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夜星寂寥

是谁的梦境，漆黑不见五指的暗，让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脑中挥之不去的，是黑暗前最后一丝熹微光亮处那抹轻描淡写云淡风轻的笑颜，这自由散漫的笑容在很久之前就被某个风流成性的酒鬼霸道地抢过版权，成了他无出其右的私人专属，然而经年之后的她再次回忆起，感觉如此熟悉，却又偏偏不敢靠近。

就如同此刻，周身的刺痛将她的骨和血生生剥离。忽然，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月萤。”

紧缩的眉头在此刻伸展开，她慌张地抬头去寻找那个声音的方向，却只看到夜空中忽然盛开的烟花，衬托得深黑色的夜景格外寂寥，那些蓝的红的线条以原先就设定好的轨迹亦步亦趋，在她的眼睛里绽开成一片绚烂星光，而那烟花末端迅速冷却的灰烬却以最不为人知的静谧姿态消失在了黑暗里，无迹可寻。

是光！

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终于炸开了第一束光！

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知不觉渗出密密的血，那些可怖的鲜血蔓延，牵扯出太多无能无力的过往，一时心疼的无以为继。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她颤抖地伸出形若槁骸的一双手，空洞的一双眼睛里充斥着渴望。

她想，她的爱情约莫着是死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便知道，连生存都是奢侈的人，是没有资格谈爱情的。

自上次的地震过后，长城也算是平定了一段时间。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也稍微对阿萤这个初来乍到的姑娘有了改观。这是好事，驻守长城的将领门大都性格爽朗明媚，兴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军人，少了江东三国那片地域上人们的精明算计。

阿萤以军医的身份正式入驻长城，平日里除了问诊病患，闲来无事，万里晴空艳阳高照的天，她也会背着小药篓到距离长城十几里外的山里采药，有时候一去连续二三日都不回来。

这天天气正好，阿萤站在城墙边看了看天边，又算了算今天的日子，提了挂在墙上的药篓和小药锄，赶了个大早地来到花木兰的房门前，请示了下今天要进山采药。花木兰打着哈欠跟她道了声“路上小心。”从房间出来后，阿萤又去厨房踱了几步，中途还遇到来拿干粮的苏烈，问了声好以后。她又去水井处转了片刻，把随身的水壶填满了。兜兜转转了好一阵儿，阿萤盯着身上准备齐全的物资，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眉头也下意识的皱了起来。

“木兰姐说你要进山采药，这会儿还没走吗？”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阿萤微不可查地松了一口气，转身对前来的百里守约笑道：“这次进山的时间有些久，准备的东西多了些，就花了点时间。”

百里守约挑眉，看她从城墙到厨房，从后院水井到前厅，转来转去好一阵儿，原是为了储备进山的物资。他摸了摸下巴，道：“玄策前几日同我提起，长城附近的沙匪很是猖狂。你孤身一人遇到危险怎么办？我这几天刚好无事，便随你一同前去吧？”

阿萤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她微微颔首，脸颊泛起一丝红晕：“我……我们？啊不，我是说，你要同我一起去吗？”

阿萤害羞的模样自然是一丝不落的被百里守约看在眼底，他心头觉得好笑，脑中不自觉的回想起前些天木兰跟他说：“阿萤这小姑娘好像对你有意思。”小姑娘？这害羞的模样，可不就是个小姑娘么？

要去采药的山林距离长城守卫的营地大约数十里，索性两人都是有些底子的，一路走下来倒也没耽误多久。百里守约的性格相较于阿凯的沉稳，还是略微活泼了些，一路上也有一搭没一搭得同阿萤聊上几句，倒是阿萤的性子格外活泼，有百里守约陪着，小脸儿全程都是红的，说话都有些大喘气。

她约莫着，是同自己在一起有些紧张吧。百里守约瞧着阿萤红扑扑的脸颊，她本就容貌清新靓丽，这会儿的样子看上去也十分俏皮可爱。这次陪她来采药，本就是他一时心血来潮，被人喜欢，总还是件高兴的事。

山林外灼日炎炎，初入山中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凉薄寒意。阿萤背着药篓，又从里头拿出小药锄。山里的药草不多，两人往往要走很久才能碰到一棵。阿萤很有耐心，偶然遇到了就会开心好久，一边小心翼翼地挖，一边同百里守约讲一些关于草药的小常识。

百里守约听得不认真，但是看她看得很认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意她的？看着她一点一点渗入自己的生活。是喜欢吗？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这个样子，他并不讨厌。

夏木萋萋，春花馥郁，从山脚到半山腰着实两个不同的季节。越往高处走，便越是清冷。阿萤这次的主要目的，是株凝芝露草，生长在高山之巅。

“医术上说，这草药可起死回生，活死人肉白骨，也不晓得是真的还是传闻故意夸大。不过我阿爹同我讲，这草要对治疗外伤有奇效。”阿萤擦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对百里守约说道：“我想了很久，这草药还是存一些比较好，战场上刀剑无眼，以防万一嘛。”

若真有这样神奇的药草，战场上哪还有那么多生离死别的事情。百里守约这么想着，倒是没说出来，只是淡淡地笑着：“别着急，慢慢找。”

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便过去了。黄昏的时候，百里守约找了处安全平坦的地方，两人一块搭了帐子。阿萤采了些果子，又从包里拿出早上从灶房拿的干粮，生了堆火，就坐在火堆旁整理今天采摘的药材。

不得不说她在药材上的造诣着实不浅，好多生僻的草药她都认得全，一整天下来收获不菲。百里守约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燃烧的木柴噼里啪啦的爆出一颗火星。一个人认真地去做某件事时，应该是她最美的样子吧。

约莫着又过了些时间，金乌彻底西沉，月上柳梢头，月色与火光交相辉映，将两人的影子打得斑驳一片。百里守约拿着手里的木棍儿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篝火，爆出一连串火花。阿萤把最后一棵草药分类好放在药篓里，终是忙完了。

“吃点东西吧。”百里守约把刚烤好的胡麻饼递过去，“看你那么专注，我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做饭还拿的出手，就给你烤了点。”

阿萤接过去，看着手里的饼子，原本只是普通的干粮，刷上一层热油，再往上面撒点芝麻和椒盐，外表看上去金黄酥脆，十分诱人。咬上一口更是不得了，外焦里嫩，内里的饼没有想象中那么干，味道就更不用说了。百里守约的手艺一向很好。阿萤三两口就把手里的饼啃完了，两眼放光一般：“我从前便晓得你会做饭，想不到连这么普通的粗粮饼都这么好吃。”

百里守约把腰间别着的小袋子打开，里头全是瓶瓶罐罐的小东西：“有时候外出我会稍微带一点调味料，玄策挑食，东西不做的好一点他是不会吃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扭开了一个褐色的小瓶子，往火堆旁边靠着的饼上撒了点芝麻：“小时候家里穷，没什么能吃的东西，为了不浪费来之不易食材，只好自己在厨艺上多下些功夫了。”

阿萤双手托腮，眼睛睁的大大的：“有兄弟在身边一直陪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