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千树的点子

四人最终来到了餐厅，几个人点菜点得十分积极，阮谕珩心里却想着别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花千树看上去大大咧咧的，眼睛却尖得很。凭着自己53的视力，她很早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的不对劲。

饭间休息的时候，花千树给阮谕珩发了一条消息。

“花菜：阮谕珩，你自己没有感觉吗？”

“零：什么……意思？”

阮谕珩十分不解地看了一眼花千树。

“花菜：你对知瑜姐的感觉，是喜欢吧。”

阮谕珩的心神慌乱了一阵，却还是不愿承认。

“零：我说过，我才没有喜欢她。”

花千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这次她才不会信阮谕珩的鬼话。

“花菜：你竟然到现在还否认，我看，你是怕自己的下场和宁轻舟一样吧，无疾而终。”

好像，被她说中了。

阮谕珩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的失落和沮丧，默默地垂下头。良久，他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花菜：我倒是有一个想法。”

阮谕珩久久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刚刚输入“不用了”，还没按下发送，花千树便眼疾手快地抢先他一步。

“花菜：你不如趁哪天晚自修结束，去找知瑜姐问问题目，

顺便准备一个惊喜，看看她对此的反应，再决定你要不要追她。”

阮谕珩又下意识地握紧那个他一路都不肯放手的飞马锁扣，他暗暗下定决心。

“零：好。”

这次，他很快就按下了发送。

那一刻，阮谕珩重新找回了那种年少的孤勇，他彻彻底底地丢弃了一个19岁天马座少年的身份，而仅仅去追寻，那个曾赠他以光明、眸光似携着银河般耀眼星辉的地球女子。

回校的路上，他只觉得目光所及，相距光年的星空，好像也在浩渺的时空长河中期待着彼此的相遇。

阮谕珩和祁家兄弟俩结伴回到寝室，也不知是因为相处久了还是什么，愈发觉得他们变得可爱了些。他飞快地洗了个澡，钻到被窝里。再次点开和“忘锦”的聊天界面时，只觉得心跳都不听话了起来。

“零：知瑜姐，你哪天晚自修结束的时候有空？我想来问些题目。”

一周的课程终于结束了，季知瑜这才得到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她单手支着头部，竟然就这样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她的面部线条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然之美，似乎多一笔，就是败笔。

浅睡的她，安静得像是一株在黑夜中悄然盛放的昙花，物走星移之间，却忽然惊醒。

这是她一辈子的梦魇，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逐渐重叠，却又支离破碎。

忽然，电话铃响了，季知瑜略有些头疼地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对方恳切的话语似乎并没有留给季知瑜拒绝的余地。季知瑜答应下来，看来这个假期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挂了电话，她又看见阮谕珩发来的消息，疲惫至极，却依然认真地回复他。

“忘锦：明天我有事外出，不如周日晚吧，我一直在，顺便把新任务给你。”

看看窗外，十点多，并没有月亮。季知瑜像往常一样收拾东西回家，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很久没能完完整整的睡一觉了。

她再次只身一人迈入无边的夜色中。

此时，宁轻舟回到自己在北京的新住所，神情却难免落寞，季知瑜对他说的话仍然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如果不是我，你会选择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会选择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如果没有，我也不会去耽误别人。”她说。

宁轻舟叹了口气，走进屋内，从前滴酒未沾的他破天荒地给自己开了瓶酒。他觉得借酒消愁俗气，却还是照做，直到自己醉醺醺地靠在沙发上，嘴中还念着些模糊不清的话。

“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清华大学、加州大学……他赢得了无数荣耀的代名词，却依然败在了连神明都无法掌管的爱情面前。

宁轻舟又闷声喝了一口酒，把酒瓶放回桌上，手便一下子松了下来，倒头在沙发上睡着了。

周六，祁云深和祁林晚难得起得极早，如此反常且小概率的事件，令第一次同时间和他们起床的阮谕珩十分吃惊。

“说吧，什么事竟然能把你俩从床上召唤起来？”阮谕珩看着他们俩兴奋的表情就觉得不对头。

“中国‘天鹰’的最后一颗量子运输组网中转星‘鹊桥十四号’现在在直播发射呢，要和我们一起来看吗？”祁云深睡衣还没换，就已经打开了电脑，点进了官网的页面。

时间刚好，场景切换到了发射场，还有30秒，就要进入倒数环节了。

阮谕珩把脑袋凑到他俩之间，屏息凝神地注视着电脑屏幕。画面静止，时间像是凝固了，直到解说员对着镜头说道：“请让我们一起倒数10秒。”

