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里才是家

第二天餐厅的打工两人还是照常要去。

顾川肿起来的眼皮还没全消，左喻成眼底又添了两笔青色，两人都有些滑稽。

alpha倒还是照常带着他的微笑麻利地干着活，顾川看着举止自然的左喻成，心里的那点不自在也慢慢消去了。

几天之间，顾川经常和左喻成坐在一块吃午饭，两人有时闲聊，有时忙活得累了就只是坐在一起默默干饭。到了晚上下班，左喻成再把顾川送回去。

一切仿佛流水一般自然。

这天傍晚，顾川把最后一个椅子抬到桌上，完成了他闭店前的工作，一边解开打扫用的围裙一边回头找人。

他今天穿了第一次在地下竞技场遇见左喻成时身上那件宽大的灰色外套，左喻成不知为什么很喜欢这件衣服，旁敲侧击地问了他好多次。今天他穿着这件衣服一进门，就被左喻成连连夸好看。

左喻成下班前早就收拾好，跃跃欲试地站在门口，顾川看着他仿佛等着栓绳遛弯的大型犬一样的眼神失笑，“下班这么高兴？”

“嗯……我跟你说个事呗？”左喻成凑近，把顾川手里的帆布包接在手里，omega把手腕上的发绳扯下来，把自己活动松散的黑发重新绑好，与左喻成并排向外走：“什么？”他问。

“今天能去我家玩吗？”左喻成看着他的表情，“我妈说她今天会做好吃的。”

左喻成的父亲也常年驻守在军团，他和母亲住在一起。

顾川视线游移了一瞬，有些不确定地回答：“……你们方便吗。”

“没事啊。”左喻成非常开心，“我经常带朋友回家玩，而且我妈做饭很好吃的。”他用肩膀轻轻撞了撞顾川的肩，“走？”

“……好。”顾川这才点点头。

驱车往左家的路上，顾川就不自觉的开始正襟危坐，左喻成余光瞥到他紧张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妈又不会吃人，你不用这么紧张。”

“没紧张。”顾川脊背挺直着，垂着眼睛嘴硬。

左家在一片别墅区内。据说是因为懒得搭理又不想要太多杂役，院子居然比顾宅要小些，整体的建筑风格是偏简约的现代风，小院里是简单的小桥流水，院角还种着一棵粗壮的松树。

天色慢慢暗下来，房子里亮起暖融融地光。

“那树树是罗汉松。”左喻成把车就随便停在院子里，关着车门还不忘给人介绍，“我小时候上边还有个小树屋。”

“现在怎么没了？”顾川看着郁郁葱葱的树冠，左喻成接道：“现在我上去它就会断，他断了我的腿估计也要被我爸打断。”

顾川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左喻成悄悄伸出手，勾住他外套的袖子，面上挂着自然的微笑，就这么牵着他往前走：“我们进去吧。”

左喻成走在前面，他比顾川高一点，肩膀也要烧宽，刚好能挡住身后的人。

顾川没来得及反应对方是拽着他的袖子往前走，听到要进门，刚刚放松的心就又紧张起来。

……如果左喻成的家人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他性子孤僻，朋友不多，鲜少有去谁家做客的机会，更没有和“好朋友”的妈妈相处的经历。

顾川脑海里的正常母亲的形象过于单薄，进门之前他甚至没有办法想象左喻成的妈妈会是什么样的人。

“妈，我们回来啦——”左喻成打开了门，顾川从杂乱的思绪里短暂回神，鼻尖微动——是饭菜的香气，好像是某种炖鱼的味道。

“喻成回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温和里带了些埋怨：“不是说让你给我捎点姜吗……你朋友人呢？”

左喻成拽了拽手里的袖子，顾川才从他身后转出来，咽了一下口水，艰涩地开口：“阿姨好。”他僵硬地把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递出去，“……姜。”

眼前的妇人长着和左喻成极为相似的眉眼，一样的温润，笑容却多了几分灿烂。她有一头亮金色微卷的齐耳短发，个子不高，有些胖乎乎，但身材依然是匀称的。她身上没有什么饰品，只耳垂上有两颗小巧的银耳钉，此时正穿着干净的衬衫裙，外面罩了一个围裙，一身的饭香。

看到顾川，兰婷眼睛一亮，热情地笑出两个酒窝：“哎，小顾是吧？欢迎欢迎！我听喻成说了，你爱吃鱼，咱今天就炖鱼汤！”她接下顾川手里的袋子，嗔怪左喻成让客人拿东西，alpha只是笑笑，顾川被她的热情感染，不那么紧张了，声音却还是没放开：“谢谢阿姨。”

“好孩子。”兰婷显然正做着饭，手里还提着一个大汤勺，她在围裙上抹抹手，招呼道：“先去玩吧，一会饭好了叫你们。”

“我帮您。”顾川说着放下包，撸起袖子就要跟着兰婷走。左喻成见状，也跟个尾巴似的凑过去，“妈，我也帮你切菜。”

