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撕笺

千初与世隔绝的结界奇妙无比，只有没有灵智的花草树木能得灵气滋养，化成一天到晚只知道嬉闹的精灵。

暮言挎着竹编小篮，衣摆上坐着几只不知名小花化成的精灵，闪着莹莹的晕光。

在玄玉观和天山多年，暮言听过不少修士间不成文的规矩，比如进阶化神后就要隐世到飞升，不许再插手世间。但修为越高，修炼时需要的灵气越多，由此他们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个地方。

千初所在的这个地方，灵气却丝毫不减，甚至还能孕育出精怪来。

暮言越想越好奇，望着攀在树尖上的那抹蓝影，问：“前辈你会离开这里吗？”

树上哗啦一声，千初轻盈跳下，蓝袂穿过枝叶间，翩若鸿羽。她抱着一兜刚摘下的杨梅，笑眯眯地站在暮言面前，“我在等人，不会走的，想我了随时来找我就行。”

接过她手中乌紫馥郁的果子，暮言心想，还有人配得上让千初这种前辈等。

“配得上的哦！”千初用胳膊肘戳了戳她，轻轻噘嘴表示不赞同。

暮言被她的小女儿态逗得好笑。

杨梅林稀疏，两人走在芳草萋萋的坡上，透过浮云能望见起伏的山脉，苍绿的线条绵延到天际。

“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等，也不一定等得到，可是不等的话，好难受。就算……”

从来都无忧无虑的千初前辈竟在怅然低喃，暮言诧异地向她看去，那个娇俏的蓝裙身影望着远方广阔天地，神色凝重，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要不要等。

暮言便轻柔问道：“等他干嘛呀？”

平日叽叽喳喳的千初忽而沉默了，半晌后又呼哧地笑出了声，“说起来有点蠢。”

可她的眼里又漫上了失落，“我想问一下他……”

满山春花烂漫，青草如织，千初与暮言寻了平坦地方席地而坐。

千初抱着双膝，把下巴搁在上面，很久没有人能说说话了，便索性将自己的事情娓娓道来：“我以前也等过他一次，我们以前关系可好了，应该……挺好吧，我不知道他觉得好不好。后来他有事，人不见了，我等了好久。”

随后她顿了顿，小声道：“真的好久。”

扭头见她神情落寞，暮言心中一顿，猜自己可能要听到一个悲伤的故事了，可能这个人再也没有回来。

“然后他回来了。”

暮言诧异之余，却见她说此话时，脸上并无喜悦之意，如同梦呓一般。

千初睁着大大的眼睛，被头发包裹的巴掌小脸塞在膝盖里，无神地望着看不到头的天地交际线，说话语气干巴巴的，像局外人似的回忆着自己的往事。

“我看着他和所有人打招呼，嘻嘻哈哈的，我好高兴的，他终于回来了。看起来他也很高兴，说笑不停，好生热闹。我就等着，等他们笑闹完了，他就会和我说两句。我也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我就只是很高兴而已。”

她满嘴的高兴，可暮言从这了无生机的语气里，只能想象到枯黄泛白的破碎画面。

“到他回去休息，都没有想起和我说句话。”千初简单地说了结果，长长地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等了那么久，那时候才知道，以我在他心里的地位，等不回他。”

暮言怔怔地看着她脸上滑落的一行泪，闪着晶莹的天光。

林间闯过成群的飞鸟，呼啦啦的羽翅声如同拍案惊梦。千初的目光重又变得灵动，她在腮帮子里憋着气，摇头晃脑地叹道：“唉，然后我一气之下，就把和他的结交笺撕了，当时给我哭得呀。”

暮言瞧着她，无言地眨着眼，内心悄悄道，你现在也哭得不行。

“咦，那个结交笺就相当于你们的本命神灯，不过呢，是可以和无数个人签下结交笺的，此后通过结交笺就能知道对方粗略的情况，出关啦闭关啦，活着还是死了呀……”千初颇为贴心地解释之后，又接着说自己的往事，“但是我又舍不得，每天撕一点点，可是到撕得不能再撕了，他也没想起来我这个人。”

暮言默然，此事听着心伤，不敢多问。

千初倒是没再露出伤怀模样，反而越说越咬牙切齿：“之后啊，我越想越气，我就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和我说话，是不是脑子被吃了！给我气成这样，我得总得骂他一顿，就算让他知道我在乎他、我很想他、我偷偷地每天都在掰着指头等他……”

听她的声音愈发委屈低落，暮言静静地看着她，不知她是当局者迷还是骄傲地不愿先说，用了那么多的词，偏偏不说喜欢。

“但是但是。”她揪着裙摆直起身子，欲哭无泪地瘪着嘴，懊恼不已，“结交笺被我撕了呀，我找不着他了。”

暮言愣了愣，想起说起此事的开头，期待地问道：“他在这里？”

“他在，也不在。”千初回答得肯定，又眼神迷茫地沉默了片刻，“我只想要个回答，我觉得这里的他，回答不出来。”

暮言听着，觉得这不是外人能够劝慰的事。也许前辈想要的并不是那个回答，她只是想见见当年那个人、想和当年痴等到现在的自己做个了结。

所以若是回答不了，就算是他，也不是他。

千初说完了记挂的事，便蜷了小小的身子，像只雨季里湿了羽毛的雀儿，埋着脑袋又歪出炯炯有神的靛蓝眼睛来，漫无目的地瞧着缥缈的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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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的南晏和花恕一样，好奇的眼里冒着求知的光，盯着案板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大开眼界。

五花八门的天材地宝按五行分类放着，金光闪耀的一堆里摆着两株根叶俱全的垂絮绿植，木属性里也塞了几块红艳艳的炙热石头，装着各种水的瓶瓶罐罐中央放着盒漆黑细沙……

南晏附身在裴沉岚身上，也看过些千初撰写的典籍，知道千初他们为世间万物分属性时并不简单，是依据它们被彻底炼化后的精华分类。但以此界的能力，就算化神也无法将事物炼化至最原始的精纯状态，所以此界之人都是以外表分类。

大多数的材料倒是无甚大差别，比如蓝盈盈的水玉，虽是块石头，也猜得出是水属性。

但不符合外表的属性之物也占了许多，就像案板上几样，别说是南晏，就算炼器大师来，那垂絮绿植也得是木属性，那红石子不是土属性就是火属性，打破头它也不是木属性。

于是此界的医道总是会有难以医治之病症，或是精进修为的丹药效果欠佳，又或是炼器的法宝阵法威力不够预期标准。总归是没能发挥出材料该有的水平。

裴沉岚一一看过了这些东西，只认得出三成，已是世间珍稀之物，其他闻所未闻的就更不用说了。

他抬起头，朝对面的人问：“前辈的这些太珍贵，我用不着，有寻常些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