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魔界果然名不虚传。

即便是在墨寒辰的领地里也荒凉得厉害，几乎看不见什么草木鲜花，一眼望过去根本没有绿色，整个场面呈现出一种黑紫的色调，看起来就很压抑。

可怎么说都能晒到阳光。

江鱼尽可能地想在外面多待一下，回去之后不知道下次出来又是在什么时候了。

她还想往前走，却见褚翎飞到她身前停住了，他严肃道：“姑娘，再往前不能去了，不可离开这个结界。”

江鱼挑着眉——墨寒辰果然还是防备着她的逃跑，她点点头，也不为难他，转身便往回走。

视线的另一边似乎有一些绿色，在这样一个暗色调的地方显得十分突兀，江鱼随口道：“那边是什么，树吗？”

褚翎欲言又止，看着那边的树，到底没开口阻拦她的靠近，只低声道：“姑娘只可在外面看看，不要靠近，魔尊向来不准人过来的。”

江鱼有些意外，不过一棵树而已，藏得这么好不让人看干什么？

两人离那棵树越来越近，褚翎及时提醒江鱼停了下来。

可剩下的路她也没必要再走，她已经看清楚那棵树的模样了——是他们在天剑宗小院子里的那棵桃树。

江鱼觉得荒唐，他居然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将那棵桃树挪了过来。

魔界滋长的魔气根本提供不了一棵桃树生长所需的能量，否则整个魔界不至于荒芜成这幅模样。

他究竟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思将这棵树□□，又如何费尽心力把它在这里栽活。

江鱼不敢想。

先前在屋子里由两条发带引起的涩意后知后觉返上劲来，喉间酸涩，江鱼径自抬步靠近那棵桃树，低声对褚翎道：“若是他生气，与你无关，不必担心。”

她抬步走到树下，这棵桃树几乎长得和从前一样，或许墨寒辰他们在这里过了七年，可对她来说，一切不过半个月而已。

她还记得她离开前他们在桃树下一起吃饭，他弯着眉眼对她道：护你是我甘愿的。

他说他不怨她。

可到底是物是人非了。

江鱼抬手触上桃树粗砺的枝干，枝叶葳蕤掩下日光。

树下再没有他们坐在一起的石桌，也没有坐在树下的他们了。

江鱼靠在树上，忽然觉得她是不是太任性了些。

或许她参加完自己的葬礼，就应该即刻赶回来的。

不管墨寒辰什么时候堕了魔，他一直在等她，等她回来。

江鱼一直在树下待着，站累了便屈着膝靠坐在树干下。她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只觉得随着时间的流逝，一颗心缓缓安定，像是在茫茫世间漂浮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归宿。

金乌西沉，魔界的天空黑得透彻，星子闪烁而耀眼。

风里吹过一阵熟悉的草木香，江鱼埋着头在膝间打着盹，只觉得这个味道让人舒服而安心。

忽然被人穿膝抱了起来，江鱼靠在来人的怀里猛地惊醒，睁开眼便撞进了一双眸色深沉的眼眸里。

“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江鱼僵着身子磕磕巴巴，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比较合适，只能用胳膊肘轻轻推他，让他松手。

墨寒辰漆黑的眸光攫住她的视线，看着她在他怀里不安地挣扎又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弯了嘴角，哑着嗓音道：“不放。”

“别动，一会儿该掉下去了。”他抱着她的手像是脱力般松了一下，江鱼心间一慌，下意识便抱住了他的脖子。

头顶上传来一声低低的闷笑，江鱼当即便反应过来又被他捉弄了，红着脸恼怒瞪他，一双手就要松开，却见他忽然垂首，哑笑道：“你要是松开，我就亲你。”

“！”

他好生不要脸！

总是用这招对付她！

“有效就行，手段都无所谓。”

他的话嚣张又恶劣，尾音在夜幕下拉得绵长而缱绻，他肆无忌惮地欺负她。

江鱼瞪着一双杏眼，眼尾耳尖漫上绯红，她忽然就着靠在他怀里的姿势往上蹭到了他的耳边，墨寒辰将她的小动作收归眼底，纵着她为所欲为。

她凑在他耳边，红着脸咬唇纠结，到底还是轻轻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喊他，声音绵软轻柔：“小师弟。”

