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海上

是哥哥！

舞台上拉小提琴的青年,是他亲哥！

他不会认错，似曾相识的眉目,冷然的气质,都给他无比熟悉的感觉。

三十年过去，哥哥长得更加高大英俊了，外表看起来只有二十五六岁,时间好像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他手上这把洁白如玉的小提琴，分明是李先生赠送的那把琴。

自己刚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如果不是黄佳语硬拉他过来听琴,是不是就要和哥哥错过了？

秦小游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的青年,双手握拳,努力控制住呼叫的冲动。

他记得霍老师说过,哥哥为了调查上百名人口失踪案,混入暗王势力做卧底。如果他贸然出声，恐怕会坏了哥哥的计划，给他给自己都会招来危险。

哥哥出现在这里,说明这艘游轮上有暗王的人。

难道是为了他们四个血族幼崽？

应该……没这么巧吧？

秦小游心里忐忑，不知道自己偷天换日,让船员代替他躺在棺材里,会不会被人发现。

和他的激动相比,台上的青年淡定多了,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拉琴手法稳当，曲调流畅，一个音节都不带错。

秦小游不由自主地感慨。

他哥不愧是异能管理局的执行官,沉着冷静,处事不惊,遇到三十年未见的弟弟，还能面不改色。

“是不是很帅？”旁边的黄佳语见他一直盯着舞台上的青年瞧，小声地问。

秦小游回神，低头迎上少女兴奋的目光，由衷地点头：“嗯，很帅。”

他哥当然帅得没话说了！

不仅长得帅，琴也拉得好，简直魅力无限。

“嘻嘻，是吧？”黄佳语促狭地咧嘴笑，笑得秦小游一脸莫名其妙。

一首曲子很快结束，青年优雅地向为数不多的观众行了个礼。

秦小游鼓掌，鼓得非常起劲，带动了其他观众。

青年再次行礼，收起小提琴，从容不迫地走下舞台。

“哇，好可惜，他不演奏了。”黄佳语依依不舍地望着青年的背影。

“他不是每天表演吗？”秦小游见他哥走远了，心里着急，犹豫着要不要追。

“不是哦！我上船到现在快半个月了，只见过他四次表演，每次观众都满席。今天情况特殊，好多人都窝在房间里休息，我们才能抢到前面的位置。”黄佳语叹息。

秦小游得知不能经常看到哥哥，立即付诸行动，对身边的少女说：“那个……我去趟洗手间……”

“好的。”黄佳语不在意地挥挥手。

秦小游压了压帽檐，双手插在运动裤的兜里，阔步追赶。

他哥走路的速度不紧不慢，离开广场后，进入了一条狭长的通道。

秦小游毫不犹豫地跟过去。

拜海上暴风雨所赐，游轮颠簸厉害，大部分人待在房间，通道里只有他哥和他两人。

秦小游不敢明目张胆地上前，尽量保持十米远的距离，边走边思考，自己该怎么在不破坏哥哥计划的前提下，和他相认，并寻求帮助。

走了大约三分钟，前面的人突然向右拐弯。

秦小游扫到wc的指示牌，眼睛一亮，加快脚步。

不一会儿，他进入男厕。

豪华游轮的厕所华丽气派，格局分明，外面是便池，里面是一排隔间，隔间门板厚实，给足了隐私感。

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里没有监控。

“咦？人呢？”

秦小游疑惑地东张西望。

哥哥明明进了厕所，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人影了？

突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扣住秦小游的手臂，稍稍一扯，便把他拉进了最里面的隔间里。

秦小游差点惊呼，嘴巴瞬间被人捂住。

“唔唔唔？”

后背紧紧地贴着隔间木板，口不能言，只能瞪大眼睛，仰头直视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

是哥哥！

近距离看，他哥的脸更帅了，皮肤光滑细腻，别说皱纹了，连颗痣都没有，在柔和的灯光下，像白玉般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

秦小游的嘴巴虽然被捂了，手却还能动，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伸出双臂，一把抱住他哥。

青年的身体顿时一震，墨黑的眼睛幽深如潭，他缓缓地松开捂住秦小游嘴巴的手，改为轻触他的脸颊，似乎在确认对方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人。

感受着指腹下比常人低的温度，青年目光微动。

秦小游抱住哥哥，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哥，我是小游，你没有认错。你……你是我哥吧？”

末了，他反问一句。

不是他不相信自己的判断，而是站得近了，他发现哥哥和以前的差异挺大，长得更高了，胸膛宽广结实，抱着硬邦邦的，是令人羡慕的成熟男人身材。

怀里的少年清瘦柔软，信任地靠在自己怀里，秦霖闭上眼睛，将他紧紧抱住，脸埋在他的颈间，深深地吸气，闻着少年身上的青涩气息，回应地“嗯”了一声。

秦小游得到确切的答复，开心极了，像小狗般使劲地蹭着秦霖的肩膀，语无伦次：“哥，哥，我好想你！我也想妈妈，想爸爸！好想好想你们！我只是睡了一觉，竟然过去三十年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啊，霍老师说你在执行任务，我……我会不会影响你？”

