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夜里十一点多，家里人全都睡下了，段婉还在复习，隐约地听见窗户外传来人模仿的几声猫叫。

段婉眼睛放亮，披了件大衣，蹑手蹑脚地跑了出去。

猫叫的声音是她和陈韬约见彼此出来的信号。

段婉悄悄关上家大门，在昏暗的路灯下，她看见陈韬靠在院子中央的一颗大树上，穿着一件新款的单薄蓝色运动服，向手心里吹着气跺着脚。

要风度不要温度，冻得在原地直蹦跶。

段婉小跑两步来到陈韬身边，问：“找我？这么晚还没睡呢？”

“我看电视呢！”

陈韬贼头贼脑从身后捡起一个布袋子，神色喜悦地塞到段婉手里，说：“港台歌星最新的单曲，我爸刚买的，这边商店还没有卖的呢。”

段婉打开袋子，里面大约有十盘磁带，这些对学生们来说可谓是“稀世珍宝”，当然价格也不菲。

“多少钱？我可能过几天才能还给你。”段婉手上没钱，只能先借鸡生蛋。

“才不用你钱！”陈韬大手一挥，相当的大方，“我爸说了，只要我好好学习，技校能顺利毕业，要什么都给我买。”

陈韬是家中独子，打小就被爷爷奶奶和父母宠上天。陈韬的爷爷退休前是铁路的总会计师，退休后又给几家小厂子做财务顾问。家境优越，他需要什么，家里是一定不含糊的。吃的穿的用的，在同龄的孩子中都是最好的。

“那不行，你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你要不收钱，我不要了！”虽然陈韬并不差钱，但段婉不想欠别人的。

陈韬和段婉一起长大，最了解她的性格。她总是为别人着想，如果他不要本钱，段婉的个性是绝对不会收的。

陈韬也不知道他爸到底花了多少钱，就随口报了个价格：“十五块钱吧！”

“十五块钱？你亏很多吧？”虽然不知市场行情，但这些磁带都是新出的抢手货，一块五一盘应该是买不到的。

“不亏，反正是我爸送的，又不用我花钱。”陈韬满不在乎地回答，能帮助段婉他就开心了，钱不钱的根本不重要。

段婉谢过了陈韬，答应了一周后还钱。抱着这些磁带回家，段婉又发愁了，怎么销售出去呢？

最好的办法就是卖给班里的同学们，一盘磁带卖五块，十盘磁带她净赚三十五块，够她一年的学费和书本费了。

有了这些钱，即便刘玉芬不给她交学费上学，她也有办法继续支持学业了。

想法虽好，可实施起来却困难重重。

段婉只去过一天学校，就能看清楚她在同学们中的人气了。

她只是学习好，但在班级也不过是个小透明，除了赵玲玲与她交好外，别的同学都对她很冷淡。再加上昨天她公开和班长较劲儿，同学们对她疏远的态度，段婉很容易就感觉得到。

果不出所料，上学后的几天，段婉试着联系了两三个邻桌的同学，希望把磁带“销售”出去。可惜人家理都不愿意理她，根本不买账。

一周的期限马上就到了，除了按着成本价卖给赵玲玲一盘磁带外，根本就没有“新顾客”，第一桶金可不是那么好赚的。

段婉装在在书包里的磁带只能每天偷偷地背来，再原封不动地背回去。

周五的下午都是自习课，段婉正聚精会神地研究一道数学大题，后桌的同学突然塞给她一张小纸条。

段婉以为是赵玲玲传给她的，并没着急看，临近放学才想起纸条的事。

她拆开纸条，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苍劲有力的字体，字写得很漂亮，“放学后在教室等我！”，没有落款人。

这字体显然不是赵玲玲写的，段婉想把纸条传回去找到传纸条的人，此时放学的铃声已经响起。

放学后，段婉慢腾腾地收拾书包。教室里的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最后只剩下她和赵玲玲两人，约她放学见的人并没有出现。

“你大爷的，是谁的恶作剧？”段婉心里暗忖，坐在位置上顺手把手中纸条抛向教室前的垃圾桶。

纸条的抛物线明显歪了，垃圾桶没进去，正巧打在了刚进教室的姜智明身上。

姜智明捡起纸条，皱了皱眉头，冲着段婉摇了摇手中纸条，说：“你就这么讨厌我？”

原来传纸条的人是他！

这个姜智明像是冤魂似的，总是在缠着她。

段婉没解释，反问了一句：“你找我什么事？”

姜智明指了一下赵玲玲，像是下圣旨般地命令她：“你，去门外等着！”

