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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失心

午后的时光缓缓而温和,许目成整理着药草,目光却不自觉的挪向了别处,她悄悄望向了床上的人。合着眼眸的温澜生安安静静,呼吸轻浅,下颌处的利落转角勾勒出纤细线条,骨瓷般苍白面色上缀着缺少血色的薄唇,鼻尖眉眼如落了一层雪般疏离温润,许目成呆呆看着,忘了手中动作,竟有一瞬间想要数清对方细长的睫毛。

她的目光肆意游走于对方纤细温润的眉眼间,忽然发现那茂密细长的睫毛轻轻颤了几下,隐藏与其下的清冷眼眸冲她微微一笑。

许目成第一时间挪开了视线,假装自己还在专心整理草药,然而温澜生直接问道:“你在想些什么呢?”

“没什么……”许目成一时有点拘谨道。

“是么?”温澜生轻声笑道。

“好吧,”她便直接说了,“就是刚刚我忽然觉得你在床上安安静静的样子好像一个漂亮的玩偶。”

她又斟酌了一下道:“嗯……准确的说,更像一个漂亮的瓷娃娃。”

温澜生忽然僵住了,片刻后落下眼帘,轻声道:“你不要这样说。”

许目成敏锐察觉出温澜生情绪不着痕迹的低落,立刻小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长得很好看,你不要多想嘛。”

“嗯,我明白的。”他只是想起了另一个称他像瓷娃娃的女人,过去母亲也用瓷娃娃形容缠绵病榻的他。

许目成小心观察着温澜生的有些落寞的神色,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她并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究竟不对在哪里。

“没关系的,”温澜生轻声安慰有些懊恼的姑娘,“我只是忽然想到了母亲。”

“是灵符的主人吗?”许目成记得灵符同她提起过温澜生的母亲——温家三小姐,一个很有年代感的称呼。

“嗯。”温澜生淡淡应了一声,闭上了双眼,不再言语。

许目成注视着不愿多言的温澜生,有些许好奇,心想着或许下次灵符到小酒馆时,可以找个机会向他询问一番,便又低头继续手上整理草药的活儿。

耳边“窸窸窣窣”整理草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温澜生在心底无声一叹,仿佛回到了儿时西厢阁中。

在他的记忆中,天色微亮时,母亲会迎着一片晨曦,窸窸窣窣的清理草药,一条一缕,一叶一脉,那一双灵巧的手不曾抚摸过他的脸颊或额头,只是缠绕在草药的枝枝叶叶之中,仿佛他才是草木。

他回想着,回想着那间昏暗西厢阁的过往种种。

“喵呜——”当黑猫在窗口叫了一声了,坐在桌前的女人便会撩一下垂到眉间的长发,露出疏离的古典式眉眼,从案几抬起头,漠然对着蜷缩在床边的少年道:“该喂猫了。”

“嗯。”少年忍住几声要冲出胸腔的咳嗽,走出暖烘烘的西厢阁,迎着烈烈冷风踏着虚浮的脚步走向后院厨房。

厨房的小丫鬟早就备好了猫食,在冷风中哆哆嗦嗦告诉他眼下不太平,市上的鱼价又涨了,不太好买。少年点点头,掏出些银元漠然放到小丫鬟生满冻疮的手上,那是母亲靠买那些奇奇怪怪的酒类攒下的钱。

黑猫吃得很开心,发出呼噜呼噜满足的声音,母亲抚了抚它的脑袋,然后收拾起桌上酿酒的药材,摊开一张纸,拨起算盘来,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响动声令少年昏昏沉沉。

其间舅母慌慌张张地来了一趟,哭哭啼啼的声音惊醒了少年,舅母求母亲借些钱给她周转,似乎是二哥又在外边带头起事,被官兵抓了起来。

少年希望舅母能够从母亲那里借到钱,因为二哥待他不错,有时会从外边带些杂志给他,尽管杂志里面写的各种主义他不太懂得。

他见到母亲眉头逐渐皱了起来,他知道这是因为母亲一向厌倦哭闹的人,但他也不知道如何提醒泣涕涟涟、哭诉着“三妹,我只有珩渊这一个儿子”的舅母,果然,母亲很快不耐烦了,丢给舅母一个包裹,起身走出屋子了。

舅母匆匆打开包裹,清点了其中的数目,止住了抽泣,似乎安心了一点,抬眼瞧见苍白瘦弱的少年怔怔的坐在榻上,她一瞬间想到了自己儿子健康高挑的模样,觉得少年有些可怜,便问道:“澜生,近来身子怎样了?还有哪儿不舒服吗?改日我再请位大夫来给你瞧瞧。”

温澜生摇了摇头,小声问:“二哥会有事吗?”

“不会的,不会的,”舅母喃喃道,似是回答温澜生,又似是安慰自己,“只要有钱就能打点……”舅母揣着银钱急匆匆地走了,少年趁着母亲不在,轻轻咳了几声,黑猫绿色眼睛里充满担忧,围着他的脚绕了几圈。

几天后,一场风寒令温澜生缠绵病榻,丫鬟婆子扶着他的脑袋,将一碗又一碗的苦汤灌入,他迷迷糊糊中看到母亲依然在案几上择着草药,只觉得头也好痛。

温家二少爷珩渊忽然带着一个朋友前来探望他,他说那个朋友是从西洋留学回来的,懂医学的。年轻的医生姓方,名岳舟,好像是二哥的旧时同窗,他同像二哥一样,看起来明媚而有朝气,很是温和,但手中的听诊器还是一样凉的令人浑身发颤。

方岳舟愈诊,眉头愈皱,温珩渊忧心问:“怎么样?”

