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不认识你难道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在互相交换姓名和身份的最初，林伏翼因为对方没有认出自己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还暗中抬杠似地吐槽了几句。

但等他接受了金发青年共进晚餐的邀请，一起前往一家被利柏尔极力推荐的餐馆的路上，小果蝠突然明白了对方的真正意思。

无论是衣冠楚楚的“上等人”，还是衣衫破旧的贫民，在金发青年路过时，都会或礼貌疏离、或热情崇敬地问候一声——

“利柏尔大人，下午好。”

而跟在利柏尔身边的林伏翼，也借着对方的光，得到了众多的笑容和问候。

甚至，他还被热情的居民在怀里塞上了一堆不知名的果子，不得不一边拼命摇头做出推辞婉拒的动作，一边尝试挤出人群，狼狈地跟上利柏尔。

而早就习惯了这种情况的金发青年，则带着一如既往灿烂如阳光的笑容，一边回应着居民的问候，一边顺手帮助居民做些小事……

在帮忙提水或是放篮子的间隙，利柏尔抬头看见黑发青年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不由笑容中带上了一些揶揄。

小果蝠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目前外表的优势，在不断表演并和其他人互动放大着自己的无害性的同时，他也在默默观察着金发青年的一举一动。

因为林伏翼刚刚通过利柏尔处确定了那个商人的身份，这个作为贩奴者也未积累下恶报的例子摆在他的眼前，小果蝠不得不接受了通过功德积累判断人之善恶的方法宣告失效的现实。

自己所仰仗的能力被迫无效的感觉十分不好，这使他不由对这个世界加强了警惕。

而利柏尔对那个接受了礼物和孩童的主祭司的无条件信任，则使小果蝠在有密林里对他产生的好印象消失殆尽。

在金发青年提出共进晚餐时，林伏翼的第一反应仍旧是拒绝。

但促使林伏翼最终接受了利柏尔邀请的理由，是对方自称的“【勇者】之子”。

“选召”被和非法穿越联系在一起，而【勇者】和“选召”息息相关。

小果蝠希望能从利柏尔这里得到更多关于【勇者】的信息，以判断【勇者】到底会不会是和他一样的非法穿越事件受害者。

“需要我帮忙吗？”

在金发青年的注视下，黑发青年手忙脚乱地试图整理怀里的野花和水果——那些多半应该是居民们准备给利柏尔的，小果蝠只不过是他们不愿打扰金发青年而寻找的一个中间人。

“不，我才要问你是不是需要帮助吧。”

林伏翼终于能在物品的包围下从怀里艰难抽出自己的“法系典册”，书写道。

他看向金发青年怀里装满土豆样块根的大筐——这样的需要搬运者双手环抱的筐，除了利柏尔怀中的那个，他左右手以及背上还各挂着一个。

在四个大筐和筐里块根的包围下，金发青年稍显瘦削的身体微微显得有些可怜。

“哈哈哈，不用不用。”

金发青年轻轻跳下马车，他轻松往返几趟，就把车上的货物全部卸下，帮忙堆放在了店门口。

“我毕竟是个骑士啊。”

利柏尔笑着和举着硬皮笔记本的黑发青年解释道。

“比你们法师的身体素质强多了。”

不，其实我觉得我的身体素质也不差。

实际身份是果蝠成精，具有妖怪的卓越素质的林伏翼暗中想。

但表面上，他只是很好奇地抬手和金发青年比量了一下胳膊的粗细，然后继续写道——

“可是你好像并没有比我多出很多肌肉？”

利柏尔的笑容稍稍淡了一些，眼底漫上些许叹息和无奈，但他旋即回答道：“这其实和肌肉没有太大的关系……”

“这是因为神的仁慈，祂赦免我之过错，而以光辉慷慨赐予我了力量。”

小果蝠：“……”

不懂。

但因为涉及到了性质较为敏感的宗教，林伏翼还是决定闭麦，以免多说多错，涉及到对方的忌讳。

在二人的沉默中，利柏尔轻车熟路地带领林伏翼找到了街边一店面老旧的餐馆。

金发青年上前一步，推开了门。

虽然还没有到真正的晚餐时分，但是餐馆里已经充满了浓烈的烟草和麦酒气味。

身披盔甲、背后绑着巨剑、坐姿狂放地吞云吐雾着的壮汉们围坐在一起，手臂上鼓起流畅的肌肉线条，享受着今日工作后的休闲。

餐馆主人的目光，被打开的门扉吸引了过来。

“利柏尔！”

