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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如晦·一

“快来看哪,又来了个异乡人!”

“你们快瞧,村口有个女人倒在泥地上了,一动也不动!”

村中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纷纷涌到村口。

只见一个身着翠色衣衫的女子倒在泥地上,她动弹不得,只是痛苦地哼吟着,鲜红的血从唇边汩汩涌出。她面色惨白,那点漆般的眼眸闪着绝处求生的希翼光芒。

村中的人围着她站着,空出一圈地,竟没一人敢上前细看,更别说将她抬进村庄了。

那女子纤细的手艰难地向外伸出,紧紧箍进泥土里,她发出最后一声嘶哑的呼救后便昏了过去。

村中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了片刻后扭头便向回走,脸上连一丝关切与担忧的神情都没有。

只见一个跛足的青年缓缓走了过来,弯下身子便要去扶那昏倒的异乡女子。

“孔哥儿,你忘了你父亲怎么死的了吗!?”一个老人狠狠锤着手中拐杖颤声道。

“是啊是啊,这些异乡来的人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是带着不祥来的丹城,孔哥儿你可别忘了!”身边一些村民也跟着说道。

跛足青年看着村民的眼神有些冷然,他或许是怨父亲的死和自己的不幸更多是源于村中人的冷漠麻木和背信弃义,而并不是因为什么异乡人不祥的缘故。

村中人劝诫他的声音此起彼伏,他置若罔闻,只是将手箍住负伤女子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同时翻眼扫过一干村民,声音略有些冷然:“是阿姊让我来的。”

听到青年这么说,村民们像炸开了锅一样,一阵新的议论响彻村口。

“孔娘子可真真是菩萨下凡,若是我可没这样的心胸!”有人佩服道。

“家仇旧恨都能一并抛开,不知是心胸开阔还是没心没肺。”有人持疑道。

“我们哪,可都是念着孔娘子的好。她这般慈悲,可别招了什么歹事,要知道好人不在世,祸害留万年啊!”有些上了年纪的村民这般说。

“孔娘子可万万不能救她呀!”方才最早劝诫跛足青年的老人再次锤着手中拄杖颤声道。

正待几个年轻的村民要上前拉走跛足青年时,一道清冷却夹杂着一缕温文的声音似冬日的一束阳光穿过密林般传来:“众生皆苦,本应互怜才是。异乡也好,村人也罢,既是众生又有何救不得?”

“阿姊!”跛足青年扶着那伤势沉重的女子欣喜地唤道。

只见孔杏一身素色棉麻,如云青丝用藏色发带绑定,穿林踏叶而来,阳光笼着她恍若谪仙一般。她俯下身让弟弟将女子扶到她背上,她背着那负伤的女子穿过人群向自家走去。

村民们不敢弗了她的意,各自腹诽着离开了村口。

孔杏将负伤女子背入自己卧房后便一连几日悉心照料,亲自为她熬药,村中之人接二连三地借看病为由劝孔杏将女子送出丹城,他们商量好的策略不外乎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用那沉痛的旧事激她,好让她放手。

孔杏虽不动怒,却每次都正色坚定地说会照料到这个女子痊愈后才送她离去。

村中人都敬重孔杏,便无人再来劝阻,只是每每到她这时,面色都是沉沉的忧虑与戒备,无一例外。

一个月后,这受伤的异乡女子已能下床活动了,村中人知道后又纷纷地劝孔杏送她离开。

异乡女子说自己没有家,是只身漂泊的孤儿时,村中些许人渐渐对她动了恻隐之心。加上孔杏说女子方愈,还须观察些时日,众人便不好再说什么,亦或者说都在伺机而动。

再过半月后,异乡女子便总主动地与孔家姐弟做些活计,或是熬药,或是做饭,还偶尔从村里摘些鲜花送给孔杏,渐渐与孔家姐弟熟稔起来。

她除了会帮孔家姐弟做活外,还总到村中各家各户帮忙,下田还是织布她都尽力地做。她做完活后不是陪村中老人闲话,就是陪村中的孩子们游戏,没过多久便渐渐赢得了村中上下的欢心。

村里的老人们私下都说这个叫阿玉的姑娘最是能干,性子又和顺,可惜不是村里的姑娘,不然都想让自家儿子娶她做媳妇;村中的年轻男子私下也常说这个名叫阿玉的异乡姑娘虽生得算不上有多标致,但这性子真是好得百年难遇,即使是一等一的美人在侧,相处久了也不觉得能比得过她;村中的女人们并不会因为她讨男子们的喜欢便对她心生嫉妒,反而日日以姐妹相称,把那心底话说与她听,和她处得分外融洽。

阿玉在丹城的南郊村落,一待便是三四个月,其间竟再无人提出想让孔杏送她离开的话,倒像是已经把她当做自家人般亲近。

有一日,孔杏抱着几匹布走进屋子,只见这个叫作阿玉的姑娘正在床边缝补着空杏痕前几日磨损的衣裳。

孔杏放下手中布匹,很自然地走到阿玉身边坐下。她谢过阿玉替自己缝补衣裳,赞了声她的女红技艺后不由得好奇道:“你这样轻的年纪怎只着那缥绿衣裳,也不试试其他颜色吗?”

