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九莲子

几人盯着五隐和鸿陵紫看，只见五隐脸色越来越严肃，然后猛地喷出一口血来，将几人吓了一跳。

五隐收回手，道：“无事。”

她复又看向鸿陵紫。

鸿陵紫被喷到脸上的血吓到，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似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看着十分恐怖。

雪松薇来探五隐的脉搏，只觉得她气血上涌，似是才同人大战一场一般。

五隐收回手，同雪松薇道：“他体内有一股极为强悍的内力在运转，生硬地拓宽了他的经脉。”

“啊，原来如此。”雪松薇道，“他年纪尚小，经脉未成，若有远超自身的内力运转其内，那么这道被迫拓宽的经脉就会抢占其他细小经脉的正常运转，所以他才会对周围一切出现延迟认知的情况。声音是最容易感受到的，所以他与我们交流时虽慢些，但到底影响不大。”

“唯情绪一道，爱恨悲喜，便要过了很久才能感觉到。”雪松薇语气微沉，“然而他感受到悲伤的时候，早已离开了当时的场景，所以时间长了怕是会对自己的存在产生怀疑，很有可能会分裂成两个人。”

鸿陵紫一边留着眼泪一边认真的听着雪松薇说话，只是他才十岁，只大概听明白自己好似是得了什么病，很严重的样子，再多的就不知道了。

雪松薇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由心疼起来，俯身抱了抱他，又领着他去把脸洗了，轻声同他道：“我会治好你的，你别怕。”

鸿陵紫听了，也乖乖点头。

钟却坐在五隐身边，五隐吐血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其实是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了。

他眼中的五隐一直是一个强大非常的人，他甚至以为她是不会受伤的。

而她就在他的面前毫无预兆的吐出一口血来。

“阿武，你可还好？”

五隐道：“无碍。”

“你吐血了。”钟却道。

五隐想吐血不是挺正常的吗？

她第一次背定钧剑的时候可是连吐了三口血的，冲剑阵的时候不吐上几口血就跟没冲过一样，在山上的时候吐血便是家常便饭。

不过那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后来这几年便不怎么吐了。

五隐看钟却一脸的担忧，心道她这还没怎么呢，钟却别又东想西想的再想出些伤病来。

只得道：“不信你问温执，我们习武之人，吐几口血乃是常事。”

温执突然被点名，又被五隐眼神刀了，忙不迭地应了。

钟却又问雪松薇，雪松薇也是如是说，他才算放下些心来，又恨自己无能，什么忙都帮不上。

邢回盯着火上的肉直流口水，偏五隐不开口，他也不敢伸手去拿，只能盯一会五隐，再盯一会烤肉，如此反复。

几人听了鸿陵紫的病情本有些低落，见了邢回这万事不理只想吃肉的表情，也不由轻笑起来。

既然雪松薇说她会想办法，那他们不如都往好的地方想，总之鸿陵紫的事情一时半会也急不了。

倒是眼下，再不补充点体力，他们就快变成干尸了。

雪松薇给几人分了鸽子汤，又分了些鹿肉，当然大部分都进了邢回的肚子。

这鸽子不愧是天谕卫精心培育的，闻起来芬香四溢，吃起来肉质细腻，直叫人意犹未尽。

几人奔波几日总算吃上一口热乎的，纷纷表示这一定是他们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雪松薇无奈笑笑，分明是这几人都饿得狠了，倒来夸她厨艺好。

鸿陵紫总是慢着半拍，此时便道：“好吃，多谢雪姐姐。”

几人登时笑起来，这一路奔波总算有了一刻的惬意。

吃饱喝足，困意也渐渐上涌，邢回早就呼呼大睡，也不指望他能守夜，温执想了想，同五隐道：“阿武姑娘，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如何。”

五隐没应，反道：“我们到九溪山庄去，你呢？”

温执听了五隐的话脸色便有些怪异，道：“我出门这一趟本是为了长长见识，如今虽识得几位，却也不觉得已经看尽红尘，暂时也不想归家去。既如此，明日一早我们便分道扬镳罢。”

五隐点了下头，既不问温执为何到春家，也不问他明日要去哪里，只道：“我守着，你们休息罢。”

温执道：“你这一路就没休息过，南剑派里又是刻字又是冲阵的，还和凤枕寒真刀真枪的打了两架，消耗只怕不小，你还要护着他们一路到九溪山庄去，后面的路可不好走，阿武姑娘还是保存些体力为好。”

“你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雪松薇道，“我武功虽不如你和温公子，但守夜还是可以的。”

五隐摇摇头，不肯。

众人拗不过她，相继沉沉睡去。

钟却睡了一会便惊醒了，雪松薇给他带的药已经吃完了，没了安神的药物，他睡不安稳。

一睁眼，便见五隐坐在水边，静默地看着水面，他便朝她走过去。

五隐早已发觉了他，却依旧没有动弹。

钟却走到她身边同她一道站着，轻声道：“阿武。”

