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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扶疏·二

深秋冷风吹起她橘黄衣裙上的纱幔,她的笑意中满是欣羡,晚霞余影却好似她浓密眼睫投下的寂寥阴翳。

目送着那双年轻男女渐渐隐入松涛雾霭中,她摩挲着腕间的红檀珠,渐渐怔住了神,似在回想着什么般,脸上神色添了分怅然。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她回过头,一个头戴斗笠面覆青纱的黑衣女子正站在她身后,似是端详她很久一样。

“没什么。”她清甜的声音中透着一种落寞,她再次抬起眼眸看向黑衣人时,眼中仍是同往日般的灵动。

“伽云,我知道你想着他,所以特意来告知你他这些时日的行踪,”黑衣女子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夜色渐至,笼罩住她眼眸中的欲念,“他离开岭南后就去丹城了,他在丹城见到了解情嗔的侄女。”

伽云听到渡尘在丹城见到情嗔的侄女后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戒备与慌乱,继而她想到相思门中不少仙门之人说那位小姐生性顽劣,却只喜欢与比自己小的男子嬉笑,她的面色方稍稍和缓。

黑衣人似看出她绵密幽微的心绪般,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替你探问方知是解情嗔托他照看侄女,不过这倒是奇了,门中人人都说渡尘和尚逍遥无羁,却不曾想终究是被大名鼎鼎的相思门给绊住了脚,看来这相思门的本事真是名不虚传。”

伽云忽地想起相思门兰若堂的那个夜晚,满堂烛火里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眉眼,还有那厚重深沉的声音教她“破”之理。

她的思绪渐渐茫远,茫远到那年大漠中他曾给予她一壶清泉,告诉她自渡的妙法。

可此去经年,她早已不知如何“自渡”,她这一生向来是身不由己的,她心中有佛方能略知莲华意。

那黑衣女子侧过身望着夜空,不疾不徐,似是等她调理心绪,待伽云慢慢平复心情后,她看着伽云手腕上的红檀佛珠说:“长清堂的试炼是个绝佳的机会,和尚似乎往青阳方向去了,你不如趁着龙丹阳未走远,跟上她,就说和她一同去,也可趁此机会表功来打消门人戒心。”

伽云摇了摇头,直截了当道:“不可,掌门只派了龙护法一人前往,我断然去不得。”

黑衣女子用手指轻轻划过伽云腕间的佛珠,似隐隐威胁般地语气道:“仙门中人人皆知渡尘大师来去无踪,姐姐辛苦打探的消息,妹妹可不能就这么让它石沉大海啊。”

望着沉默不语的伽云,黑衣女子接着说道:“姐姐托妹妹做的事,妹妹可是没有做到,姐姐却依旧为妹妹的心事想着,处处打探着,妹妹当真想让姐姐失望吗……”

伽云望着花行与清池远去的方向,忽地轻轻抬起手止住了黑衣女子的话,声音严肃了几分:“上回你让我带的花我已带到了,至于之后你何去何从,皆由你便吧。”

黑衣女子还想说些什么,伽云已走远,向山门方向走去,黑衣女子打量四周后也悄然遁去。

夜色渐沉,江边潮声阵阵,一道颀长身影在沙渚上越拉越长,一身暗紫劲装的萧鸣抱着手,目光沉炽地望着伽云远去的那点橙黄身影,眉宇间腾起一股杀气。

他落下的手紧紧握住腰间的佩剑剑柄,一双剑眉压住阴翳的眸,他抬头望向山林更深处,沉声低吟道:“这便是她那日所说的友人么……”

他抬起疤痕未褪的手掌,清辉柔柔地落在他的掌心,他却觉得伤口痛楚隐隐刺着他。

江潮声渐渐隐去,他望着自己的掌心怔住了神,目光渐渐移到自己的靴面上沾落的一瓣乳白花瓣。

萧鸣将要拾起那瓣花时,江风将花瓣卷入风中,萧鸣低下头,心事沉沉地向门中走去。

他沉默无言,往日走路高昂的头如今却低着,一路望着足下的尘土。

秋风夹杂着冷意与松涛声,他却悄然无觉。

待行至山门结界处,萧鸣机械般地打出灵符,紫光似燃般褪尽结界,他手紧紧压着剑柄走入山门。

“遇到何事,心绪这般低沉?”一道清冷的女音传来,萧鸣方抬起头,对上月行那双墨色眼眸。

“……”,萧鸣沉默了良久,一时间似忘记怎么言语,整理好思绪后道:“我方才下山见到伽云,似乎还有一黑衣人与之交涉,但并无多时伽云便上山了。”