阿玉抬头看了孔杏一眼,一双眸子似星星般闪着灵动的光,她冲孔杏微微一笑。她的面颊有几点雀斑,在阳光下却显得更加可爱。她有些羞涩地低下头道:“我只喜欢绿色。姐姐不也是只爱穿那素白衣裳吗?”

“你倒是和我当年一样,”孔杏接过阿玉手中补好的衣裳,望着窗外的双眼略有些出神。

许是在村中到处奔走为村民看病的缘故,又或是岁月不待,她往昔腻白如雪的肤色已渐深,不过那剔透的眸却仍似琥珀美酒般晶莹醇厚。

阿玉静静地看着她,又好像在透过她看什么般。孔杏回过神道:“世间有千万色彩,我却独好纯白。或许是因为曾经家中之事,我看到大红大紫就只觉得触目惊心,所以我从不着红衣裳,就连年节也不过挑那粉色衣衫穿着应应节气罢了。”

村里人都说阿玉这姑娘似乎有一种魔力,就是任何人只要和她来往一些时日,即使你对她的过往所知无几,你仍旧会卸下戒备把心里话都说与她听。

所以饶是孔杏这般清冷安静的性子,竟也一下子跟她说了那么多。

阿玉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说话,脸上挂着温柔可人的笑。

窗外光影移动,那双眸子也随之一瞬暗淡,隐约闪过一丝和她衣服一样的绿光。

“孔娘子啊,除了一身医术外,那箫可是一绝呢。”

“孔娘子可真是佳人呢,有生死而肉骨的本事,又一副菩萨心肠,没想到还有这般雅技。”阿玉在一户村民的院子里帮忙晒谷,与院中老汉闲聊着。

阿玉发现在丹城的村郊里,无论到谁家,那些人说着说着就一定会说到孔杏身上,而且多是各种各样的赞美,赞她气度不凡,医术精妙,才华出众。

她听到这些夸赞总是面上应和着,心中不由得腹诽。

这些时日下来,她大致知道孔杏便是曾经名动丹城的空杏痕。可她实在想不到,孔杏这样的姿色性情是如何成为名噪一时的花魁的,更想不到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女子是如何将那有妇之夫的贵人迷得神魂颠倒。

不过越是这样,她就越好奇。

孔杏那双美酒般的眼眸中酿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东西,她想在那件事做成前,多探寻一些东西。

“听说当年的空杏痕‘一曲玉箫敌万金’,怎得这些时日我竟未听孔娘子吹过箫,也未听她提及过?”阿玉似无意地问道。

“孔娘子为人一向少言谦逊,自然是不会提的,”老汉说道,“她回到南郊时散尽金银,唯独那支玉箫没有变卖,也没听说送给什么人,大抵是留着做个念想吧。”

阿玉忙着手中活计,听到这句话眼眸中精光一闪,她试探着又道:“孔娘子这般胸怀,自是不留恋那玉箫的,大抵是卖了换银钱四处周济吧。”

“或许吧,不过孔娘子看着不苟言笑,实则最是重情。一件衣裳穿破都要缝补,更何况那支玉箫伴她那么长时日,她大概还是不舍的。”老汉望着远处若有所思般说道。

阿玉脑中精光乍现,她借故说孔杏让她帮忙选草药离去。

日头刚落,孔杏院落中空无一人。

这姐弟二人大概是出去采摘草药去了,阿玉寻思道。

她蹑着脚走到孔杏卧房,翻箱倒柜地寻找着那支玉箫。

孔杏的房间所有的柜子都没上锁,阿玉翻了半日,找到最多的还是各种各样的药方与医书典籍。翻完所有的箱柜后,她去翻动孔杏的衣匣。

“亲人还没死绝呢,就日日披麻戴孝。”阿玉泛着孔杏一件又一件素色衣服暗自腹诽道。

忽地,她摸到两个樟脑球的时候,指尖只觉微凉,她心中一喜,将那衣服统统倒在地上时,那支玉箫也滑落在衣物上,静静地卧在那儿,尘封着曾经的种种风月绮思亦或是爱恨情仇,在夕阳余晖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她手指不住地颤抖着,拿起那支玉箫,借着夜色降临前的些许天光打量着。她眼眸中那柔光瞬时变得如狩猎的狼般狰狞,她的嘴角勾起一抹令人见之一颤的狞笑。