这位胡子凌乱、身材高大魁梧不输于自己的客人的中年人稍稍愣了一下，然后单手提起一个酒桶“咚”地搁到壮汉们的桌前，这才一边擦着手，一边向门口走来，热情招呼着。

“这是你的客人吗？”

“是的，贝尔大叔。”

金发青年语调愉快的上扬。

“这位是我新的友人。”

和餐馆主人打过招呼之后，利柏尔笑着转向林伏翼。

“这位是贝尔大叔，他的……”

“炖菜是这个王国的一绝，刚刚你强调过。”

林伏翼表情无奈地写字打断金发青年的复读。

面对黑发青年在法系典册上随意书写的行为，贝尔大叔表情惊异地挑了挑眉，他不由抬眼看了利柏尔一眼，接收到金发青年不着痕迹的点头之后，就快速恢复了平静。

他转身引二人到了临窗的座位上。

“炖菜，这我就不过多介绍了，总之谢谢利柏尔小子的夸奖和宣传，我也有自信不会辜负你的期待的。”中年人对着林伏翼说道，声音洪亮，精神饱满。

“除此之外，我这里有上好的腌肉三明治、火腿煎蛋和麦酒，年轻人要来试试吗？”

他没有问利柏尔的点餐，显然金发青年已经是这里的常客。

“唔……我想，我需要的是一份纯素的晚餐，可以吗？”

黑发黑眸的青年回答时稍显犹豫。

“来点麦酒吗？”

“不，谢谢。”小果蝠摇头。

“那好，一份纯素炖菜配面包和豆子汤怎么样？”

豆子汤？

林伏翼首先想到的是夏季加了冰糖的、甜滋滋且清爽宜人的冰镇绿豆汤。

于是，他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认可了餐馆主人的推荐。

旅店主人转身走进背后满是烟熏痕迹的厨房中，而金发青年和黑发青年，则低声交谈了起来，以挨过这算不上枯燥的等待。

“我想……你还是应该更爱护你的魔法典册一些。”

利柏尔试图劝告面前这个暴殄天物的家伙迷途知返。

“这个？”林伏翼装傻，他抬起手里的笔记本晃了晃，“这个我还有好几本呢……都是老师送给我的。”

这倒是实话。

教小果蝠这届瑞兽预备役的老师，也同样是他们工作的上司。硬皮笔记本这种办公耗材，都是需要通过他签字下发。

“……”这是什么财大气粗的发言？或者，这并不是……

利柏尔面上扶额，好像在因为新朋友的回答无奈，而在心底，他则是再次刷新了对这位“新朋友”的认知。

贝尔大叔动作很快。

片刻后，他围着围裙，端着托盘，从那间满是烟熏痕迹的厨房中走出。

托盘上放着两份样式不同炖菜和一模一样的褐色的面包加汤。

小果蝠首先被那盘酱汁上混乱搭放着各色蔬菜片、形象乱七八糟的炖菜惊住。

他微微顿了一下，才鼓起勇气拿起了旁边表面粗糙的面包。

“您和利柏尔的点餐习惯一样呢。”可旅店主人却不急于离开，而是靠在桌边搭话。

“你也是光明神的虔诚信徒吗？”

这边，林伏翼刚刚用面包沾了一点酱汁，试探着送进口中。

制作酱汁的蔬菜有着像是番茄和胡萝卜混合出来的甜味，加上一点点盐和洋葱锦上添花后，充分地发挥出了酱汁的鲜活甜美。

但是，在炖菜酱汁给予了小果蝠惊喜之后，刚刚被他寄予了信任的面包，却冷酷无情的背叛了他……

“……”这个敏感问题让林伏翼心下一紧，但是无法回答。

物理上的无法回答。

直到小果蝠艰难地梗着脖子，把那一小口又干又硬还带着发酵酸味的粗糙面包强行顺了下去之后，他才有精力抄起炭笔回复旅店主人的调侃。

“……怎么这样问？”

“因为仁慈的光明之主将光辉播撒向人类。”餐馆主人笑着解释，“所以只有在阳光下生长的蔬菜和谷物，才是真正高贵的食物。”

“比如利柏尔，他就是神的忠实追随者和严格的教义践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