眼中似乎流露出一点儿迷茫。

见他这副呆样，我没忍住揪住他的那撮刘海玩了起来。

正当我打算把他的刘海编成小麻花辫时，他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呢？为什么……要这样爱我呢？”

我举了太久的胳膊，感到很酸，也不想给他的刘海编辫子了，于是放下手。

“因为我们是家人啊！”我毫不犹豫道，接着又灿烂一笑，“嗯……这也是命运使然。我降生到这世间，大概就是为了要和你们夏油家相遇。”

在我遇到夏油辉也前，我的人生是灰色的，但当我遇到了辉也和杰，我就有了家庭和家人，整个人生变得闪闪发亮。

或许说我是为了和他们相遇而来到人世，显得有点过分煽情……但我可以确定，我是为了拯救他们才重返人世。

“笑一个嘛，开心点。”我又伸手轻轻捏住夏油杰的脸颊，“杰，你可是被爱着的小孩呀。”

结果我发现这家伙体脂率太低，皮肤紧致地贴着轮廓，脸蛋压根没肉，捏不起来。

……长大了就是不可爱，杰读国小六年级的时候，还有一点点可爱的婴儿肥。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夏油杰捉住我的手腕，过了两秒，他松开了手。

“好啦好啦，我的错我的错。”我笑眯眯道，“知道我们家杰小丸长大了，是男子汉了，以后我会把杰小丸当作靠谱的大人看待的。”

黑发少年声音很低地说了句：“……酒桑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来电铃声在此刻响起。

不是我的，是夏油杰的。

夏油杰拿出手机，我看到他的手机屏上显示着“悟”。

他接通了好友的电话。

我在一旁微笑着，欣赏系紫色蝴蝶结的黑色小狐狸毛毡玩偶在夏油杰的脖颈处打转。

没错，这个就是我之前做的手工品，它除了能挂钥匙，还有一条绳子，能绑在手机壳。

自从我出院后，把我原创设计制作的小狐狸钥匙扣送给夏油杰后，他一直有用它挂钥匙。最近，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把它挂到了手机壳上。

诶，我真是个手作达人，要不是辅助监督的工作太忙，我都想开个手作精品店。

夏油杰只和五条悟简单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上头给我和悟派了任务。”

“哎……真是一群无良的咒术界资本家啊……大过年的，就开始剥削童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