这丝笑意里有终将得逞的激动,有一种胜利在望的翘首以盼,她的眼睛在此时亮得分外吓人。

忽地,一抹影子笼罩住她的身影,她后背一寒。

当阿玉抬起头时,眼前人静静立在她面前,那双琥珀般晶莹的眸子似夕阳下粼粼的湖面,是一种破碎的清冷。

只见她伸出手,淡淡地指着阿玉道:“你一早便是带着目的来的丹城,连同你的伤,一并都是引蛇出洞。对吧?”

孔杏的手指似镀金菩萨那般,她静静立在阿玉眼前,浑身素白衣衫被夕阳笼罩,她眼底清冷的慈悲渐渐被一种悲伤掩盖,那份悲伤却无比清醒。

阿玉将握着玉箫的手往身后一缩,微微斜着头扬起,一双点漆般的眼眸似林中走失的鹿般扑朔着惊慌失措。她用略颤的柔声轻轻说道:“姐姐……”

她刚说两个字,孔杏立即抬手止住了她,冷声道:“休要与我姐妹相称。德性如此,即使医圣也无力回天。你今夜就走,别教我赶你。”

孔杏刚转过身,阿玉便站起来扑上前紧紧箍住她的手腕,压低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狠意:“我自然今夜就能走,那你和你的弟弟呢?”

孔杏侧过脸来,她并不急着挣脱被抓住的手,她的神色满是决绝与冷峻,说话的声音多了三分森然:“此话何意?”

“你和你弟弟的命数到了,就这么简单,”阿玉柔柔地展开笑颜,眼眸中水波一漾似蛇伺机而动时一般的冷厉,“你故作高洁久了,自然忘了当初是怎样弄得人家妻离子散的。”

阿玉看孔杏面色一滞,娓娓道:“我便是替那位可怜的夫人找你讨个公道的。空杏痕,青楼梦好,难赋深情啊。”

孔杏眼眸中神色愈发幽深,她沉声道:“我曾与那位夫人有一面之缘,她并不是那样阴沉迂回的人,她若有心杀我,我活不到今时。”

阿玉微微一愣,继而笑吟吟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个时候动手未免嫌疑太大了些。唉,我原以为你历经世事又能在这村郊受人人尊重本该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原来那般糊涂。”

孔杏脸上愠色浮现,她狠狠挣脱了阿玉的禁锢道:“你自有你的目的,又何必打着旁人的旗号?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可仔细。”

阿玉听到孔杏这般言辞更是一愣,继而从衣袖中取出一枚银针向她身后的弟弟身上射去,孔杏的弟弟顷刻间七窍流出血来,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孔杏见弟弟倒地飞一般地向阿玉扑来,阿玉一个立掌便将孔杏击飞,孔杏蜷缩在地上,鲜血从口中不停流出。

夜色渐至,此时孔杏蜷缩在地上,阿玉直直地站在她眼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世间万物如刍狗,人的生死于我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凡我想要,又岂有得不到的。”

孔杏按着自己胸口的穴位,勉强立起身子冷冷地看着阿玉,她吃力地伸出手时,阿玉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指道:“休作困兽之斗。你以为那些成日里对你顶礼膜拜的村民会来帮你?不过别太失落,我送他们下去陪你就是了,姐姐你说这样可好?”

没等到孔杏说话,阿玉一掌运力便将孔杏打死。

这一夜丹城的南郊所有人都死于寂静中,并且没有任何声响。

后来听官府的人说,第二天清晨这个村落除了孔杏外,其余村民皆死不见血,也搜查不到什么可疑踪迹,南郊便这样荒败下来。

老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丹城南郊的过往便说完了。

清池陷入沉思中,回忆着方才老人讲述的点滴,花行杵着腮,她的神情此时却如拨云见日般,她突然明白了毒龙门那位神秘的大师姐被逐出师门的真正原因。

毒龙夫人固然颇具手腕狠劲,但她的心性断不会做出这样出尔反尔的事,当年放过空杏痕,自然就从未动过害她的心思。而这位心思阴沉幽微的大师姐定是在门中时就不停打听这样的秘辛之事,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讨得毒龙夫人的欢心,未曾想弄巧成拙,反让夫人起了废徒的心思。

花行再次抬头望着画像中满眼慈悲的空杏痕,心中不由感慨同样为人,心性却能千差万别。

她刚要对老人说些什么时,那老人早已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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