月行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丹阳师姐现下已向青阳出发,不多三五日便能抵达。长清堂濯剑仙会前的试炼一向严厉,机缘巧合甚至能够进入秘境,说不定以师姐的修为能寻得仙门的千年至宝。这本是好事,可我总有说不上来的不祥预感……”

“你怕那些人会对龙护法下手,就像当时对宋护法下手一样,对吗?”萧鸣沉声道,“长清堂是三大仙门中资历最为雄厚的门派,青阳海氏又向来以刚正侠义闻名仙界,想来要在青阳对龙护法下手万万不易,冷护法无须过忧。”

“正是因为刚正之人往往最不清楚小人的鬼蜮伎俩,在这样的地界下手或许才是最容易的……”月行细眉微蹙,沉吟道。

“海堂主为人正直,刀法精湛,又御下有方,恩泽百姓,整个青阳莫不感恩戴德,想来那干肖小定难在青阳容身。更何况事情为发生前再多顾虑也是枉然,与其想那般遥远,不如仔细眼下门中之人。”萧鸣说道。

“你还记得你我在迷境时所遇之事么?那日之信定有眼线截住,以你看来门中谁最可疑?”月行问。

萧鸣思虑片刻道:“除了伽云,在我看来便是谢灵渊那厮。”

“我听闻丹阳师姐曾在走前对此人处处提防,她定是知道了什么,你我在门中定也须对此人多加留意。”月行笃定道。

“花行她……现下在何处?”萧鸣迟疑道。

“她此刻正在冷松斋照看那些临安带来的女孩。”月行答道。

萧鸣眸色一沉,顿了顿道:“我在江边时看到她和一凡间男子一同上山了,不知那男子……”

月行听到瞬时会意花行带回门中的是谁,她眉眼间闪过一丝讶异,继而化作隐忧,她语气自然地说道:“那位何公子是我与花行的儿时旧友。”

“原是昔年旧友,可为何竟未听她提起?”萧鸣喃喃道,“既是凡间人,来到毒龙门恐是不妥。那位何公子现下何处?”

“冷松斋,与那些女孩在一处,花行把他带来教孩子们读书作画,”月行似是察觉出眼前男子眉宇间的戒备与莫名的敌意,顿了顿道,“师父已默许他留在门中,文弱书生罢了,花行制得住他。”

文弱书生,花行制得住他,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在萧鸣心中却掷地有声。

他不由得想起那个夏日的午后,他在怡香楼大堂看到的样子。花行从未用那样的眼神看过他,即使是在他身上落满鞭痕的时候,即使是渡舟上看到他掌心伤疤的时候……

萧鸣的眼眸中登时腾升起两簇烈焰,这一瞬他的眼眸亮得有些怕人,月行无意与他对视了一眼,也不由得心中一惊。她渐渐想起自花行昏迷数日后萧鸣的举动,百花会时花行房中的新鲜山茶,水帘洞中以血护阵……

两下无言,各怀心事,等月行再抬起头要说些什么时,萧鸣匆匆揖礼离去。

月行望着萧鸣离开的身影,沉思片刻后御剑向冷松斋方向飞去。

冷松斋池塘边。

松枝横斜映入溶了月色的池水,女孩们三三两两坐在池边山石上玩笑。

假山深处,花行与清池亦坐在山石上,他们背对着彼此,各朝一个方向,花行的手杵着山石,她的小指动一动便能蹭到清池的手,她趁着他对着池塘发呆,用小指若有若无地蹭着他的手。

清池澄澈的眼眸倒影着深秋池塘的景象,蓦地感到手中一股热流,他似触电般望向花行,白皙的脸庞早已晕满了红。

花行嗤地一声轻笑,一双水杏眼眸中似白岩书院前的波光粼粼,清池不由地在她顾盼含笑间心神恍惚。

“小呆子,我问你,”花行轻声似呢喃般道,“渡恨仙子赐予你的笔,你打算用来做些什么?”