方岳舟抬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转而问病榻上的少年:“平日胸口会痛吗?”

温澜生沉默着摇了摇头,尽管他身上不止心口有如霜刀相欺,尽管那痛像钢刀一轮一轮地刮着他的骨髓,尽管有很多个夜晚他会从繁星初上捱到黎明降临,但他知道,假装无事最好,母亲不喜多事的人。

面容清秀的年轻医生轻轻叹了一声,起身同他的母亲低声交谈,温澜生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到下一个春天了吗。

从那天起,母亲开始写信,信上是他十多年后才能识得的异国文字,每日都有一封信寄出,温澜生不知道母亲在执着些什么,那些信件一封一封,漂洋过海,而后又石沉大海,仿佛永远都等不到回信。

直到一个大雪的日子,二哥温珩渊,那位年轻的医生,还有邻家戴氏姑娘维兰结伴赏雪时,为母亲从邮局捎来了一封薄薄的信封。

“今日雪太大了,邮差不坐班,我们去邮局取杂志时,正好见到有三姨的信,就顺道捎回来了。”温珩渊将信件交给温澜生的母亲,他好奇信封上那几行外文,好奇这封异国他乡的来信与那个孱弱弟弟的关系,他记得三姨曾经到海外留学过,回来时多了一只猫和一个孩子,孩子的生父是谁,无人知晓,只能从温澜生微有深邃的眉眼中窥得到几分异域的血脉。

那封信上只有寥寥几行晦涩文字,但母亲从那天开始不再写信,而是开始了漫长的等待,温澜生不晓得她在等待什么,直到初春即将来临。

那一年的春天到来的格外的早,温府上下都充盈着轻盈的气息,唯有西厢阁中依然是昏暗阴冷。舅母来过几次西厢阁,温澜生从她的絮叨中听到了要给二哥定亲的消息,母亲厌倦家长里短,没言语冷冷听着。

“老爷的意思是要订戴家的兰姑娘,前儿差人去问了,回来说戴家同意了,但兰姑娘年纪小,得等上完学再说,”舅母叹了口气,“三妹你说这,虽是两家都定好了,但没娶过门儿,我就老觉得不踏实……”

见三妹依旧一副冷模样,舅母叹了口气:“澜生还小,你倒是不用操心这些事。”

“珩渊还用得着担心么,”母亲冷冷开口,“倒是温澜生,只像个瓷娃娃一般,但凡他能有珩渊半分,也不至如此。”

“他年少些,自然便体弱了,等再大些,肯定能好起来的。”舅母宽慰着母亲。

母亲冷漠地看了一眼一边的少年,淡淡道:“这瓷娃娃莫碎了,便是烧了高香。”

温澜生垂下眼眸,不去看母亲尖锐的眼神,他以为自己装的很好,他分明没有流露出半分疼痛的模样,但母亲还是发现了。

当屋檐的冰凌开始融化时,母亲终于等到了远方的客人。

午夜的钟声敲了十二次,母亲抱着黑猫,眺望着无尽的黑夜。“吱呀”一声,西厢阁门扉幽幽的开了,一个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黑色的衣装,黑色的瞳孔,暗的几乎能够吞噬下一整个黑夜。

那是温澜生第一次见到梅非,彼时的魔鬼还没有一个汉文名称。

母亲与来者交谈着,双方说着遥远国度的语言,温澜生竭力听着,但那些古怪文字从他耳边溜走,此后的无数时间里,他一直不知道母亲到底与那黑衣的魔鬼说些了什么,至使了一场暗夜的残忍。

黑衣人指着他的左胸,他听到自己的心脏疯狂的跳动,仿佛要挣脱胸腔这所牢笼一般。他看到黑衣人掏出了一把匕首,他看到莹莹如豆的烛光在利刃的映照下苍白暗凉,他看到母亲在一边冷冷地瞧着,母亲的薄唇竟扭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感受到薄刃划过皮肤的凉意,他听到不知从何而来的凄厉喊声……

直到翌日清晨,稀薄的日光照射在屋檐的冰棱上,一滴一滴融化的水珠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西厢阁窗外的树梢冒出了绿芽,不知名的鸟儿立在树梢梳理着羽毛,温澜生愣愣地注视着,注视着,注视着,猛然发现了那一丝不对劲儿,他的胸膛中空空荡荡,空空荡荡……

巨大的空落感令温澜生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左胸膛处空空荡荡的感觉依然存在,四面八方的空洞感向他压来,他喘息着,似乎又回到了无边黑暗的那一夜,他深深呼吸,竭力摆脱那段诡异灰暗的记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此时却忽然发现在自己手边,许目成捏着一颗草药睡着了,女孩似乎睡得很香甜,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容,阳光投射在她的头发上,照射出一种温和安详的深棕色。

他颤抖的手轻轻摸了摸姑娘的脑袋,姑娘嘟囔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语,无意识地抬手乱乱地拍了拍他的手,他一愣,注视着姑娘良久,最终摇头笑了笑,为姑娘披上了一张薄毯,悄悄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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