说完，他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太激动了，一不小心就提高了声音。

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红色眼睛，他疑神疑鬼地张望，听力提到极限，探查四周是否有其他人。

秦霖抬头，脸上神色淡然，已经恢复了冷静。

“不用担心，附近没人。”他摘下秦小游的帽子，垂眼看他的银发和血红色的眼睛。

秦小游向来信任他哥，他哥说附近没人，那一定就没人，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轻吁一口气。

见哥哥盯着自己的头发和眼睛，他嘿嘿一笑，粗线条地说：“我从休眠中苏醒后，头发和眼睛就变色了，李先生说这是初拥后遗症，每个血族都有，我的比较明显。”

下一秒，他再次被秦霖紧紧抱住，力道之大，抱得他骨头都痛了。

秦小游愣了愣，感受到青年发颤的呼吸，用力地回抱，拍拍他的背，细声地安抚：“哥，我没事，你不要自责。我不怪你，一点都不怪！是我自己不听你的话，才被洪水冲走了。”

霍老师说，自己成了哥哥的心魔，这么多年过去，哥哥一直没有走出来。

如今，他意外和哥哥相遇了，无论如何都要消除哥哥的心魔。

不过，效果好像适得其反？

他越这样说，他哥抱他的力道越大。

秦小游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忍不住发现“嘶嘶”的声音。

“抱歉。”秦霖迅速松手，微微推开少年。

秦小游揉着自己发疼的肩膀，咧了咧嘴巴，以轻松的语气说：“古人言，否极泰来，祸福相依。我现在成了血族，以后长生不老呢！李先生是一代王，有他庇护，没人敢对我不敬。”

秦霖把帽子戴回他的脑门上，蹙眉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秦小游脸上的笑容一僵。

刚吹的牛，一下子被他哥给戳破了。

他垂头丧气，举起手小声地说：“意外！真的是意外！”

接下来，他快速地交代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血族幼崽接二连三地失踪，卡罗琳、大海、苏舫，以及自己被同学暗算。

“……我真想不通，威廉脑子里塞的全是草包吗，竟然以为绑了我就能换回苏舫？”秦小游鼓了鼓腮帮子，咬牙切齿，“结果呢？苏舫不还是被打了药装进棺材里，和我们一起送上了游轮？”

秦霖了解前因后果后，冷声道：“他不蠢。”

秦小游困惑：“不蠢？”

秦霖三言两语分析了威廉的想法。

平民血族和一代王的初拥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苏舫失踪，与卡罗琳一样，属于普通的失踪案，尽管警方已经加紧追查了，但进度有限。

反之，一代王的初拥失踪，事态升级，血族高层绝不会坐视不管，只要一代王一声令下，高阶血族立即倾巢而出，破案速度将风驰电掣。

秦小游咋舌。

原来蠢的是自己，威廉不但不蠢，反而精明得很。

但是——

“纸包不住火，警察也不是吃素的，一定会查到他身上。”秦小游皱眉，“与绑匪同谋，终将受到法律的制裁，值得吗？”

秦霖道：“值不值得，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小游叹气。

威廉不愧是苏舫的忠实狗腿子，为了救苏舫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简直不择手段。

摇了摇头，他心思一转，为难地问：“哥，现在怎么办？”

三个同学被打了药物沉睡不醒，他独自一人，孤掌难鸣，海上暴风雨，暂时没有信号，哥哥又是卧底，不能让他为了自己暴露身份。

他太难了！

而现在，最困扰他的，却是他的胃。

刚刚看到哥哥，整个人处于激动兴奋状态，暂时忘了饥饿，这会儿静下心来，食欲再次蠢蠢欲动。

盯着哥哥优美的天鹅颈，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哥……”他背靠隔间板，努力支撑身体，虚弱地唤了一声。

秦霖觉察到他的异样，眼里流露出一丝紧张，扶住弟弟问：“怎么？”

秦小游可怜兮兮地说：“我……好饿……”

话落，他情不自禁地露出小小的尖牙。

和上百个吸血鬼对阵都能泰然自若的执行官，因弟弟的一句话，大惊失色，将自己的手腕递到弟弟嘴边，低喝：“咬！”

秦小游愣了愣，有些哭笑不得，坚定地推开哥哥的手，别过脸拒绝：“我是血族，血族不咬人。”

一旦破了戒，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如同吸血鬼般被食欲控制，天天惦记着咬活人的脖子吸食新鲜的血液。

他是血族，也是人，必须守住最后一道道德防线。

见弟弟态度坚决，秦霖眉头紧蹙。抱起少年虚弱的身体，让他在马桶盖上坐着，叮嘱道：“等着，不要出去。”

秦小游乖巧地点头，伸出四根手指发誓：“哥哥放心，你不回来，我绝不离开。”