漆黑的眼瞳猛地一颤，她的尾音随着她的气息，从他的耳膜穿透到他的四肢百骸，带起一阵阵抑制不住的冲动，揽在她上身的手克制地握拳。

他沉下声警告她：“你……若是不怕我对你做什么，你可以继续撩拨我，后果你自己承担。”

江鱼的勇气随着那三个字从口中跑出去后便烟消云散了，她缩回脖子低着头，立马认怂：“我错了！”

墨寒辰气得好笑，她撩完就跑，认清形势立马妥协，他低哑着笑骂出声：“能耐。”

江鱼不敢说话了，在他的怀里一路装死，偶尔偷偷睁眼看他，立马就被抓了个正着，于是她又往他怀里缩，直到把整个脑袋都藏起来。

墨寒辰看着她怕他怕得要死，又非要探着爪子不时在他心上软软地挠上两下，挠完就跑，缩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让人又气又好笑。

江鱼在他怀里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她皱着眉梗着脖子咕哝：“这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江鱼偷偷瞄他一眼，纠结着措辞：“你可以这样对我，为什么我不行？”

墨寒辰从胸腔里闷出两声笑，他嗓音又低又磁，在夜色里勾人得厉害：“你也可以亲我，当然我不介意。”

“你……！”

江鱼气急，被热气冲昏的脑瓜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糊涂话，他们两个之间，有关系的一直就不是他，所以为什么他可以，而她不行。

她咬着自己的舌尖疯狂地后悔，只觉得这段路为什么这么漫长，再走下去，她能把自己煮熟了。

江鱼探出个脑袋往外看，夜色里闪过一抹白色，她当即便反应过来褚翎还在附近，一时又羞又恼，她用手轻轻怼了墨寒辰一下，“你放我下来吧，我刚刚看到褚翎了，这样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墨寒辰问她。

江鱼皱着一张小脸，语气艰难就要开口。

墨寒辰却没给她机会，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轻轻往上抬了抬，低笑道：“合不合适我说了算。”

江鱼气得厉害，见他死活不松手，抬着头就往他肩上撞，又舍不得用力，于是看起来就像在他怀里蹭了两下。

墨寒辰眸色深沉染上了星光，他的话音里带着明显的调侃轻笑，又暗藏着若有似无的警告：“师姐，别动了。”

潜意识就觉得危险，江鱼顿住了动作，彻底在他怀里怂成了一条死鱼，呼吸都压轻了。

一条路终于到了尽头，江鱼察觉到光线的变化，在他怀里抬头睁开一只眼，看见确实是回来了，她如蒙大赦道：“好了到了，你快放我下来吧！”

墨寒辰轻嗤了一声没松手，抱着人走到衣橱那边，将她放在一张椅子里。

江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缩着肩膀防备地看着他，只见他打开衣橱的门从里面拿了几件白色的衣服出来。

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江鱼皱着眉看着他手里的衣服——那是女子的。

他这些年……

“想什么呢，”墨寒辰拿着衣服走到她身前，俯身撑在她椅子两边的扶手上，对上她的视线：“这是给你准备的。”

江鱼尴尬，果然就被他“听”到了，她绷着脸将那些莫名的难堪压下去：“我又没想，你做了什么又不必和我交待。”

“嗯，我想告诉你，”他直回身子，手里拿过一件衣服递到她面前，“换了吧，身上的皱了。”

江鱼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落在她那件在清岚宗脚下买的青色小袄上，那件衣服材质不算很好，尤其她前几天睡觉也浑浑噩噩根本没脱，皱得厉害。

本来觉得没什么的，被他这么一说忽然觉得自己很邋遢，一点儿也不体面。

江鱼接过衣服，低声问道：“在哪里换？”

他这房间没有屏风，也没有隔断，几乎是一览无余，她又不好把人赶出去，只能这么隐晦地“请”他离开。

墨寒辰理所当然，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便道：“这里就行。”

