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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忠

司徒邑回来听着消息,自然是大喜。不是楚越身上还不爽快,都恨不得将她抱起来转上个几圈。

“朕说了就该等等的!等回头生下来,就把太子位给他!”

自从当年被废了后,楚越就很久没看到过司徒邑这般了。纵然后来二人也算恩爱,但是她总觉得,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收着自己。就像皇帝面对大臣那样的,心思不能由人直接猜出来。

行宫这里的好消息刚传开没多久,宫里头就又传来了另一个好消息。说是柏夫人生了,还是个皇子,皇帝一边给柏夫人的四皇子取了个“伩”字,一边又在预备着楚越这一胎的名字。

虽然这话楚越不想多说,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他一句,“这么快取了名字,回头是个公主怎么办?”

司徒邑思忖了片刻,便说“那就等生了再取名字。”不过他依然表现得急不可待,不仅提前了回宫的时日,还早早吩咐了太卜令要算个好字出来。

他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实在关切,就连本来也跟着稍有喜悦的原太后,也不禁收住了脸上的表情。她倒是表现得更加在意柏夫人那里一些。

“皇帝回宫以后也要多去柏夫人那里的,都为你生两个儿子了,怎么说也是个功臣。”说着这话,她又将阿谦推出来和皇帝说话,也不能让他忘了自己的二儿子。

怎么说前头也有三个儿子了,太子位应该如何也落不到那姓楚的儿子身上吧。

皇帝和太后各有各的想法,楚越的心思却在另外一边。

这些时日,她只能私下隐藏了身份,再请好几个不同的大夫给自己诊断。直到得了一致保不住的结果以后,才算彻底死了心。

又趁着回宫前,让田找个和自己时期差不多的孕妇养在朝升宫中。以便之后应付太医令的诊脉。田虽然按着去做了,却颇为不理解她的做法,“娘娘这样做可是欺君,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

“好处便是借着这一胎,把阿谦夺回来。”楚越淡淡地说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田还未来得及细问,皇帝就来了。他现在是自己手上的事做没做完,都要隔三差五往楚越这里跑,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发生了之前“被马撞”的那事,所以后来也不允许楚越到处跑。一定要出去,也得找了人去叫他,陪同着一起。

对于这一胎,他毫不掩饰的看重。

等回了宫里,田也已经将那民女孕妇找好了,就安在朝升宫后院,由温娘好吃好喝的养着,照看着。

柏夫人是做完月子就过来朝升宫的,她还带了自己从前进补的药材过来。这里头的意思不言而喻,她因连生了两位皇子,现在已然成了后宫里人人想要取经的对象。

楚越也没有多话的收下了这些东西,然后又和柏夫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柏夫人这人心不坏,在楚越面前表现得也实诚。楚越便说起了这些时日在行宫发生的趣事,连着皇帝在湖泊边被女子赠送玉佩的事也说到了。

如今放眼整个天下,估计也就朝升夫人敢拿着天子的这些事,当做玩笑一样的说出来了。

柏夫人道,“那冯家小妹若有心去查,必能知道是陛下的。恐怕迟早还是要进宫,毕竟冯将军日后还要上战场的。”

她倒是也清醒,也看得懂局势,难怪久立后宫,即便育有两个皇子也不遭人嫉妒生恨的。楚越便接道,“进来也好,与你我作伴。”

柏夫人淡淡一笑,立即就听明白了楚越话里的意思,那冯家女儿若是进了后宫,以她当今的家室,自然是应当拉拢的。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

两个人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下来,也算是有了一些默契了。楚越倒是愈发的喜欢起这个柏夫人来了。

聪明、又有所有人羡慕不来的运气,还臣服于自己,这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

太医令最开始来朝升宫给楚越请脉大约是每日一次,后来楚越推说自己每日面见外人太劳神,就改成了三日一次,后又加了懒怠起来的说辞,逐渐就改到了五日一次。

而太医令来的时间也早被安排好了,正好就卡在司徒邑五日一期的朝会时。到了时间只需幔帐一合,那民间孕妇的手放出去,就无人知道床榻内的到底是何人了。

皇帝保持了他应有的自觉,这期间碰不得楚越,他也做到了夜夜都来,但都忍着,两个人就抱着一起说一会话,再一块睡着,仿佛就已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只是楚越就算伪装得再好,司徒邑也能隐隐约约察觉出她眼底的担忧。他只当是为了之前小产的事。

这事他心里也存了愧疚,一为没有保护好她,二为明明知道是赵筱所为,却为留赵筱稳定原袆,而没有当即处置。

一时不禁回想起了齐猷最后留给他的话,好似有一道声音在脑中浮起,问他“爱她吗?”