再三推脱不过的兰婷笑眯眯地接受了两个孩子的好意，三人进了厨房，一起准备今天晚上的饭。

左家没有雇太多的佣人，仅有的两个专职卫生的住家阿姨此时也早早吃了饭，回屋避开客人，家中一日三餐都是左喻成或者他妈妈自己做。

兰婷手艺不错，左喻成从小耳濡目染，对做饭也有兴趣，水平自然也不差。只剩顾川一个打下手的，在两人之间忙着递东西洗菜。

顾川话少，表情也不太变，看着是个高个儿，却总低头默默做事。他半长的黑发在脑后揪了个丸子头，浓墨似的眉低着，修长的手穿过菜叶和水流，另有一分安静的乖巧，兰婷对他颇有好感。

她本来就是爱说话的人，这会左喻成在厨房另一头当人形切菜机，她就趁顾川在身边择菜和他聊天。

“小顾我跟你说，喻成念叨了你好久了，”兰婷把锅盖盖好，在油烟机噪声的掩盖下跟顾川说着悄悄话，“整天顾川长顾川短的，看他那个样子，小时候跟……狄天翼你认识吧？他发小。那孩子小时候就闹腾，老跟在他屁股后边叫他，闹得喻成可烦可烦了，我今天一看，他也不比人小翼好到哪里去。”

顾川的耳朵红了，只假装是热气蒸的，他想到缩水版的狄天翼追着捂着耳朵的小左喻成吵吵的场面，不由得也微微笑起来。

“还有啊，他九岁了还在尿裤子，你猜为啥？因为——”

左喻成挨挨挤挤地凑过来，有些尴尬道：“妈，给我留点面子。”

兰婷笑呵呵地接过儿子递过来的一盘土豆，不再说什么，把切好的土豆倒进锅里继续炒菜。

橘黄色的灯光照亮整个厨房，锅碗瓢盆的声音叮叮当当，左喻成探身去尝锅里的菜，母子俩金色的头发正好挨着，几乎融在一起。左喻成说了句有点咸，被兰婷赶开，说他不懂做菜，自己尝了尝又发现确实咸，两人的笑声将顾川也带得笑起来。

等左喻成不得不又跑到另一头去切食材，顾川才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说了一句：“你们母子俩感情真好。”

他语气里多是羡慕，还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兰婷听到了他的这句话，只当他是夸奖，不好意思道：“嗐，一家人不都是这样嘛。”

“……”顾川低头择菜，声音闷闷的，“嗯。”

兰婷又起了聊天的兴致，接着这个话题说：“小顾你们家几口人？有兄弟姐妹吗？”

“我……有一个兄弟。”顾川不知道怎么回答家里几口人这个问题，每当有人这么问他，他都下意识地觉得是三口人，但是早就不是了。

“有兄弟呀，那你们兄弟感情应该挺好吧？”兰婷专注着手里的锅，接话道。

顾川委婉道：“不算太好。”

“怎么？”兰婷闻言转头看向他。

顾川欲言又止，他不知道初见就谈这个是否合适，他瞥了左喻成的方向一眼，alpha仍在对付菜板上的东西，没有注意到顾川的无措。

绞尽脑汁地组织着措辞的顾川在想，怎么说才能像是一个“正常家庭”，谁知开口第一句就注定不平凡：

“我和他……不是一个生母。”顾川卡壳了半天才缓缓道，他想尽量说得不那么矫情，也尽量简单，“不过没有关系，我现在一个人住，平常见不到他。”

兰婷虽然是一副普通家庭妇女的样子，却也是正经的上将夫人，一些高层圈子里的腌臜事也没少听闻，顾川的两句话让她脑子里联想出很多种可能，但没有一种跟好事沾边。

“小顾……”兰婷心疼地看着他，将手里的锅铲放到一边，拉起顾川的手，“没事啊，孩子。以后只要你来，这里就是你家，阿姨天天给你做鱼吃！”

微胖的妇人刚刚握过锅把的手心有些发烫，两只手一起才堪堪握住顾川的一只手，顾川感受着这带着饭香味的温度，微微愣神。

“嗯？”左喻成又端着盘子走过来，他没听全，只听到了兰婷的后半句话，笑道：“完了，顾川，我妈对我都没这么好，我失宠了。”

“少说两句啊你，这儿正抒情呢。”兰婷假怒，轻轻拍了儿子胳膊一下，“正好我这都快忙完了，你把这几盘菜端出去，陪人小顾去休息会，米饭好了我再叫你们。”

顾川和左喻成被赶出厨房，粗略将餐桌上的菜摆好，两人就坐在沙发上休息。

“累了？”左喻成问。

“瞧不起谁。”顾川勾着嘴角拿手肘捅了他一下，左喻成笑着哎哟了一声，问：“你跟我妈聊什么了？我怎么觉得他都要认你当干儿子了……”

“没聊什么。”顾川心情很好，靠在沙发上，眯着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左喻成，“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左喻成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顾川憋着坏问：“到底为什么你九岁还在尿裤子？”

“……”

左喻成扑过去用力搓他的头发：“顾小川你长本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