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饭碗

索友分公司的领导班子例会每半月一次，总公司副总轮流参会，这次是轮到华韫。

华韫听着刘经理汇报近期销售情况，以及公司下半年主打产品在开拓市场上遇到的困境，越听越皱眉，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好似蒙上一层寒霜，好好的复盘会，硬被刘经理整成了废话文学和废材行为学的表演课。

这个刘经理是“空降兵”，据总公司茶水间流出的消息，他是由总公司一位副总引荐入职的，而这位副总与华韫一向不对付，说话阴阳怪气就算了，还喜欢明里暗里拉帮结派怼华韫年轻漂亮，资历浅，能火箭式提拔当副总肯定是付出了某种代价。

还是被这群人看轻了，华韫是吃素的，但在工作里她可不是吃素的。窗外的乌云沉沉，闷热不堪，会议室的众人鸦雀无声，华韫让秘书给在座的所有人发了一份图文并茂的调查资料，刘经理面上笑意收敛，身心仿佛通电似的发麻，他脑海中出现那位张副总的背影，又看着面前众人不敢吭声的样子，神色变了又变，手心冒出了冷汗。

终于，有人打破寂静。

“华总，这资料？”

华韫转动手中u盘，淡淡道：“如各位所见，公司明令禁止的事，有人顶风作案，这些就是证据，冰山一角。”

“诸位，我们重新开始。现在开会。”在座的分公司领导班子不是傻子，立马端坐，拿出该有的样子，只是这活络的心思各有不同。

传言非虚，华韫一直是个在公开会议上敢于“亮剑”说不同意见，且逻辑清晰条理清楚，话不多但干货足。有一年年会，华韫作为一名刚刚升职的高管，她站出来说自己从进公司以来的感想，她开口第一句就是在说索友太安逸了，在索友拿的钱是她之前工作领域拿的钱的十几倍，但感觉没有创造多少价值。说这话时，索友一些司龄十多年的高管在台下如坐针毡。有人私下议论华韫人傻，说她自视甚高，说她好大喜功，但当年的她就是怎么想怎么说怎么做，后来在去年的总裁之争中，她也扮演了最重要的角色之一。

索友如今的考核标准就是华韫的杰作：对地方一线公司的考核标准不再是销售额，而是回款，不是考核创造利润，而是结算利润。

此刻的华韫看着分公司颤颤巍巍的众人，突然无趣，收回u盘入袋，开始将资料中涉及到的一条条一项项，一一对峙。

她突然想起有一个冬天，自己和王珂曼在辽京开会，各方分歧巨大，从会议室出来，压力太大的俩人，在冷风呼啸的黄昏的辽京大街上默默矗立，掉了十分钟眼泪，而后又奔向另一个地方。最终，经过了无数次的推演、争吵，熬过了无数个通宵，项目组终于提出了最为周全的解决方案，各方最终达成了互利共赢的合作协议。

那年她28岁，一身孤勇，一战成名。

州南大学，树下的梧桐永远茂盛。最美的风景总是恰巧出现在学生时代，陈辰趴在护栏上眺望远方，一群小年轻们在篮球场上“挥斥方遒”，飞扬的少年，跑动时像是穿过了光阴，陈辰一度怀疑自己最近感时伤怀，是不是到了这个年纪的缘故。

“学姐，你回来啦，我们都收到特产了，很好吃耶，谢谢。”

胡蕊蹦蹦跳跳的和几个同学一起向陈辰打招呼。

“嗨！我感受一下你们的活力呀。”陈辰从混沌的情绪中抽离，朝胡蕊几人走过去。

一时间，陈辰被莺莺燕燕围绕，完全将遇到的奇葩当事人遗忘在脑后。

“学姐学姐，给我们讲讲做律师的事呗。”

这几个学妹都还没有实习经历，对律师行业多少有一些憧憬，而实务就是从理想中的法律到现实中的法律，找寻课本知识和实务之间的平衡点。陈辰想到蒋律师对她说的“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再看看面前这一张张青涩的脸，都还是要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陈辰深切体会到了做学姐，尤其是年长她们五六岁的学姐应该要有的样子。

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给别人撑把伞，陈辰不自觉的正经道：“得益于律师行业的特殊性，我可以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也可以看到各种各样的立场，每一天都感觉自己在追求、迷茫又不断探索之间游走。”

“学姐，能进一步说明么。”

“嗯，可能大家现在都是秉承着为权利作斗争的想法，容不得生活的一点不公，但是基于我之前的工作经验以及现在的实务经历，很想告诉你们公平是相对的、是有前提的，很大程度上欺骗与不公平才是这个社会的常态。”

“可是学姐，那这样法律能做的岂不是很有限。”

