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曾经的魔王是黑暗生物群体中选拔而来的、能够使所有人信服的统治者。”

用“选拔”美化了一下残酷战争，坐在林伏翼对面的劳利亚小心观察了一眼黑发少年，却发现对方不置可否，并未对他的话语做出任何特别的反应。

这下可难办了……

劳利亚头疼。

这位到底是在哪个时代沉睡后苏醒的啊？

被无法反抗施加了不知名咒术的一瞬间，劳利亚就知道这次自己对新生黑暗生物的帮助准备恐怕是自作多情了。

但是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最终会请来这么一尊大佛。

蝙蝠、红瞳证明了对方是自己的同族，而不知名且明显成系统的语言则将对方上一次活跃的时代推到了久远之前……

至少在【勇者】出现之前。

考虑到那个完善的翻译术法，劳利亚有理有据地将眼前黑发少年的时代放到了语言还没有统一、各种族混战的黑暗时代。

那就太可怕了。

劳利亚甚至忘记了自己惯性伪装出的规律呼吸。

那意味着数百年的沉睡……对方居然没有在沉睡中耗尽积累而陨落，足矣见得强大。

也许真的会是魔王也不一定……

劳利亚开始叹息——

在光明时代降临之后，血族生活的重点逐渐变为了“怎样延续下去”，曾经保存的历史已经逐渐散落失遗在不断转移以求生存的路上。

如若不然，此时此刻，凭借着“相貌精致、稍显邪魅的少年体型血族”这一辨识度比较明显的信息，劳利亚绝对能将眼前人与历史记载对上号。

在身为游医是劳利亚在头脑风暴小果蝠的身份时，林伏翼则是维持着面上假装的平静和漫不经心，实际上已经竖起了耳朵，对劳利亚介绍的一切，一个字都没有放过。

见林伏翼实在吝啬给予自己这个后辈提示，劳利亚只能快速收敛了心底小小的失望，继续介绍了下去。

“魔王是毫无争议的统治者。”因为有争议的都被干掉了……

劳利亚努力咽下去后半句话。

“但是五百多年前的那位魔王，却因为过于残酷的统治，使得各种族联合了起来进行反抗。”

“战争在黑暗时代都是常事，反抗的结果，理论上也不过是旧王成功捍卫统治，或者新一任魔王上台。”

下面肯定会出现第三种情况……

深谙套路的现代蝠默不作声听着，为劳利亚虽然套路老旧，但悬念和转折技巧高超的叙述方式点赞。

“可是意外发生了。”劳利亚如小果蝠所设想的那样讲了下去。

“在一次大战中，召唤魔法造物的大型魔法，在敌我双方的不断干扰拉扯之下出现了差错，被填充进去了许多无关咒文……”

“于是，光芒散去之后，出现在阵内的不是魔法改造的杀戮机器……”

“而是一个，奇装异服的、来自其他世界的青年。”

“那是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位【勇者】。”

欧莎不安的追问没有得到精灵混血少年的回答，少年只是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愉快心情，然后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爱怜，将面包与肉干塞回了红发少女的手中。

“好好休息。”他表情似有深意，“珍稀休息的时间吧。”

当欧莎一步几回头的离开之后，少年像是被突然抽干了全部力量，重重地仰倒在了作为床铺的草堆上。

静了片刻之后，他抬起了手——

上衣的袖口已经因为长久的工作被磨损的不成样子，失去绑束的布料在这个动作里滑落到了肘部……

然后将少年手臂内侧平行密布排列的、带着血痂向外渗着液体的伤口，暴露在了棚户屋顶上漏出的大片月光之下。

少年从他头部的草堆下面摸出一块被打磨过的石片，带着病态的期待微笑，欣赏着石片被打磨过的一边上略有参差、也算不上锋利的刃口。

“这是最后一次了……”黑发尖耳的少年喃喃自语道。

他握紧石片，从草堆上翻下去，艰难地在窝棚的中央、在残破屋顶透射下的一缕月光之中，将自己的肢体摆放成一个虔诚的跪姿。

然后他举起了手中的石片，没有丝毫犹豫地，向着两道愈合的较为良好的伤口中间割了下去……那已经是他手臂内侧面积最大的完整皮肤了。

自制的、锋刃迟钝还带着如同刑具般锯齿的石刀，擅自扩张了操作者的本意，在放出这具身体里已经严重透支的血液的同时，还将伤口的切面刮出了肉沫。

但是无论疼痛或者生命流逝的虚弱，都没有让少年产生一丝动容。

精灵混血的少年一丝不苟地完成着这一次预言前的生命献祭，顺着月光，隔着茅草的屋顶，向着星空行礼……

献祭中的血液没有沾染上少年的衣服，也没能滚落入地面，在遇到空气的第一时间便蒸发成了一片浅薄灰雾。

这片隐约包裹着如同星空一般的闪亮光点的灰雾，在少年行礼结束的第一时间就向着他包围了过来，温柔地与对方重新融为了一体。

然后混血少年的眼睛就突然失去了焦距，他的目光已经穿越了时空，接触着即将发生的未来……

少年双眸无神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笑意，像是憧憬，又如解脱。

“你说那人是以木质长方形状弦乐器为法杖和战锤的、法师骑士双修？”