“当然”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楚越是他从小就想得到的,怎么能不爱?时至今日,这份爱甚至早就超过了儿时的憧憬,更多是因为长大后的她。

登基初期,与尉迟固对抗的那些时日,如若不是她陪伴在身边,如若不是只有她能做到真正明白自己,他何以会将这份爱意加重到无法自拔?

只可惜当爱到失去理智的时候,为了保她不被废后甚至宁愿背弃全天下的时候,她却又忽然主动的离开了……

而今他却也还是爱她的,不过这份遭受过丢弃的爱里,多了帝王的理智与权衡罢了。

思绪戛然而止,他便伸手将她再拉入怀中。楚越如今身上极其敏感,很容易就被弄醒了。但是她仍旧闭着双眼,装着熟睡,只静静听着司徒邑的呼吸。

便是这么静静地听着,也能察觉出他的痛苦,和城阳宫共浴那次一样。她不知道司徒邑为何会痛苦,但想了一会心里又开始冷笑,他有什么好痛苦的?该痛苦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只是心里再冷漠,行动上却也还是要做出恩爱样子的。她便将胳膊伸直,缓缓回抱住他,又习惯性温柔地抚着他宽阔的腰背。

这样的动作如今已不需要什么情绪就能做出来了。毕竟为了活命,需要讨好皇帝。

司徒邑就将她扣得更紧了,好似唯有将她牢牢的锁在自己身边才能心安一般。

只要不再主动离开,从前所有都可以过去,都可以既往不咎。

哪怕是和齐猷真有过什么……

十月中旬的一场君臣小宴上,如大家所料的,冯太尉以献舞的方式将自己的小女儿献给了皇帝。

这就不是司徒邑再好拒绝的事了,何况到嘴的羊肉,岂有不吃的道理。这场君臣宴上,冯氏一族都在,冯虬在的话,司徒凌自然也在,楚越作为形同皇后的夫人也在场。她从入场起脸上便一直是微微的笑意,哪怕中间知道冯家小女儿要入宫,那脸上如春风般温柔的笑意也没有消失过。

气定神闲得反而比之前正经做皇后时,还多了几分国母风范。

司徒凌就略微尴尬地朝着楚越看去,怎么也想不到冯家小女儿会主动和她爹说要嫁给皇帝。

先不说年龄差了十来岁了,就算天子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但后宫佳丽三千,与其嫁进去天天与一堆女人们争宠,守着一位年龄相当的男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更好吗?

这些道理也是从前楚越和司徒凌说过的,她觉得非常有道理,简单快乐就行了,何必要把自己往更加复杂的环境里推?

就像如今她守着冯虬。冯虬虽为当朝新贵,但是论起家室到底是不如皇室的,纵然司徒凌为二嫁妇,可按着她大燕独一无二长公主的身份,低嫁过去也是定受不了委屈的,不仅如此,冯家人还得呵着哄着她。

这样的日子才算快活。

哪怕宴散跟到朝升宫,司徒凌也还在说着抱歉的话,“也是我没提前教好叔妹,让她明白里头的道理,放着北都那么多适龄郎君不搭理,怎么就一门心思扑在了哥哥身上,就算天子是世间男儿都比不上的,但后宫实在是是非之地,进去了也是找不痛快。”

她现如今的性子倒是变了许多,是真的心直口快了不少。只是这话说完,她又发觉了什么似的立即收了声。

后宫确实为是非之地,只是还有一个身处是非中心的楚越坐在她对面呢。她便睁着眼瞟到别处,又问到了楚越之前酿的花酒,“快倒些来给我尝尝。”

楚越嘴角微微扬起,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笑意。装酒的铜卮就正好放在后室窗棂下,她拿起木勺从铜卮上舀出花酒递与她,再次提了句她与司徒邑偶遇冯家小女儿的事。

这乃是冯家小娘子对皇帝一见钟情了,有因就有果,偶遇是因,主动求入宫就是果。

司徒凌瞠目结舌,“她原来早就见过嫂嫂?”说罢,她又移开眼神嘟着个嘴,很是不服气地小声念道,“那还真是自不量力。”

嫂嫂的美貌早就是闻名天下的,多年盛宠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冯怜顶多也就算生得个清丽,如何与她国色天香,金相玉质的嫂嫂媲美?

