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在走回大殿的路上，三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微妙:赵巧颖仍在思考信件内容意味着什么，赵秋柔不敢擅自开口，倒是徐温傅自在地跑在最前面。

等三人走进大殿时，妙音住持仍跪在塑像前，见赵秋柔从后院走了出来，也就明白了她的选择。

“以后你不再是素音，与莲安寺的缘分至此为止。”

赵秋柔向妙音住持鞠了一躬，她又转向塑像，朝着它鞠躬。

即便塑像仍为死物，赵秋柔和塑像朝夕相处，也很难将它视作普通的摆设。她只需要站在殿内，便能感受到塑像朝她投落着慈祥的目光。

雕刻者刻意将塑像刻出了下望的姿态，即便塑像随着莲安寺的衰败而残缺一臂，它的目光始终未曾发生变化。

赵秋柔觉得自己心里还留有愧疚，就朝着塑像跪了下来，双手呈现出莲花姿态，口中也念叨着经文。

她念的应该是梵语，赵巧颖能找到与先前听到的音乐相类似的音节。但秋柔似乎能一字不差地将经书背出来，这便是难得的本事。

要是摒除一切世俗关系，就让赵秋柔当一辈子比丘尼，恐怕她能触及所谓“涅槃”的境界。

不过纵使赵秋柔再有天赋，贸安知府与妙音住持再照顾她，也没有人能够预料到麒麟与赵巧颖会来找她。

但即便赵巧颖不来莲安寺，知晓自己“真实”身份的赵秋柔，会不会自作主张地离开这里，前往皇宫

赵巧颖总觉得是她促使着赵秋柔入宫，转念一想，这也可能是对方的命运。

她望着秋柔下跪时的背影，想让麒麟说清楚有关赵秋柔的事情，可当赵巧颖寻找麒麟身处何处时，她却发现对方并不在殿内。

赵秋柔应该还要在殿内待上一会，赵巧颖便背朝塑像，向着门外走去。

在迈出门槛的刹那，赵巧颖已经转头寻觅起麒麟的身影，麒麟也生怕她找不着，出声提醒道:“我就在你右边，别找了。”

赵巧颖这才发现麒麟就蹲在大殿门口，他的眉毛紧皱着，看起来心情并不怎么愉悦。

院子里还没被清扫过，落叶散落在地面各处，偶尔被风吹起，看起来格外凌乱。只有当风拂过石砖表面，亦或者落叶被两股风同时吹动，赵巧颖才能听见“哗哗”的风声。

“你为什么待在这里”

赵巧颖坐到了麒麟身旁，也不顾地上是否干净，她用手枕着膝盖，转头看向麒麟。

徐温傅也说不准他现在的心情如何，他仰起头，摆弄几下脑袋，便被赵巧颖擒住了犄角。

犄角依然泛着光亮，赵巧颖用手描摹着犄角表面的纹路，想要借此领会到麒麟的想法，只可惜这样的办法没能生效。

徐温傅并不抗拒赵巧颖的动作，他将身子往前俯下来一些，方便赵巧颖触碰他的犄角。不过随着赵巧颖的动作放缓，徐温傅也意识到赵巧颖现在怀有心事。

“我有些郁闷，所以出来透透气。”

徐温傅说完，不自觉地叹了声气，再次压低身体，整个人近乎贴在了地上。

赵巧颖将放在麒麟头上的手移开，继续搭在自己膝盖上，随口朝麒麟问道:“你在意的是什么”

“要是赵秋柔入宫后我还完成不了‘主线任务’，那我也没别的办法了。”

麒麟的声音格外沉闷，赵巧颖很少见麒麟如此失落，她本该安慰麒麟，可她现在也有些怅然。

赵巧颖想从麒麟口中得到一个承诺，要是赵秋柔入宫后能过上好日子，那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也算不上太自私。

但麒麟现在心情不好，她最好别过度打扰对方，就这样陪麒麟坐在殿门前足矣。

赵巧颖暂时空闲下来，她便将手搭在了辫子上，先将它从末端逐渐解开，又按照习惯重新编着辫子。

要是手边有杏花的话，她还能将杏花别在辫子上，只可惜现在不在家中。

说起来，赵巧颖已经不知不觉地离家一整天了，她对于庭院却没有分毫思念，大概是因为见证了房屋倒塌的缘故。

她肯定是想重建昭宣使留给她的那方小院，但对于导致这一切发生的罪魁祸首——麒麟，赵巧颖倒是不如最初遇见时那样气愤了。

在将辫子系好以后，赵巧颖又取出了那枚铜镜，将残余的发丝收拾好，她便将镜子收起，继续望着前方的院子。

“莲安寺真有些偏僻。”

至今为止，来访莲安寺的只有她和麒麟。即便京城里有数座寺庙，但附近居民总不能放着近在咫尺的莲安寺不管，跑去其他寺庙祈福吧

但看妙音住持那么乐观，她应该也不觉得人迹罕见是件坏事，只是没有修缮庙宇的香火钱，并不影响念经。

徐温傅对这个问题不甚了解，但这着实引起了他的好奇。

“我可以去查一下有关莲安寺的历史。”

赵巧颖立即反应过来，朝着麒麟问道:“你又要‘离开’”

“嗯，就一会。”