“在当前的背景下，法律所能做的其实非常有限，法律只是对人的最低道德要求”，也不知道这番话能不能提供给学妹们真正的获益价值，但陈辰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各位小可爱不论做出什么职业选择，都可以在现在去尝试，不必急躁，保持学习状态，去看去听去运用。我有在网上看到一位up主说过法学是典型的先苦后甜、胜者通吃的长线专业，很有道理，希望共勉。”

“谢谢学姐！”

有人姗姗来迟，却急声呼喊一个名字：胡蕊。

众人猛地抬头就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跑来，胡蕊佯装生气：“宋忙人，你才来啊。”

外号“宋忙人”的男生是胡蕊的男朋友，除陈辰外，其余几个都见过他，他是苍市本地人，已经工作了，和胡蕊在本科时候相恋，至今已有五年，胡蕊也是因为他才考到苍市的州南大学。

站定后，见胡蕊没生气，“宋忙人”好生解释，两人准备脱离队伍去过二人世界。

胡蕊给陈辰简单介绍了下男朋友，就打招呼要走：“学姐，我们先走啦，下次见。”

陈辰记性极好，尤其是在辩识人方面，她抓细节堪称一绝，面前这个男生自己肯定见过，但是在哪里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况且这也没有什么好问的，于是摆手和胡蕊告别。

胡蕊男朋友在看到陈辰的第一秒就想起来了，这是两个月前在电梯遇到的女生，当时自己抱着花，不是他记性有多好，实在是陈辰的长相和气质太突出，在他的记忆中电梯里还有另一位女性，也是极美的存在，但和陈辰类型不同。

胡蕊见男朋友罕见沉默，不有问道：“怎么？被我传说中的学姐闪瞎眼了？”

“啊，别冤枉我，只是你的这个学姐好像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

“哇，你快给我说说，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有这种好运气！我也想和学姐住一栋楼，四舍五入就是住一起。”

胡蕊现在乱说话的本事越来越强了，“宋忙人”被她这番话惊得一哆嗦，后背有一丝丝凉，努力的在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man，怎么可可爱爱的女朋友好像有点不够直啊。

图书馆二楼靠窗位置，李光埋头于一堆学术期刊中不能自拔，他好像得了“快乐学习症”，每天晚上从图书馆出来，装着一天沉甸甸的知识就觉得没白活。李光的家庭教育是非常经典的权威型，他的父母不会束缚他的兴趣，让他可以在天性中找到乐趣，同时又对他非常严格，注重培养他独立思考和动手能力，李光也很感恩父母，对于父母建议他选择从政这条路，并不反对，凭借他州南大学研究生学历，加上又是本地人，家境殷实且拥有丰富的人脉资源，李光如顺利通过计划选调或者招考方式进入体制，未来的路可以走得很远很远。

按亮手机屏幕，李光“嚯”得起身，又坐下，惹得边上室友眼神询问怎么了，李光摇头表示没事。

“陈辰学姐在学校！篮球场这边，速来。”该消息来自正在打篮球的室友，二十分钟前。

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李光闲时最喜欢将陈辰的朋友圈翻来覆去看，尤其是个签的那句“一路同行”都刻在李光心底了，陈辰的微信头像是风景图，李光以前问过她。风景图，学姐，你就是我遇到最美的风景啊。

室友伸过手拍了一下正在走神的李光，努努嘴示意他手机屏幕亮了，来电话了。

“你在干嘛，李光，不是喜欢学姐吗？怎么不过来，她都走了。”电话那头室友喘着气焦急道，他打篮球都分心了，左等右等没看到李光身影。

李光压低嗓音，歉意道：“不好意思，二哥，我手机静音了，晚上给你带宵夜。”

“哼，算你识相，你自己看着办，我这边中场休息结束了。”

思量再三，李光给陈辰发了消息：“学姐，在学校么，我晚上正好要开车回家，方便一起去外头吃饭么，想向你询问关于实习的事情。”

消息已经发出，李光反应过来，自己一直是准备考公的，问什么实习，转念又一想，自己又没说是什么实习，可以解释为法院实习吧。

李光在网上看过一个提问“一个人暗恋另一个人，另一个人会感觉到吗？”

热评第一：在篝火旁会感觉不到温暖吗。

李光当时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学姐会感觉到么，如果会，学姐每次都有回复他的消息，为数不多的两人见面聊天氛围都蛮好，这是不是代表她也有一点喜欢自己呢，可李光再往下翻，看到另一个评论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应该不会吧，他不主动找我我就不主动找他，但是会疯狂翻他朋友圈空间最近听的歌，盘星座和人格什么的……说到底我还是太怂，觉得自己配不上他，害怕他察觉了会感觉到压力，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怂人李光收到了回复：“好呀，我现在在徐导这，上次档案的事还没有感谢你，正好晚上请你吃饭，一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