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破阵

凤潇潇这一声‘阿兄’，对在场之人的冲击不亚于当初听到钟却喊穆知述‘大舅舅’。

震惊、震惊、还是震惊。

凤枕寒明明已经死了，还是他们亲手了结的。

最震惊的要数雪松薇，她前后两次确认了凤枕寒的死亡，心脉断绝，绝对是死透了的。

但是现在凤潇潇当着他们的面喊了‘阿兄’，而五隐离得那么近，也没有反驳。

真的是凤枕寒。

他死而复生了。

五隐抽出剑打破僵持继续朝凤枕寒出手，凤潇潇一样拦着五隐，凤枕寒又来拦凤潇潇。

似乎陷入了某种怪异地循坏。

而他们已经彻底打开了整个剑阵，现在除非直接破了剑阵，否则就出不去了。

九莲子和温执也都听见了凤潇潇那一声诧异又不敢相信的‘阿兄’。

两人恨意大涨，非要过去看个究竟不可。

若果真的是他，那就再杀他一次。

两人在剑阵中已经有一会儿了，身上都添了不少新伤，伤口都不深，但是层层叠叠，相互交错。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要么力竭而亡，要么失血而死。

九莲子还有几分清醒，温执却像入了魔一样，完全不再顾忌剑阵带来的伤害，只一心想着朝五隐他们而去，定要亲眼去看。

只是瞬息之间，九莲子便看到温执浑身都冒出血丝来，身上衣服的颜色又深了一层。

九莲子跟在他身后，尽量帮他挡着剑阵的伤害。

但是他们好像完全没有办法踏出剑阵一步。

虽然所有人都在剑阵之中，却只有他们几乎没有办法移动。

温执双眼充血，看起来像是走火入魔一样，而剑阵的攻击也猛然剧烈起来，不再单纯地划开细细的口子，而是几道深可见骨的伤。

刺骨的疼痛唤醒了温执的记忆。

温家的剑，最先修的是剑心。

持正守心，心正身正方入剑之一道。

而温执在目睹九溪山庄惨状时便已开始动摇，而父母之死，更是令他生出了心魔。

他恨每一个伤害九溪山庄的人。

他希望这些人都不得好死。

最好全部死在他手里。

“温执！”温灵鹊眼看着他一副入魔之象，连忙要定他心神。

温执被这一声吼回了神志，剑心与入魔同时出现，相互拉扯，他时而镇定时而狰狞，沧浪剑虽还握在他手里，但是他已经没有挥起的力气。

剑阵可不会管你是不是还有力气反击，失去了反抗能力的温执在剑阵中会被一层层削到只剩白骨，甚至连白骨都不会剩。

九莲子离得太近，温执身上的血甚至可以溅在她的脸上，温灵鹊和雪松薇已经在朝着这边过来了，可是九莲子觉得他们离得好远好远。

等到她们过来，温执就要在她眼前变成一具白骨。

九莲子心中哀恸，他们已经走了这么远了，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也许只是一步之遥。

她不想有任何一个人留在这里。

那一式在绝望之中悟出的千绝一剑她已经使得熟练了，此时这样的心境里，此一剑威力越发恐怖，但是依旧不能撼动这剑阵分毫。

九莲子拼命地挥出一剑又一剑，再多坚持一下，哪怕只是一下呢。

五隐或是温灵鹊，只要她们有一个人能来到，温执就会得救。

鸿陵紫站在九莲子身后，从她的方向看，先看到九莲子的背影，然后是浑身是血的温执，再往前是拼命靠近他们的雪松薇和温灵鹊，最后才是纠缠在一起的五隐三人和着急的邢回。

她的目光愣愣落在温执身上。

穿过温执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人也是一样的浑身浴血，只是他身上的血并不是他自己的，而是倒在他脚边的人，一个又一个人的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鸿陵紫不认识他。

但是她应该是认识他的。

他半跪在她面前，满是鲜血的手抚上她的脸。

鸿陵紫在他眼里看见了一丝温柔，一丝绝望，最后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而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疼痛。

浑身像是要爆裂一样，鸿陵紫觉得她好像看到了自己迸裂的身体。

皮肤被撑破，血肉外翻，白骨可见。

她应该是要死了。

她怎么会知道什么叫做死呢？

一个才会走路的孩子，不知生，也不知死。

她苦苦熬着、哭着、喊着，在感受到一股温柔的安抚之后，她本能地朝着这股力量靠去，想要汲取更多。

后来……

后来她的眼睛被蒙上了，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再后来，这个世界和她之间永远隔着一层无法穿越的屏障，一切事物在她这里都被裹上了一层雾气，她看不清，摸不到。

