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早有预谋

遮天蔽日的浓浓乌云笼罩在神女峰的上空，几乎将那高耸及云的峰首吞入黑暗中。

不知袁西澈使了什么法子，试炼的这天，神女峰、坎离山、华泉城一带的暴雨忽然停歇。像是忽然降临了什么奇异的神启，给了困顿于灾祸中的人们些微可用以喘息的机会。

各门派派出的长老们此刻正在神女峰附近，而袁西澈站在那高峰之巅，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底下正准备参加试炼的年轻修士们。他头顶的金冠华贵精致，衣袍像是刻意打理过，虽被山顶的烈风吹起，可不见一丝褶皱，在着微不可见的天光之下，熠熠闪着细碎的星芒。而腰间的那枚朱元玉上系着枣红色的丝绦，发出浅淡的褐色光泽。

由于剩下八个大派都选择了退出试炼，派来的是门中的长老。故而，这些参加试炼的修士，大多是出自玄元剑宗的剑修。毫无疑问，墨流暄正是其中为首的角色。

在旁人眼里，袁西澈执意举办这次试炼的原因，就是为了给他的亲传弟子墨流暄造势。

然而，也只有墨流暄知道，什么亲切护短，师徒情深，都不过只是袁西澈的借口罢了。

墨流暄站在神女峰的山麓，身影没在百来位同门师兄弟中，他昂首看向自己的师父，隔着这样遥远的一段距离，对方那双睥睨世间万物的金色眼瞳却似乎也在墨流暄眼中闪闪发光。

他想起上一世拜入玄元剑宗时，头一回看见袁西澈，也是被对方的这双金色眼瞳吸引去了注意力。他一开始满心满眼以为自己拜了位威严正义的仙君为师，日日跨过坎离山的山头，去离渡峰找自己这位师父问东问西。

但很快，袁西澈将夷醉带回了离渡峰，他发现自己这位无比尊崇的师父好像藏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而且，师父并不喜欢他。

那时候的墨流暄并没有因此感到气馁，相反，他对自己这位被藏起来的小师弟非常好奇。

在某一年的酧神仪式上，袁西澈不得不带着夷醉出席，他看见自己这位师弟趁着人多，悄摸去了藏书阁，他好奇地跟了上去。而后，收获了来自师弟的眼泪。

他发现师弟并不快乐，发现师弟嫉妒自己，发现师弟恨自己。

但是晚了。

他发现师父在干坏事，发现师父暗害别人，发现师父要以天下人为代价，赎回自己的罪孽。

但是晚了。

他失去了亲人，朋友，喜欢的人，还有那些还没来得及和他相识的陌生人……

墨流暄在昏暗的天光里睁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

已经记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这一切，为的只是今天要将乾坤扭转，让一切回到正轨。

师父，他在心里喟叹，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再叫袁西澈师父了。

你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日夜，你有后悔过吗？哪怕是一点点？

袁西澈一声令下，参加试炼的人便四散而开，去捕杀上一次大战遗留在神女峰之下的凶兽。

神女峰试炼到最后，比的便是谁在这段固定的时间之内，捕杀的凶兽最多。

按道理来说是如此。

今次因为其他门派退出比试的缘故，为了避免出现越阶凶兽伤及参加比试的弟子的情况，不仅有修为颇深的长老守在神女峰附近，在试炼开始前，他们还刻意清剿了一遍遗留在神女峰的凶兽，确保留下的部分品阶都不会过高。

可袁西澈似乎是要故意复刻上一世的情形。

楚渊眼见着这人去了趟玄门狱，将里面关押着的邪魔凶兽都放了出来，将他们的鳞骨棘用一根锁链牵着，带到了神女峰。

这高山之巅上，不止他和楚渊两个人。

他使了个雷法，将鳞骨棘尽数劈开，这些他曾经亲手抓紧玄门狱，被他关押了许多年的邪魔们便在此刻重获了自由。

有些贼心不死，想要趁机偷袭袁西澈的魔修，在准备发动行动的前一刻，便被袁西澈释放出的威压压制住了动作，并且很快在这种强势的法力压迫之下化为了齑粉。

“仙君，你就不怕被那些前辈们发现吗。”楚渊看了那刚刚偷袭不成反倒作死了的魔修一眼，站在他身后，双手背后，依然被鳞骨棘捆缚着。他身上枣红色的圆领袍袍摆在风中猎猎，如燃烧不息的野火。

“怕他们干什么？”袁西澈话里满溢着高傲与不屑，似乎这群修士界的佼佼者，在他眼中，也不过只是尔尔罢了，无需放在眼里。

说完，他却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低着嗓子，低声笑了几下，楚渊被他笑得心里有些发毛，袁西澈便道：“你们这几只小老鼠改我的阵法，我也不害怕。”