五隐嗯了一声。

钟却忽然发现，其实五隐从来没有不回应他，只要他开口，哪怕只是一声呼唤，她也会应答。

这种认知叫钟却产生了些异样的念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念头，只觉得心里舒服极了，因噩梦而惊醒的心悸也消散退去。

“钟却，你有想过以后吗？”五隐道，“我原本想将你和雪松薇一起放在九溪山庄，但是，我也许应该尊重你的意见。”

钟却愣住，五隐已经考虑过扔掉他了，他低声道：“你说过不丢下我的。”

五隐张了张嘴，想起那日大街上这人双目通红地看着自己，她读不懂他的悲伤，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他的请求。

“我这一路不会安稳。”

“我们自京城出来这一路也不曾安稳。”

五隐想他应该还没有从家破人亡之中走出来，甚至还没有准备好该怎样去面对被冤死的家人。

他在逃避。

钟却见五隐不再说不要他的话，将提起来的心稍稍放下些，又朝五隐道：“你多少睡一会罢，我会好好醒着的。”

五隐与他对视着，似乎看见了他眼里的不安，终是点了点头，任由钟却得寸进尺地将她搂在肩头。

五隐闭上眼睛迎接久违的睡意。

她其实很累。

也许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答应春让那笔生意，如今看来，这笔生意其实不算划算。

但是她笑起来的样子总叫她想起一个人来，便不忍心拒绝了。

五隐没能一觉睡到天亮，她合眼不过一个时辰，树丛里便悉悉索索地响起些声音，开始还以为是只野兽。

结果却爬出来一个人，身披兽皮，满脸污泥，甚至看不出男女，这人瑟缩地抖着，似乎是想求救。

几人被吵醒了，就着天光看了一会儿，便见人扑通一声倒了下去。

雪松薇上前给诊了脉，朝五隐道：“是个姑娘。”

五隐看她想救人，也没有阻止，由着她去了。

雪松薇便请温执和鸿陵紫帮忙，烧了些热水，熬些草药给她服下，便又各自歇下了。

眼看天光微明，雪松薇干脆将昨夜捕到的鱼煮上了，等天大亮了，他们吃点热乎的正好上路。

几人再次醒来时，鱼肉已经被煮烂了，轻易便能取出鱼骨，只剩下一锅纯白的纯鱼粥。

昨夜被雪松薇救下的姑娘一醒来就急着要走，说是有人在追杀她，她这一耽搁只怕要被捉住了，正说着果然便听见马蹄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五隐端着汤，小口小口地喝着。

那姑娘着急忙慌地站起来，哪知忘了脚上的伤，立刻又摔倒下去。

雪松薇忙来扶她，又不敢做五隐的决定，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武……”雪松薇有些犹豫。

五隐道：“你说。”

“咱们帮帮她吧。”

说是咱们，其实若正遇上了追杀的人，也只有五隐和温执能出手，她和钟却是帮不上什么忙的，还有一个邢回，一向也只听五隐的话。

“行。”五隐道。

没多久骑马的人便已经到了眼前，五隐拔剑冲了出去，不过一剑，十几个人纷纷落马，已然气绝。

五隐折回来时朝雪松薇道：“可你如何知道他们和她，究竟孰是孰非？”

雪松薇第一次见五隐如此决绝的手段，一时也被吓住了，竟没有立刻回答。

那女子反应极快，同五隐道：“在下九莲子，万安城人士，家父乃千门门主九堂，日前家父随友人上小和山求药，一去不返。我千门宿敌三绝门便打上门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无人可依，不仅吞并了我家的堂口，更对我们赶尽杀绝，母亲拼死让我逃出万安城，他们依旧紧追不放。我自入林中一刻不敢停歇，又因他们带着猎犬，猎犬识味，我只好弄些兽皮污泥在身上，才没有被立刻追上。”

“姑娘说孰是孰非？我也想问问这究竟孰是孰非？”

九莲子的情绪稍显激动，待质问出口，才惊觉自己竟对救命恩人不敬，又赶忙低声道歉。

五隐不觉得自己问那一句有什么问题，也不在意九莲子质问，自然也不在乎她的道歉。

雪松薇也知道自己方才贸然请求其实也是在为难五隐，五隐是有救人的能力不假，但是她这一路已经带上了他们这些一个接一个的麻烦，如今又要多一个了。

五隐很怕麻烦。

本来五隐带着钟却就要面对天谕卫，带上她就要面对恨雪宫，带上鸿陵紫就要面对想为春家报仇的人，如今再带上九莲子，还要面对三绝门。

这样一想，他们果然都是麻烦，还是一个比一个更大的麻烦。

也就邢回还好点，好歹能帮她背一背剑，真遇上事了还能当肉盾。

然此时人已经救下来了，雪松薇也不忍将她一个人丢弃在林中，想着到时候也带着她一起留在九溪山庄，据说九溪山庄的庄主欠了她娘好大一个人情，总是够用的。

于是便带着她到河边换洗，还好她带了一身衣裳，他们一路上也没时间换洗，这衣服倒还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