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不听话

这一夜倏然而过。

五隐在山崖之上站了一夜，太阳跃出天际那一刻，她恰睁开了眼睛，沉重迟钝的身体恢复轻盈，她转身，朝着身后女子一拜。

“多谢。”

她昨夜有所悟，入定得太快完全来不及寻一安全之地，她这样的情况若不小心被打断，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故而她站了多久身后这个女子便守了她多久。

那青衣女子没说话，长剑轻挑，直冲五隐而来。

五隐侧身而让，左脚踩空，人却没有掉下去，她没有带剑在身上，只能屈指一弹，避开这一剑。

而后双指一并，抬手一招，散落一地的树叶盘旋而起，越转越快，隐有剑意。

五隐无剑，亦可使用剑招。

每一片落叶都是一把剑，所有的剑柄都握在她手里，她指向何处，剑便攻向何处。

那青衣女子丝毫不惧，几息之间便破了此招，五隐还待再出手，便听得鸿陵紫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师父！！！”

五隐脚下微动，瞬息之间人已在数丈之外，鸿陵紫声音才落，五隐便推开她的房门，“怎么了？”

鸿陵紫大睁着眼睛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无助地伸着手，有些害怕：“师父，我看不见了。”

五隐去看她的眼睛，明明没有什么问题，又去探她命脉，原本生龙活虎的经脉和内力正在飞速逝去。

流逝的似乎就是鸿陵紫的生命。

五隐将鸿陵紫捞在身前，右掌运力抵在她背心处，将内力源源不断地传入她体内。

青衣女子跟着五隐而来，见此情况，便放下剑，盘腿坐在鸿陵紫身前，也将右掌抵在鸿陵紫胸前，和五隐一前一后，遏制鸿陵紫不断消退的内力。

曲尘一步跨进来，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况，立刻扭头出去寻人。

温灵鹊几人都还昏迷着没有醒，也没有听到鸿陵紫这一声嘶喊。他们没听见，拥翠山里倒是被吓醒了不少人，纷纷出门来看是怎么回事。

秦山主起得早，哪怕昨夜连行七人之针，今日起来，她一样是神采奕奕的。

鸿陵紫那一喊甚至没让她捡药的手颤动分毫。

她也不耽搁，卷起银针便出了门，路上遇到了来寻她的曲尘，两人也不必多说，只朝着鸿陵紫住处狂奔而去。

及至门口，见五隐二人已控制住了，秦山主立刻走上前去，给鸿陵紫细细瞧了，又抽出一根银针来，一针将她扎晕了过去。

五隐把鸿陵紫抱在怀里，同秦绛道：“多谢。”

秦绛道：“这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被人强行灌了这一身的内力，原本是活不久的，只是她经脉天生异于常人，这才有了一分生机。你们此行成云墓，身上沾染了许多死气，除了六感衰退，人的生气等等也都会衰退，她现在的经脉受不住内力冲刷，才会如此。”

“如何治？”

秦绛并不接她的话，而是道：“我瞧着之前便一直在给她吃着化解这一身内力的药，可是我那女儿想的法子？”

五隐理了一下关系，才点了下头。

“这法子虽慢，却是最不伤她的一种。”秦绛道，“而如今却因为沾染了死气，她整个人都开始衰弱，她不止会看不见，还会听不见，尝不了，闻不出，最终失去感觉。”

五隐皱了下眉，又听秦绛道：“这是坏事，也是好事。”

“她若能熬过去，这一身功力自此便会臣服于她，而如若不能，她赔上的就是这一条性命。”

“要多久？”

“也许很快，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就会接二连三的失去其余五感，也许很慢，一年半载，三年五载才失去下一感，都有可能。”

“我知道了。”五隐道，“多谢秦山主。”

曲尘道：“这事急不得，须得慢慢来。”

五隐点头应了，目送他们离开，而后袖手一挥关上门，几乎就在同时，她一掌拍在鸿陵紫背上，将人唤醒。

秦绛朝后看了一眼，摇头道：“这孩子，怎么这样不听话？”

又道：“轻一，你在此处为她护法，莫要进去打扰。”

青衣女子颔首应下。

曲尘朝秦绛抱拳道：“晚辈也在此处守着。”

秦绛这才走了。

“师父？”

鸿陵紫仍旧看不见。

“别怕，师父在。”

“嗯。”鸿陵紫应了。

五隐还是坐在她背后，双掌运力，内力便朝鸿陵紫涌去，鸿陵紫有些不安，这种感觉唤起她的一些记忆。

她在成云剑墓里看见的，也是她一直想要忘记的。

然而她还来不及说话，她就已经失去了声音，紧跟着就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寂静的黑暗。