还没等赵巧颖作出回应，那些被风吹起的叶子便纷纷从空中落下，铺在石砖上，使得这院子安静不少。

麒麟离开的时间很短暂，近乎在下一刻，树叶便被风重新吹上了天空。

“没查到莲安寺衰败的原因，或许它一直都没多少香火。”

徐温傅实诚地回答了赵巧颖的问题，即便赵巧颖没有等到真相，她听见麒麟的回应，忽然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赵巧颖的话语夹杂着清朗的笑声，她忍着笑意把话讲完，又看着麒麟说道:“我不是故意笑你的。”

“现在你知道了，我也不是万能的。”

徐温傅并不介意赵巧颖的笑声，他更不在乎没能找到有关莲安寺的信息。他正侧着脑袋，看着被风吹跑的落叶，打算借此解闷。

赵秋柔从殿内走了出来，看见坐在殿前的赵巧颖，先是好奇地打量了一会，接着便走到赵巧颖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姐姐，我已经和住持道别了，我们该走了。”

徐温傅望着赵秋柔，见她笑容满面，便将头撇开，看向别处。

同秋柔握上手后，赵巧颖从地上站了起来，她觉得秋柔心情不错，就将刚才的问题推给了她:“你知道这里为什么很少有人来吗”

赵秋柔眨了几下眼睛，却没能想起此中缘由，朝着赵巧颖说道:“我好像忘了——也有可能是，没人跟我说过。”

既然如此，赵巧颖也没办法强求着赵秋柔给自己一个原因，为此打扰住持，也不是个办法。

她便用手抱起麒麟，准备带赵秋柔离开莲安寺，可她已经朝前走了许久，却没听见赵秋柔的脚步声。

等赵巧颖转过头，她发现秋柔还停在大殿前，尽管秋柔想要走下台阶，可无论她怎么迈开腿，最后总会停在原地。

徐温傅自觉地从赵巧颖怀里跃了下来，又用爪子推了赵巧颖一把。等赵巧颖明白麒麟的意思后，她匆匆朝着秋柔跑去。

风将落叶撞在了她身上，赵巧颖好不容易站到秋柔面前，却带着满身的风尘。她顾不得清扫干净衣裳，就将手递到了赵秋柔面前。

“拉着我，我带你下来。”

有赵巧颖的承诺，赵秋柔便将手覆给对方，赵巧颖拉着秋柔，却不敢快步走到麒麟身边，只能慢慢地向前走。

这是赵巧颖第一次给别人带路，她能感受到赵秋柔的手正在颤动，秋柔好像正在担忧。

赵巧颖便得不停地安慰着赵秋柔:“我们待会可以去看吹糖，我昨天就买了个跟小傅一模一样的糖果呢。”

徐温傅等着赵巧颖走到离自己不远处，转过身朝莲安寺的正门走去。

有麒麟在前面带路，赵秋柔的情绪稳定不少，至少她能够全心全意地盯着麒麟，忘却脑中正在扬起的愁绪。

赵巧颖默不作声，她离正门只差了几十步的距离，可她生怕待会越过正门时出什么意外，便格外注意着赵秋柔。

所幸她和赵秋柔一直握着手，暂时也分不开。而且秋柔是想要离开的，她的步伐很是轻盈，没给赵巧颖带来太多阻力。

莲安寺随即被她们落在了身后，麒麟先赵巧颖一步走在下山的台阶上，很快就和两位姑娘拉开了距离。

赵巧颖看着狭长的台阶，先陪同赵秋柔停了下来，又朝她提议道:“我们要不也学小傅那样，就从这里跑下去”

虽然徐温傅肯定会在台阶尽头等着她们，但如果能追上麒麟，也算一件喜事。

赵秋柔看见徐温傅越跑越远，便同意了赵巧颖的主意，紧紧握着赵巧颖的手，准备和她一起跑下台阶。

这段路没有护栏，一不留神就会摔下去，为了打起精神，赵巧颖先倒数了三个数，和秋柔一并迈开步子。

赵巧颖不敢有任何停顿，她只能通过余光确认赵秋柔的步调，但她们却能不断地跑下一阶阶台阶，与麒麟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不过赵巧颖还是没能追上麒麟，毕竟按麒麟的“轻功”，它只需要往前一跃，落地时便能跨越几十层台阶，这样的较量根本没有可比性。

徐温傅见她们从石阶上跑了下来，很是诧异地问道:“你们都不害怕会从这上面摔下来”

赵巧颖笑逐颜开，秋柔也跟着她笑，徐温傅只能站在她们面前舔着爪子。等姑娘们笑完了，赵巧颖向麒麟许诺道:“这次有秋柔妹妹在我身边，当然不害怕，我下次就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徐温傅打量着赵巧颖的神色，也相信了她的说辞。赵巧颖和秋柔相处时确实开怀不少，毕竟这两位算得上是同龄人，交流起来也没有顾虑。

赵秋柔始终观察着四周的街景，见周围没有多少行人，不自觉地叹了声气。

“我还以为，莲安寺外边会有好多人呢。”

赵巧颖拍着秋柔的肩膀，秋柔也立即转头看向了她。

“你想去哪我和小傅可以陪着你。”

好不容易离开莲安寺，赵巧颖还想带秋柔去哪里游玩，但她不好做决定，想听赵秋柔的意见。

秋柔再次叹息，唯唯诺诺地朝赵巧颖说道:“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