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如果说，在商人搭话之前，林伏翼还能凭借着斗篷上被草精灵扯开的破洞，勉强融入这条街的画风。

那么在商人和他搭话之后，小果蝠能感觉到，四周之前还在用眼角的余光关注这里的居民，已经像受了惊一样飞快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他转身，表情冷淡地面向贩奴商人，想知道对方下一步想做什么。

商人，伊威欧·普费特，是在各个王国之间建立了另一个帝国——商业的帝国，的普费特家族里的重要一员。

伊威欧·普费特能被家族看中扶持的原因有很多：

比如他很有经商的天赋，也有着足够使他搭上贵族的交际能力，更有着游走在各个政权集团之间长袖善舞的才华……

但其中最重要的是，他有着程度远超他人的、足够低的底线。

和一般的贩奴商人不同，伊威欧·普费特还做有针对上等社会的“定制”生意。

商人会细心地收集整理他的客人们的“特殊爱好”，然后在每次进入一个王国时，他都会根据有针对性地从王国的边境领地收集那些面容姣好、身姿绰约、符合客人爱好的“货物”。

这些“货物”将会被运送到王国繁荣的都城……作为商人结交上流社会的敲门砖以及维系关系的礼品，半卖半送地移交给“货物”们成为货物时就预定好的主人。

而“货物”们的未来主人，则会愿意给商人这位很合他们心意的“挚友”，让利益的蛛网在他们的王国里悄无声息地蔓延……

商人在遭受了利柏尔的警告之后，先是恼怒于对方的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然后又因为金发青年【勇士】之子的背景而无奈败退，不得不将他“看好”的黑发青年，拱手让于利柏尔的庇护之下。

但是，就在昨天晚上，新收集到的信息则让商人开始后悔当时自己的轻易败退——

这个王国的亲王不知怎么腻了上一批“货物”，开始偏爱那些外表温柔俊秀的清粥小菜用来换换口味。

所以，此时此刻，能再次看见黑发青年的身影，商人心里由衷地感谢起了光明神对自己的厚爱。

林伏翼：“……”

他有些被对方肆无忌惮打量着自己的目光激怒了。

如果他掌握了这个世界的语言，他一定会让对方接收到“温和青年，在线辱骂”这一儒雅随和的贴心教育。

小果蝠暗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掩盖自己对这个世界规则的不满——

他曾经在被逃犯拖行碾压的警官的抢救室窗外扑闪翅膀，以长寿之福强行驱散死亡的阴影；也曾经从也曾从毒贩身上的将被恶行污染过的富贵之福回收，使其在下一次罪恶的交易中被绳之以法……

天地间的一切本应该自有因果，瑞兽也是构成并委会这一份因果的一部分。

但现在，小果蝠的眼前，却出现了肆无忌惮地给他人带去伤害、攫取他人命运中的安定和乐作为自身福运的基础，却依旧享受着世界的厚爱，没有因果积累、没有报应不爽、反而趋向于长盛不衰的家伙……

林伏翼悄悄动了动手指，打算给对方一个教训。

商人知道，利柏尔极有可能已经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于面前的黑发青年，不过他此刻也算是有恃无恐——

因为昨晚黑暗生物入侵城镇的事件，【勇者】之子大人现在应该正忙得焦头烂额，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昨天认识的新朋友。

至于对方是个法师……

法师最明显的缺点，就是他们的薄弱的身体素质。

商人相信自己完全有机会成功获取这件优质的货物。

在商人心里算盘打得响亮的同时，林伏翼已经暗中勾到了他身上福缘的一角——

小果蝠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将对方的富贵之福没收一部分。

但是，就在小果蝠用力扯动商人福缘的一瞬间，在只有瑞兽能看到的视野里，有一团晦暗的浊雾在被扯开的福缘缝隙里溢出……

“咔——”

在商人震惊的目光之中，他胸前的宝石纽扣同时碎裂。

在低矮的、灰扑扑的、覆盖着老旧茅草的棚户房之间，那辆由具有魔法血统的白色骏马所牵引的华贵马车格外显眼。

商人坐在车内，捏着宝石碎裂后只剩下金制底座纽扣，表情阴晴不定。

为他拉车的骏马，有着魔兽的血统。

这含有魔法的血统让马匹的毛皮泛着莹润的珠光。

但那些浮动的光点，却在印刻有法阵的马具牵引下，被从它们真正的主人身上抽离，流动在车厢外壁上，为本就有镀银装饰的普费特商队纹章增添了些许光泽。

不过，那光华的修饰作用还是其次。

被抽取了天赋魔法的马匹，早已经习惯了负重并将四蹄交替踩踏进尘土的日子。

而它的魔法，则稳稳托举着它身后的负重，使车厢微微悬浮于地表，使车厢内的乘客即使在简陋的乡间小路上也能乘坐地分外舒适。

被笼头禁锢的牲畜，应该不会在梦中追忆起，它的祖上曾经踏着流云和星光，在开满淡蓝色铃状花朵的雪域草原上空追逐嬉闹，尽情释放自由的灵魂……

而商队的主人，已经在他习惯了的、平稳的马车车厢内，打开了镶嵌装饰着玻璃的银匣，从里面捏出一块半透明的浅橙色糖果。

商人惊魂未定。

他这一次没有在阳光下欣赏糖块美丽的色泽，而是直接把糖丢进口中，任那能带来幸福感、也更意味着昂贵的甜，热烈地弥漫开来，安抚他的情绪。

他没有想到，那个外表温和的年轻人，会脸上还带着温吞的表情，便一言不发地开始了对自己的攻击……

而且，次次致命。

如果不是光明神赐予的护身符，商人怀疑……不，不用怀疑，是自己一定会暴毙于当场。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

……

伊威欧·普费特想不明白，黑发青年为什么能有恃无恐地在有神殿庇护的城镇里，便开始了对自己的诅咒。

而林伏翼则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看上去财大气粗，却在宝石突然碎裂后脸色大变，当场就倒退了几步，然后一言不发飞快离开，只留给了自己一个狼狈不堪的背影。

“……”

小果蝠看着手上被自己扯下来的一小缕福缘，陷入了沉思。

昨天晚上，因为商人身上代表恶行的晦暗一闪而过，林伏翼由此产生了“这个世界有着善恶可以完全抵消的神奇规则”的判断。

现在，小果蝠发现，自己可能遇到了一种全新的蒙骗天道的方法。

就在刚刚，林伏翼暗中勾动商人福缘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就好像是在猛地拉开蓄水池的出水口塞子……

被福缘包裹在内、被绝妙地隐藏着的恶行，就从突然出现的出水口处泄了出来。

而在林伏翼的原世界里，福缘与恶行相排斥，绝不会出现将恶行稳定包裹的情况……

这真是太……神奇了？

小果蝠微微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