和没有人的成云墓一样，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曾经有人拉了她一把，然后她将那个人害死了，她怕五隐也是同样的结果。

五隐感觉到她的抵抗，想是她有些害怕，便又加了两分力，鸿陵紫被压制得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五隐的内力不断汇入她的体内，然后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

鸿陵紫的黑暗一直持续了两天。

“师父。”鸿陵紫第一次看清楚了五隐的脸，原来她师父年纪也不算大，她内力消耗得太多，脸色透露出一种不正常的白。

鸿陵紫才喊了一声就倒进了五隐怀里，又晕过去了。

门外梁轻一和曲尘听见响动都进来查看，见她师徒二人都还活着，忙去寻了秦绛来。

温灵鹊几个也都陆续醒了，纷纷挤进屋子里来，看着五隐既愤怒又担忧。

怒她伤未愈便行此危险之事，忧她身体恐受不住这样接二连三的消耗。

五隐抱着鸿陵紫朝他们一笑，而后和鸿陵紫一起晕了过去。

温灵鹊和雪松薇一前一后抱了两人，雪松薇将五隐抱起放到另一张床上，先探过她的脉。

五隐的脉象又变得正常无比，想是真阳决察觉她内力几乎被消耗殆尽，以为她又受了伤，在保护她。

秦绛被请过来的时候，尚有些不可置信。

五隐的恢复力已经很令她吃惊了，而这才不过两日，鸿陵紫那等惊险要命的之事便已被她抗下了？

鸿陵紫问题不大，脱力昏睡过去罢了，待她醒来好好修养一段时间便是了。

只是五隐，如雪松薇所诊一般，但从脉象来看，的确什么都看不出来。

秦绛思索了一会儿，朝几人道：“我且封住她两条大脉，等她醒来，你们看着她，不要叫她动了内力。”

几人愣怔一下，然后狠狠点头。

让她一声不吭干‘大事’。

于是五隐再次醒来的时候，雪松薇坐在她边上，给她换右臂上的药，见她醒了便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她喉咙上的伤还没好，秦绛叫她先不要说话，再养养。

他们几个都得好好养养。

五隐察觉体内一丝内力也无，大概也猜到了在她晕过去期间发生了些什么，问道：“秦山主行的针？”

雪松薇点点头，又摸出一根银针来，秦祖母将这一针教给了她，什么时候给五隐施针，她说了算。

五隐识趣地没继续问，没内力就没内力吧，问题不大。

她这样淡定，雪松薇倒生了几分惊奇，习武之人大多对自己的武功很是看重，哪里会随便任由别人封住自己的内力，竟不想五隐这样不当回事。

一时秦绛又来了，雪松薇连忙起身扶她，秦绛道：“老身年纪虽大，可还没到需要扶的时候，等再过一二十年，小丫头再来扶不迟。”

雪松薇笑着收回了手，看秦绛给五隐诊脉。

五隐十分配合。

秦绛叫雪松薇也诊，而后问她要怎么用药，就着五隐开始教起她来。

“我与你祖母虽未曾谋面，但满城雪之名早有耳闻，可惜……”秦绛拍拍雪松薇的手，道：“你若愿意，便留在拥翠山，日后同阿仙一样跟着我学医，将来也能重振满城雪门楣。”

她说得坦荡，也不怕外人以为她是在笼络雪松薇这个孤女，要趁机偷学满城雪医术。

自来各家宗门岂有将自己的本事教与外人的，更何况还是个一样是行医的宗门。

雪松薇却是信得过秦祖母为人，只是满城雪这三个字和五隐牵扯太深，他们还没有找到落九，十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始终还蒙着一层面纱。

她不敢早早应了秦祖母，如果雾山那场除五隐之外无人知晓的灭门惨案里真的有满城雪的参与呢？

五隐认为她是无辜的，但满城雪始终是她的家，如果……如果真的有人做了恶，难道她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和五隐做朋友吗？

她做不到。

她不想失去五隐这个朋友，也不要装聋作哑地留在五隐身边。

五隐像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便道：“重不重振的另说，医术还是要学的。”

雪松薇便朝秦绛点头，轻声道：“多谢秦祖母。”

秦绛脸一沉：“叫你莫要开口，这就忘了？”

雪松薇抿着嘴笑了，秦绛便不好再说她，又道：“换个人来守着她，你随我去罢。”

“不必那么麻烦，我跟着您老不就成了？”五隐起身下床，雪松薇连忙给她拿了衣裳穿上。

秦绛也不等她们，先走了。

五隐又去看了鸿陵紫，见她睡得香甜，也便不打扰她，与雪松薇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