顿了顿他继续道：“师姐不用难为情，我以前帮你换过衣服。”

“什么时候？！”江鱼惊得一张嘴合不拢，以前的墨寒辰打不过她，他怎么有可能替、替她换衣服？

墨寒辰看出她的疑惑和惊疑不定，慢条斯理道：“师姐应该不记得了，你在山下被变异毒蛛打伤，仇泽让我照顾你，还有就是……嗯，在乌陌镇你力竭昏睡，也是我帮你脱的衣服。”

前者她穿书刚来，没印象情有可原。

后者……江鱼猛地回神，她记得她那时候醒来看到他第一眼，第一句话就是“她不喝药”，她后来看见自己外袍被脱了还以为是谷灵希做的，现在看来，哪里是谷灵希，分明是墨寒辰！

他……罢了，一件外衣而已。

江鱼就算再缺心眼，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脱衣服，就算是外袍也不可能，她抿唇道：“你出去。”

墨寒辰看出她的羞窘，眼角眉梢挂着浅淡笑意，没把人逼得太紧，他扯着尾音“嗯”了一声，便转身离开了。

江鱼松了一口气，看着他往外走，却见他即将踏出房门的时候回过头来对她道：“里面还有，若是不合身或者不喜欢便自己找。”

她红着脸面无表情：“你快出去。”

“好。”

江鱼放下衣服抬手拍了拍脸，以前她也没觉得自己这么容易脸红，今天一路回来被他抱在怀里，脸上的热度就没降下去过。

墨寒辰是有毒吧。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江鱼心里的小人留着宽面条泪嘀咕：“都是自己造的孽……”

她没急着换衣服，反正他说可以自己找，那就是可以翻衣橱。

江鱼觉得自己不道德，老想翻他的东西。

可他自己说可以翻的，江鱼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便踏步上前拉开衣橱的门。

一眼便看见了里面的全貌。

几乎全是女子的衣服，尤其粉色或带桃花的居多，他的衣服挂在旁边，只占了一小块地方。

按照他所说，这些衣服，都是给她的。

她抬手抚过那些服饰，质感柔软舒适，衣橱里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

他这又算什么呢。

她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他就靠着两条青丝带，一棵难以存活的桃树，还有这满衣橱的为她准备的衣服来想念她吗。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也可以对一个人产生这么重要的影响，她居然能在一个人的生命里占据这么重要的地位。

她这个小师弟，明明这样恨她的离开，却狠不下心对她冷脸。

他不经意似的放下他的尊严脸面和对她的怨恨，把他对她的爱恋不加掩饰地摊在她面前，无论她给什么回应，他都没有退路。

江鱼说不清楚到底是该心疼他的执着，还是心疼他这样不顾一切地飞蛾扑火。

所以他留她下来，到底要的是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

江鱼一颗心乱得厉害，也想不明白。

索性也不再想。

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按照她预想的发展，又何必彷徨徘徊，她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

大不了，做一辈子他的囚徒。

找了一身喜欢的衣服放在一边，将身上的衣服褪尽以后，她便换上了那身新衣服。

大小刚刚好。

她迟疑着将衣橱里的衣服都仔细打量了一遍，衣服或大或小，但尺寸都差不离，她几乎都能穿得上。

她轻叹了一声，正要拉上衣橱，却在最下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紫檀木盒子——她印象深刻，就在她回去之前，墨寒辰为了保护她，后背被梦厄的魔气炸得皮开肉绽，她打开过他的衣橱，里面就有这个盒子。

这么重要么，居然还带过来了。

可她不打算打开一探究竟。

能被他带过来的东西，还一直藏在这样的地方，重要程度可想而知，不过问他的意愿做出擅自查看这样的举动，未免太过分。

江鱼收回视线，关上衣橱的门，扫了一眼房间其余的布置，或许是因为光线问题，居然觉得温暖不少，连最初的心悸和害怕都不复存在了。

一整天下来发现这么多事情，脑瓜子突突得发涨，把那身换下来的衣服放在一边，江鱼便将房间的亮度调低下来，爬到床上睡下就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