“10,9,8,7,6……”

还剩5秒时，镜头转到了执行此次卫星发射任务的太原卫星发射中心的控制室。画面只停顿了两秒，便切回了“鹊桥十四号”所矗立的高原之上。

几乎是瞬间，“鹊桥十四号”升空，随即在蔚蓝的天际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举国欢腾。“天鹰”成为了中国人的新骄傲，也成为量子运输史上一块新的里程碑。

阮谕珩却没有沉浸在这种氛围中，并不是因为他不属于地球，而是因为，他在短暂的两秒画面中看见了一个人——她正坐在太原的控制室里，近距离注视着“鹊桥”升空。

季知瑜，是她。

“季女士，非常感谢您能赶来太原帮助我们。”

控制室旁的过道上，一位上了年纪的院士正在同季知瑜握手致意。

季知瑜也微笑着点头，“应该的，不必客气。”

可是老院士却紧接着叹了一口气，“你真像你母亲年轻时候的样子，是个勇敢的人啊……”

季知瑜隐忍的内心像是被忽然击中了，“为什么在这里提我母亲？”

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的母亲在一次太空模拟实验中失去了联络，换言之，所有人都认为她死了。自此，父亲将家中有关天文的一切书籍和器材都封锁在了储物间里，也不允许季知瑜再去触碰有关这些的一切。

但她相信母亲活着，在她放弃浩瀚星河梦，成为一名数学系助教的同时，却依然没有丧失寻找母亲的希望。她记得小时候，母亲曾对她说：

“我们都是宇宙的孩子，也是恒星的孩子。”

正因此，季知瑜一直坚信，宇宙也会爱着每一个爱它的人。

但老院士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季知瑜彻底丧失了思考。

“十三年过去了，想不想见一见你的母亲？”

尽管疑问充斥着她的脑海，她还是落下了一个坚定的回答，“请带我去。”

老院士也像是拾起了多年来尘封的回忆，他领着她走进了一条密不透风的狭长过道。

“等会儿，我会告诉你十三年前的真相。”

过道的尽头骤然开阔了起来，一堵墙赫然出现在二人的面前。老院士按下墙边一个十分隐蔽的按钮，这堵墙便朝两边分开，季知瑜立刻看见了房间内的构造。

一个和床差不多大小的胶囊状舱体横在正中央，旁边是正在运行计算着接近人类计算机运算量上界的数据器。季知瑜走近胶囊舱体，很快注意到了一个名字：裴朝吟。是母亲的名字。

眼熟得令人颤抖。

舱体中躺的人也确实是她的母亲，虽然容貌依旧，却只剩下一副躯壳。

季知瑜久久地伫立，听完老院士告诉她的故事，终是面对着舱体跪了下来，无声落泪。

回北京的飞机上，季知瑜像个木头人一样望着窗外发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错了，在未知力量面前的自己，终究是太过渺小了，可她却曾认为自己能战胜它。

走下飞机时，季知瑜腿一软，险些跌倒。她扶住扶手，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看着来往的人流把她淹没。

走出机场的时候，是周六的黄昏。季知瑜自己开车回到家，走进卧室，她直接瘫倒在床上。累、疲倦，以及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席卷着她的全身。但她没有哭，也可能是因为早就知道事情的结果，会是一场空吧。

周日，旭日东升，这大概是一个多月以来季知瑜睡的最久的一次了。

清华大学的寝室里，阮谕珩正根据花千树的指示把自己的小礼物用盒子装好，还时不时地端详摆弄着。

“零：你说，我才认识知瑜姐一个星期，喜欢她也就是几天的事，到时候会不会被她从办公室里赶出来啊？”

“花菜：你是小学生吗，扭扭捏捏的，这次只是试探，用脚趾头想想知瑜姐都不是这样的人好吗？还有，喜欢一个人，别说几天，一眼就够了。你没听过‘惊鸿一瞥’这个词吗？”

“零：这点我得洗白，我第一次跟知瑜姐见面的时候，她跟我说话我都没理她。”

阮谕珩发这话的时候，好像还觉得自己十分正义。

花千树满脸黑线，这绝对是直男实锤了。

“花菜：放心吧，有我花大军师兼情感专家辅佐你，就算是块石头，也该动心了。”

“零：可你明明叫‘花菜’，逃不过‘菜’的命运。”

花千树气得想砸手机，却又心疼钱，赶紧把手伸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