赵玲玲没敢多问一句，乖乖地出去了，教室里只剩下姜智明和段婉两人。

姜智明挪了一把椅子坐在段婉面前，用力地清了一下嗓子，什么都不说了，抱着肩膀直愣愣地看着她。

段婉看姜智明稚嫩的小脸却一本正经装大佬的样子，紧咬住脸颊内侧以免笑出来，她心想：“小屁孩，装什么深沉？老娘当大佬时，你还在吃奶呢！”

“你到底有事没？没事我走了！”段婉起身，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你别走，我有事！”

“说！”

气场完全对调了！

姜智明泄了气，一直抱着的手臂也放了下来，落寞得像是个受伤的小白兔，有气无力地说：“广播电台要采访优秀学生的名额，你能不能和赵老师说自动放弃？我奶奶很期望我能入选，她最近身体不好，我想给她个惊喜。赵老师说这个名额需要按照成绩申报。名额只有一个，期中考试你是第一，我是第二。你要是肯放弃，作为回报，我可以为你做件事情。”

优秀学生名额？段婉有点丈二摸不到头脑，虽然她是当事人，但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姜智明吭哧了半天，就为了个这么无聊的事？

名誉奖项这事，年轻人可能特别在乎，可段婉也算“历尽沧桑”了，对这些虚无的面子，她早就没期待了，能掌握在手中的才是重要的。

这个“露脸”的名额，让给姜智明完全没问题，更何况是能孝顺长辈的好事。

作为“交换”条件，段婉想到了姜智明身上最有价值的地方——号召力。

段婉想到书包里那些“滞销”的磁带应该有出路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没犹豫几分钟，爽快地答应了姜智明的要求：“当然可以啊！”

姜智明激动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做梦都没想到，段婉这么就答应了。

段婉和姜智明初中就是同学，从初一竞争到高一。因为有了她，姜智明遗憾自己一直都是千年老二。

以姜智明对她的了解，段婉对“第一”的渴求可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上课下课都在学习状态中，人古板无趣，又不爱说话，除了学习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书呆子一个。

段婉脸蛋长得倒是漂亮的，瓜子脸，杏核眼，肌肤似雪。说话柔声细气，标准的男生们喜欢的“甜妹”类型。可惜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不拘言笑的闷葫芦一个。

姜智明不知怎么和段婉“商讨”这件事，同学三年多，私下聊天总计也没过三句话，相当的不熟。

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找到段婉的“短处”，所以他到处打听段婉遇了什么难事，可惜赵玲玲宁可“得罪”他，也不愿意出卖好朋友。

“优秀生”的报名截止日期马上就要结束，姜智明没有时间了，只能直接了当的赌一把试试看。

纸条传出去，姜智明就后悔了，低声下气求一个女生，想想就不光彩。

刚刚他都离开了教室，打了退堂鼓准备放弃了。

可做梦都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的顺利？！！

这“老古板”是转性格了吗？

“后悔了？”见姜智明楞在原地一直没出声，段婉没忍住问。

“没……才没有！”姜智明头摇得像个拨浪鼓，难得的机会，他怎么可以会后悔呢？

作为拉拢“金牌中介”的筹码，段婉决定牺牲掉一盘磁带。她拿出一盘新磁带，摆在姜智明面前，客气地说：“班长，这个送给你了。”

姜智明快速扫了一眼磁带上的目录，全都是新单曲，他都没听过，眼馋得就要流口水了。

可他不敢接受，太反常了，段婉不仅痛快答应了他的要求，还主动送这么“珍贵”的东西给他？？？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不喜欢听歌？”段婉看姜智明这难看的样子，以为她选的磁带不够吸引！

“不是，只不过你……你确定送我的吗？”

“对啊！我发小买了好多盘重复的，压在手里太可惜了，不知班长能不能帮忙卖出去？”段婉把剩下的八盘磁带都拿了出来，算是和姜智明的交换条件。

“多少钱一盘？”

“六元！”段婉涨了价，要把送出的成本收回来。

“没问题！”

姜智明没犹豫就答应了，推销这些磁带对他来说太容易不过了，更何况还都是新歌，价格还便宜，商店里买不到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得到了姜智明的帮助，段婉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哎，你有什么要求还没说呢！”姜智明冲着段婉的背影喊了一声。

“已经说了，谢谢班长答应帮我把磁带卖出去！”

段婉转头对着姜智明摆手微笑，这样温婉的笑容，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她笑起来的样子是真美！！！

刹那，姜智明浑身都不自在起来，脸颊上升起一圈红晕，心跳像是漏掉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