得到他的保证，秦霖提起小提琴匣子，离开厕所隔间。

秦小游锁上门，托着下巴，耐心地等待。

幸好这是堪比五星级酒店的高级厕所，不仅没有异味，还有一股好闻的空气清新剂味，呆一个小时都不成问题。

秦霖的速度很快，前后不到十分钟，便回来了，小提琴匣不见了，手里提了一条塑料袋。

秦小游闻到血的味道，迫不及待地扒拉塑料袋，从里面取出一个玻璃瓶，瓶里装着鲜红的血。

看标签便知这是从自动贩售机上买的普通血，品质一般，和罗管家精心准备的优质血，截然不同。

不过，对于现在饿得发晕的秦小游而言，管它什么品质，能填饱肚子就行。

他拧开盖子，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痛快。

一瓶喝完，意犹未尽，他伸手拿第二瓶，秦霖已经将打开盖的瓶递到他嘴边了。

他舔了舔唇，感激地朝哥哥笑了笑，双手捧着瓶子，再次快速地喝完。

连续喝了四瓶，肚子终于饱了，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瘫在马桶盖上，长叹一声：“得救了！”

秦霖沉默地收起空瓶，掌心冒出几根藤条，在秦小游诧异地注视下，那藤条缠住玻璃瓶，“咯吱，咯吱”几下，轻松挤压，玻璃瓶化为粉末，落进垃圾桶里。

好……好厉害！

这就是哥哥的异能？

他好奇地伸指想戳一戳，秦霖更快地收起藤条。

“别动。”他沉声道。

秦小游连忙缩回手指。“哦……”

秦霖敛眉道：“会伤到你。”

秦小游点点头，表示理解。

肚子饱了，浑身也有力气了，该干正事了。

他仰起头问道：“哥，你的任务是什么？”

他哥既然是卧底，出现在这艘游轮上，绝不可能当个普通的小提琴演奏家，一定还有其他重要的任务。

秦霖伸指抹去他嘴角的血渍，淡淡地道：“接应一批重要的货物。”

秦小游呆了呆，突然抬手指着自己。“我，货物。”

非常有自知之明。

秦霖没有否认。

之前的猜测对了，他哥果然是为了他们四个血族幼崽。

秦小游头痛地捧住脑袋，期冀地望着他哥：“有没有办法……弄醒另外三人？”

一直沉睡不是办法，他一带三带不动呀！

“他们被打了血族专用的休眠剂，没有催醒剂醒不了。”秦霖道，“只有宫藤博士手里有催醒剂。”

“宫藤……博士？”秦小游一愣。

秦霖没有隐瞒，简略地和他说了目前的形势。

宫藤博士全名宫藤真由，和江衍一样，是个生物学疯子，一生致力于研究血族，残忍地做了无数人体实验，为暗王势力增加了一批又一批厉害的吸血鬼。

之前苏曼国失踪的上百名少男少女，便是遭了宫藤博士的毒手。

秦霖做了两个多月的卧底，凭着优秀的能力，终于打入半核心，接到现在的任务，将重要的货物送去萨恩岛，交给宫藤真由。

据秦霖探查，萨恩岛是暗王势力重要的基地之一。

他只要完成这次的任务，便能直捣黄龙，一举灭了以宫藤真由为首的反人类科学家，重挫暗王。

然而，他纵是再聪明，也没有算到，所谓的重要货物是他的亲弟弟。

秦小游了解局势后，握了握拳头，抬起一双明亮的眼睛，坚定地道：“哥，我要回仓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哥哥忍辱负重，卧底了两个多月，不能因为他前功尽弃，而他也不能弃大海等人不顾，独自逃跑。

再则，现在条件不允许，他们除了去萨恩岛，借机行事，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大海他们需要催醒剂。

不过，在那之前，必须先给小智发送信息，让李先生定位到他的位置。

秦霖剑眉一拧，一口否决：“不行！”

他绝不会让弟弟涉险。

从怀里取出一张卡，交给秦小游：“拿着这个去十六层的90号房，进去以后不要出门，等游轮靠岸再下船。”

秦小游迟疑地推开哥哥递来的卡。

棺材里的船员是普通人类，对方只要一开棺，便知道里面有猫腻，哥哥作为接应人，将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听话！”秦霖压低声音，带了点严厉的语气。

秦小游固执地摇头：“哥，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只要撑到李先生和霍老师来，我们一定可以逢凶化吉。”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暗王势力隐藏在世界各地，基地无数，毁掉一个是一个。

秦霖还想说什么，突然，兜里响起手机震动的声音，他顿了顿，示意秦小游别说话，掏出手机，接了起来，淡漠地道：“喂——”

“md，总算有信号了！小禾啊，你人呢？不会真当自己是小提琴家，迷上演奏了吧？”电话那头传来中年男人戏谑的声音。

“什么事？”秦霖神色冷峻，对中年男人的调侃恍若未闻。

“啧，博士那边派船过来了，马上转移货物。你现在赶紧和我一起去仓库验验货。md，在这种鬼天气里交货，也不怕翻船！”中年男人越说越气，一阵嘀咕，发泄不满。

“……嗯。”秦霖果断地挂了电话，黝黑的眼睛定定地注视弟弟。

秦小游从容地起身，弹了弹棒球帽的帽檐，语气轻松地道：“我回仓库。”

秦霖嘴唇微动，满脸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