像是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呐喊。

鸿陵紫在这种时候想起那些本不会存在的记忆，身体记忆里的疼痛再一次将她淹没。

她想要挣脱这份桎梏。

九莲子身前身后同时陷进入魔的挣扎里，温执还在天魔交战，身后鸿陵紫已经压不住乱窜的内力，九莲子不必回头都能猜到鸿陵紫是什么模样。

五隐总算察觉这边的不对，一见鸿陵紫的样子，就觉不好，一时也不再和凤枕寒纠缠，直直就朝鸿陵紫而去。

凤枕寒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不去拦凤潇潇了，转而来拦五隐。

五隐一边交手一边继续往前，凤枕寒被她一脚踢出，狠狠撞在山壁上，又挨了邢回一拳，连遭两击，他在地上挣扎了两下，眼睁睁看着五隐冲进了最中心的剑阵里。

九莲子还没来得及高兴，五隐脚下一顿，喷出一口鲜血来。

是了，五隐一路奔劳，又不得调息，只怕早已内力不支。

是她习惯了五隐的强大，总是想要依赖五隐。

九莲子举起剑，她被保护了这么久，也该轮到她站在前面一回。

哪怕付出生命，也要站在前面一回。

什么狗屁剑阵？她要赢，就一定能赢，九莲子喝道：“破！”

她这一剑威力更甚千绝一剑，只是瞬间她的内力就完全被抽干，似乎不止内力，她的血液好像也被一起抽干，浑身紧绷，连灵魂也要跟着这一剑葬送。

九莲子余光看见五隐仍旧朝着她来了，心道，好歹让她护一回阿武才好啊。

可是她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这一剑连她的生命一并抽走。

这一刻很快，也很慢。

九莲子暗想，应该不会有人能和她一样，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生命的消逝。

她甚至能看见自己的经脉一点点枯竭，它们会断裂，而后破碎。

如果可以，她希望死的时候可以被人抱在怀里。

至少不要那么孤独。

五隐应该可以抱住她的，她们离得不远了。

而在这时，九莲子忽然觉得身后有一股骤然暴涨的气息，汹涌地将她淹没。

干涸的经脉像是涌入了奔腾地河水，瞬间恢复生机。

九莲子这未完的一剑瞬间爆发，震得整个山洞剧烈地抖动起来，几人东倒西歪地站不稳。

五隐仍旧向着九莲子的方向而去。

九莲子大惊，大喊道：“别过来！我控制不住了！”

五隐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只是瞬间便出现在她眼前，一眨眼便到了鸿陵紫身后。

右掌轻轻往鸿陵紫身上一推，鸿陵紫在混沌之中感受到一丝清明，艰难开口道：“师父，我控制不住了。”

“不怕。”

五隐的声音似乎蕴藏着某种魔力，她一开口，鸿陵紫和九莲子就都松了一口气，就好像再大的事也变得微不足道一样。

剑阵应该是被破开了，只是九莲子和鸿陵紫都处于失控的状态，温执也还没有从挣扎之中回神。

他们这里被鸿陵紫的内力环绕，温灵鹊三人不敢轻易靠近。

凤潇潇冲到那个黑影面前，伸手去拽他的面具，凤枕寒有心阻拦，最终还是放弃了，只微微转了下头。

雪松薇朝他们走了一步，立刻被温灵鹊抓住，温灵鹊轻轻摇了下头，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他们的战斗力都被困住了，此刻和凤潇潇起冲突，是讨不到好处的。

而且凤枕寒的行为太奇怪了。

好像是在怕五隐受伤一样，他们在他生前死后都是仇人，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不管怎么想，凤枕寒的行为都十分诡异。

诡异到她甚至觉得五隐和凤潇潇认错人了。

但是此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鸿陵紫在五隐的帮助下，已经开始收回溢出的内力，而这个山洞一副要塌了的样子，他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五隐等不及鸿陵紫自己慢慢感悟，右掌往后一拉，她的内力就不再往九莲子体内涌去，五隐一掌落下，一手捞起鸿陵紫，一手抱住九莲子，朝身后掠去，口中道：“走。”

温灵鹊和雪松薇一左一右抓住温执，立刻跟上了五隐，邢回也‘咚咚咚’地跑起来。

凤潇潇死死盯着凤枕寒，伸手把他的脸转向有光的一边，像是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凤枕寒的声音改变了很多，和他之前自带寒气的声音不同，这个声音里是腐朽地阴寒，有些像这座墓给人的感觉。

“走吧，这里要塌了。”

凤潇潇不动，大有他不解释就一起死在这里的打算。

凤枕寒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又道：“你把那两个夜明珠收了，刺得我眼睛疼。”

凤潇潇看他一直避开光源，心知有异，便要去收夜明珠，都转身了又伸手往后一捞，就把凤枕寒扯在手里，道：“你可以后退着走。”

凤枕寒无奈，不敢再多耽搁，只能跟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