林伏翼最开始还以为自己找到了第一位灵魂走私受害者的信息，但是他越听劳利亚描述越觉得哪里不对……

这不就是他家隔壁那个体修音修双料选手的“钢琴道人”吗！

“第一任【勇者】的结局是怎么样的？”林伏翼问。

“额……”劳利亚很用力地回忆了一下，“在我的印象里，那场战争结束之后就再没有了关于他的记载，有消息说他是隐退了，但我觉得他在最终一战后和【魔王】同归于尽了的可能性比较大。”

然而林伏翼很确信，在他自己被飞天汽车“召唤”到这个世界之前，那个家伙还在活蹦乱跳地到处乱捶不法分子。

那就是他来过这里，然后又成功回去了……

林伏翼感觉问题复杂了起来。

小果蝠相信，无论这个异世界的世界意识如何头铁，也不会在接受过华国“天道”的制裁之后继续硬着头皮偷灵魂。而且，对那种有过劣迹的异世界世界意识，“天道”的防备只会更加严密，绝不会再次出现类似的灵魂失窃事件。

所以，那次“钢琴道人”对这个异世界的到访和离开，一定是合法的……

“救世专项组”。

一个名词突然蹦进林伏翼的脑海之中。

“钢琴道人”应该是华国“救世专项组”的成员。

所以，在五百年前的那次魔王肆虐之中，这个异世界已经面临过一次崩溃，这个异世界的世界意识也已经向华国求助，并得到过一次“穿越者/救世主”的帮助了？

林伏翼皱起了眉头。

从五百年前的第一任【勇者】开始，到现在至少已经有过十六任。

小果蝠曾经怀疑过，这个世界存在一个一直无法彻底解决的难题，所以才这么锲而不舍的选择借助外力。

但“钢琴道人”的出现推翻了他的猜想。

世界末日的密度不可能出现的这么频繁……至少不会五百年之间就出现十六次。

所以这个异世界的世界意识在想什么？

外来的灵魂是帮助，但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对世界屏障的破坏，只不过在世界崩溃面前利大于弊，所以才会被忽视掉那些不足。

但要是这个世界正常运转的时候还要强行拉异世界灵魂过来……

林伏翼觉得这种做法就和一个人闲的没事捏炸自己肺泡玩一样无法理解。

寿星老上吊——嫌命长？

“所以，在【勇者】出现过之后，魔王的存在开始变化为了救世主【勇者】的对立面，代表了毁灭和战争？”

“并且，因为被这种现象波及，所以被【魔王】率领的黑暗种族们的风评也开始变差？”

林伏翼总结道。

“倒也不完全是这样……”劳利亚回忆起自己经历过的一切，困惑地皱起了眉，“因为中途我陷入过沉睡，所以说实话，我对那时变革的具体情况还不是非常了解。”

“但在第四任【勇者】活跃的时候，一切还没有发展成现在的样子。”

“那时候，从“魔王”到【魔王】的演变还没有完成，黑暗生物们的生存环境也没有现在这么严酷……”

“而且当时精灵族还活跃在大陆上，羽人族和巨龙族也还没有灭绝，人类也不过是诸多智慧种族中的一份子……”

劳利亚面露怀念之色。

“没有光明神殿？”林伏翼问。

“没有光明神殿。”劳利亚确认道。

“和全员黑暗属性的血族和人鱼族对应的羽人族和巨龙族，都是光明属性的种族。”

“有它们存在于天空之下时，光明的代行者自然不可能出自于人类。”

“那他们是怎么灭绝的？”

林伏翼直觉这种身份的更迭应该不会只是巧合。

“我不知道。”劳利亚自暴自弃地说道，“在第四任【勇者】……隐退之后，我就沉睡了。”

“没有其他人了解吗？”少年追问。

劳利亚从林伏翼对光明神殿的执着追问中感到了一丝不妙。

“就我了解的，没有其他人知道了。”他强调道。

“而且，光明神殿现在已经随着人类领域的扩张逐渐遍布整个大陆。”

“精灵、兽人隐于山林，人鱼潜于深渊，而我们血族苟且偷生，试图寻找与人类共存的平衡……”

劳利亚再次委婉暗示林伏翼不要轻易与人类或者光明神殿敌对的话语还没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了，”红眸的少年带着明快的微笑对劳利亚说道，“说了这么多，你就是想告诉我……”

“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然后暗示我不要与人类敌对，更追逐魔王这个目标？”

“这些都没问题的。”

“但是，我有些好奇……”

“你和第四任【勇者】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当林伏翼远远离开劳利亚的落脚地，伪装回青年的形象，在熹微的晨光、以及天色微亮就开始忙碌一天的生计的人群中走过时，有人拦住了他。

“大人！”

黑发尖耳的混血少年衣着狼狈，脸色是更甚于劳利亚那个血族的苍白。

林伏翼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奇怪的兴奋。

“大人！欧莎将要被举报勾结黑暗生物，使用黑巫术！”少年气息因为体虚而急促着，但他极力保持着语言流畅，向黑发青年祈求道。

“马上有人要来带走她了！”

“请您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