竟还敢主动去提嫁给哥哥?

楚越并未接过这话,抬手示意她喝酒,又起身将面向庭院的那两扇木门推开来透风。

早些日子她特命人将那棵桂树换成了两棵连枝的枫树。黄门郎做事也利索,这两棵树自移过来就生得很好,如今不过短短数日,就如同长久生长在此的一般。正逢十月,红枫衬得庭院内秋意盎然。

司徒凌抬袖饮过,见她美丽的嫂嫂身着月白绕襟深衣,于枫叶之景中捻裙回身,头上玉坠珠的步摇微微晃动,在浓密的睫毛上落了一层亮晶晶的光影。眼眸至鬓角的肌肤上带着点点绯色,不知是被院中红枫衬的,还是被酒气醺的,这样自然的妆容着实赏心悦目。

她不过刚饮了一小口花酒,就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了,便憨笑着说,“嫂嫂今日的胭脂上得不错,回头凌儿也要在这位置抹上一些。”

楚越闻言就搓了搓自己的脸颊,“我并没有上胭脂。”即便知道腹中这一胎保不住,她这些日子也颇为的小心。今日是要出席君臣宴,所以梳理了头发,要说上妆却是万万不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便会提前小产。

一想起这个,她的眼底又不由黯然许多。司徒凌这一会间就已迷迷糊糊的了,怎么会注意到眼前人的神情。她垂着脑袋晃悠了几下,又自顾自的换了话题。

聊起了人在醉酒后最爱提及的人生与情感。

她问楚越,“嫂嫂,我问你,若是哥哥就是李悌那般的普通贵族,你会不会想改嫁?”

楚越抹平了皱起的裙角,睫毛轻颤,这个想法如何不曾过过她的脑海,不过知道不可能也就不去多想了。

人若是老去想一些憧憬却不可能的事,那无疑也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嫂嫂的回答,司徒凌心里差不多就清楚答案了。不知道怎么的,她的眼眶也有点干涩,稍稍醉了一点以后,脑子里就不是理智的为亲哥哥着想了,而是上升到了为整个女性命运共沉沦的高度上。

正当她预备开口痛斥之时,楚越已经心平气和地回答了她。

“你哥哥若是普通的贵族,我也没有机会嫁给他的。”

毕竟按着当年大长公主的意思,楚越要嫁的并不是具体哪个人,而是皇帝。

她拂袖小酌一口蜜水,生出的那些忧思转瞬即逝,脸上又浮现出点点笑意,望着摇头晃脑的司徒凌,觉得很是可爱,便问,“凌儿可是醉了?”

吉天长公主额间的青丝被门廊处吹来的风弄散几缕,那几缕发就随着她的脑袋一搭一搭的。发丝下一张脸红扑扑的,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就阖着,还在勉强支撑着自己和楚越聊天。可是双唇开合说出来的那些话,已是叫人半个字都听不清了。

这个样子颇为的有趣,就连守在外头的两个大宫女都不由得轻笑了几声。楚越先拿着铜卮闻了闻,这批酒实在是度数低,怎么就能醉成这样了?

而后才起身将她扶着,这么一接着她的胳膊,司徒凌就如同一只小猫儿一样地钻到了楚越的怀里,还在吧唧着嘴回味那口酒。不过两只圆圆的杏眼一闭,就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即便偶尔藏不住心思的正经两回,但终归还是个可爱的小女孩。楚越顺着她棕黑的头发,将落下的那几缕都别到了她的耳后。待她睡得安稳了一些后,才叫人给挪到偏宫去。

这么一睡,就睡到天黑都不见醒的。连她皇帝哥哥晚上过来时都愣住了,“怎么喝成这样了?”

“这才喝了一口。”楚越并未点燃偏宫的灯,只带着司徒邑往窗户边去看他喝醉的妹妹。

皇帝便一抬手,与人吩咐下去,“去与冯虬说,长公主今日就宿在宫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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