他知道！那也就是说，墨流暄他们的行动早已被袁西澈发现了……

不好的预感在楚渊脑海里蔓延起来。

“你猜猜，为什么他们会改的那么顺利，竟然一点阻拦也没有？”

“我想你也意料不及，毕竟你们还那么年轻，有些愚钝的天真，也不是什么坏事，你说是吧？”袁西澈眼里，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笑话。

……冷静，冷静。

楚渊额角的头发已经被渗出的冷汗浸透，但长久处于紧张博弈中的经验强制地使他的大脑镇静下来。

他与墨流暄他们联系不到，但是，袁西澈这样说，就代表姜夜他们已经改好了阵法，这是其一。

“仙君说得倒像是自己活了许多年似的，左右时间还早，不如您猜猜，我这夺舍了你那心爱之人身体的游魂，在这世间，已经几度春秋了？”他话里一开始还有些强装镇定，可说到后面，语气就又重新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

姜夜走之前和他说了大概，罗患子给了他通天大阵的原始阵法，倒转生死门过后，献身之阵的阵法，如果袁西澈在原阵法上动了手脚，姜夜在改的时候就会发现。那修改前的阵法就没有问题，这是其二。

“今天你可以重新做回游魂，继续去度你的春秋。”

袁西澈上一世应该只向罗患子拿了嗜血杀阵和通天大阵，并不清楚献身之阵的运转及功用，这是其三。

“仙君这样说就见外了，我可是把夷醉的身子照顾得很好呢。”

好，那么也就是说，关于献身之阵，他还有机会。

而关于袁西澈的通天之阵——

“仙君，你画给他们修改的阵法，是个幌子吧……那，你真正要使用的阵法，又在哪里呢？”楚渊顶着这张夷醉的脸，毫不顾忌地将这涉及反派搞事的核心秘密诘问出口。

袁西澈瞧了他那张脸一眼，目光落到楚渊眉尾那颗红痣的瞬间，变得无限温柔，看得楚渊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你不是他，等我把你换成他，我会把所有事情告诉他。”

他言罢，手上便动了动，掐出一个法诀来，那原本还正常的天色便忽而异动了起来，漫天的乌云搅动，直在神女峰上空，显出一个漩涡。

这撕裂搅动乌云而成的漩涡满是弧形的裂缝，久而不见的阳光从那裂缝中倾泻而出，打在神女峰上那些参天的茂盛古木之上。

“天怎么突然晴了？”一个走在河边的年轻修士被河水反射的天光晃了眼，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搭在自己眉际，去看那天顶之上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诶你看，那里有团漩涡，把云给搅开了……是神女大人显灵了吗！”一个年纪有些小的修士指着那团漩涡高声喊道，话语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激动。

“是真的！那，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下了这么久的大雨总算停了，而且还开了这处天眼！好久没有看见太阳光了……”一个脸色看起来很是憔悴的修士说着，他走到阳光底下，张开双臂。

……

越来越多的人发现了突如其来的光亮，包括身处其中的墨流暄，也抬起头来，仰望那高不可及的天空。

这天象，像是通天大阵启动的迹象，也算是献身之阵的前置景象，所以，是袁西澈已经发动阵法了吗？

他不敢完全笃定，便快步走到最近的一处山洞前，那里便有着他和姜夜更改过的阵眼。

如果袁西澈发动了阵法，这里的阵眼，也应该有所反应。这是之前改阵法时便提前商量好的，一旦对方有了发动的迹象，他和姜夜就得到距离最近的一处洞口，去观察情况，以防突发不测。

然而到他走进山洞里面，走到那阵法面前，也不见那阵法开始运转。那看起来复杂非常的阵法仍然贴在地面上，是死气沉沉的一团。

墨流暄早有预料地从自己的贮灵囊中掏出飞鸿仪，将之启动，贴在唇边，低低地对着飞鸿仪那边的人说：“阿夜，我这里他没有启动，你那边怎么样？”

那边传来姜夜的声音：“我这里也是，袁西澈恐怕发现了。”

改得那么容易，他们早发觉不对劲了。

“我猜，他应该还藏了个备用的通天大阵，现在启动的就是那个阵……嗯，那就按照之前计划好的来。”

和姜夜联系完了之后，墨流暄收起飞鸿仪，蹲下身子，自腰间垂下的衣摆扫到了地上，他却浑不在意。他张开双臂，手掌贴在那处他已经修改完成了的阵法之上，缓慢地将自己周身的灵力运转，灌注入这阵法之中。

在墨流暄眼前的阵法图案边缘发出亮光的同时，神女峰之下，其余七个藏了阵眼的山洞之中，每一个阵眼都在一位修士的驱使之下，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