“画,”清池轻声道。

“就这么简单?”花行歪头打量着他的侧颜问道。

“简单,又并不简单,”清池羞红了脸,只将头低下去道,“只为你画,故而简单,但为你作画须花尽心思,故而说不简单。”

花行闻言一下子脸也红了起来,这些话若从其他俊俏郎君口中说出,花行只觉轻佻,可从这白衣书生口中说出,花行却觉心中有说不出的甘甜,又似羽毛般轻盈,略微作痒的轻盈。

“这可是法器,只用来作画岂不可惜?”花行试探道。

“天下万事皆可为人所用,所用无非为了心中之人,若不能为心中之人做力所能及之事,那这样的法器也并无用处。”清池趁花行不注意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中充满柔情。

花行低下头盈盈地笑着,那汪池水荡漾着月光,也漾着她的心绪。两下无言,情正浓时,余光中见一抹深色闪过,花行不好意思地起身向外唤道:“月行姐姐……”

清池随即起身,二人向山石外走去,月行手握剑柄站在九曲石桥上,松风吹动她墨色发带,月光拉长她修长的身影,渊渟岳峙如一枝冷雨敲打下仍不动摇的芰荷。

可不知为何,花行想起观梦石中历历在目的月行过往,只觉她的命运与气质中都溢满着冷香幽韵的孤独。

“见过冷姑娘。”清池于五步之远处驻足,向月行揖了一礼。

月行神色清冷,向清池行过一礼后道:“别来无恙。”

花行曾将毒龙门中重要人物都与清池一一介绍,清池知道月行身为毒龙夫人的亲传弟子,又是戒律堂中的护法,却仍以旧时称呼相称。虽是儿时旧友,月行问候的语气仍是夹杂着几分疏离与戒备。

清池听出其中意味,只是寒暄后便不再多言。

花行感受到二人之间的气氛更多是疏离后略有些尴尬,她上前挽住月行的手臂,刚想说些什么缓和这样冰冷的氛围时,月行正视清池道:“我还有要事与花行商议,你与孩子们就在冷松斋暂住一些时日吧。”

清池谢过月行后便送二人走出冷松斋,花行挽着月行的臂膀只不言语,走了很久后她小声地问月行道:“月行姐姐,我们三人已经很多年没有这般聚在一起过了,为何感觉你对他不像以前一般了……”

月行抬头望着随之而行的秋月,道:“有多少故人再聚时还能似曾经一般,更何况十数年间早已沧海桑田。”

花行心里大致知道月行对清池疏离的缘故。毒龙门里的女子似乎都对世间男子有所戒备与敌意,仙门中的女子又都对凡人男子有难以消解的成见,加之毒龙夫人与月行本人的往事,种种缘由,让她不再似儿时那般对待清池。

她方思忖着,月行似看出她心中思虑道:“他是怎样的人,你或许比我更为了解。可世间的男子心性大致都是一个路子,一样的喜新厌旧,一样的独断蛮横,只不过披着怎样的外衣罢了。”

“或许世间情爱的美好,永远都只在话本传奇里有吧。”月行冷声道。

花行挽着月行,默默听着她说这些,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即使经历了种种人性角逐,看过许多悲欢离合,花行仍旧相信世间有至纯至善之事,可花行的确不知道要如何让月行去相信这些。

或许月行相信美好,只是不相信这些会发生在她的身上吧。

不知不觉二人走到离花苑,花行从怀中取出配药的琉璃瓶,在月色下对着月行晃了晃,瓶中的液体是石榴红,隐隐间能看到点点银光流动,月行接过瓶子,有些好奇道:“这是你为师父配置的药吗?”

花行对月行露出一个明媚的笑,星光似尽数落入她的眼眸般,她神秘兮兮道:“这还只是开始呢,我还有后面的打算。”

她拉住月行的手,便要往离花苑里跑:“姐姐进来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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