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第20章

惠帝阻止柔瑾下跪，但柔瑾还是结结实实跪了下去，谢这一旨赐婚，她不用回头也知贺固跪在身后。

“这对玉佩是我和你娘定情的信物，这些年来朕一直带在身边舍不得给人，今日朕将这玉佩赐给你们，朕愿你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二人又要谢恩，惠帝故作不悦地打断：“你们先出去吧，朕想陪陪你母妃。”

“是。”

刚刚赐婚的一对男女沉默地走到陵寝数丈之外，侍卫等人也都远远地，柔瑾一直向前，忽然回头看到贺固站在她一丈后的地方，黑眸沉沉寡言少语。

柔瑾扯出一抹笑：“贺家哥哥可是不满意这桩婚事？”

贺固不再垂着眼眸敛去所有心事，他启唇问：“殿下呢？”

“是我起头问贺家哥哥，贺家哥哥不如先答了本宫的问话再来发问。”柔瑾用了自称，言语间尽显蛮横。

贺固素来沉稳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殿下恕罪，臣不敢逾越，臣对这桩婚事自然是愿意的。”

因他这抹笑，柔瑾所有的恣意荡然无存，她定定望着贺固英俊不凡的脸庞，回想他出现在京城数日来的风光荣耀，不但是陛下亲封的忠武将军还是新科传胪，陛下倚赖的左膀右臂立有救驾之功的忠心贤臣，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可无论是什么，柔瑾都反抗不得。

柔瑾得认命了。

至于贺固的问话，柔瑾没有回答，至少她现在还是高高在上的皇室公主，可以对他视若无睹，何况哪朝哪代都会出一两位跋扈公主，若是驸马的日子好过，世家勋贵出色子弟为何又不愿意尚主呢？

皇陵吹来一股山风，柔瑾望向远山翠柏，秀美婉约的容貌似乎映在一片苍翠之间，白的细腻刺目，细眉轻蹙，似又在眨眼间归于平静。

贺固沉默地站着，敛下眼眸时彻底掩去最后一丝情绪。

风渐大，有一阵柔瑾被吹的睁不开眼，她还未闪躲，身侧的人三两步站过去挡住了风，柔瑾身量高挑修长，但此时方觉与他差异之大，她未抬眸只看得到他肩颈，余光扫到他喉结微动，等了片刻仍是一言不发。

那些山风最终没有吹到骨头缝里。

惠帝好意给二人的独处最终在静默中度过。

时辰差不多了，梁明雨迈着小碎步远远讪笑怕打搅公主与新驸马相处，柔瑾向前两步，他知趣上前，道是陛下担心起风天冷冻着公主，这就要回去了。

这一回，贺固被叫进马车。

惠帝坐在中间，柔瑾与贺固在他两手边正是面对面，只是一个低着头，一个面无表情，他摆开棋盘和柔瑾下棋，柔瑾心不在焉，落子时毫无顾忌，无知无觉赢了一盘。

“不错，宝爱有进益！”

柔瑾将棋子交给贺固。

贺固也赢了。

惠帝喜不自胜，连声道要给二人赏赐。

梁明雨听着里头的动静不由咧嘴，这俩祖宗怎么不知道让着点陛下！

马车刚入行宫，天幕哗啦一声下起大雨，梁明雨急着给惠帝撑伞，柔瑾出来没带宫女，惠帝扬扬手给了贺固一道令牌。

“贺卿送宝爱回芙蓉宫。”

惠帝又有重赏。

独独赏给芙蓉宫太宁公主。

虽然这些年前朝后宫早已习惯惠帝对太宁公主独一无二的宠爱，但这次的赏赐委实称得上厚重，这次惠帝给太宁公主进了四百户食邑，按本朝规矩亲王享食邑不过千户，公主不过四百户，太宁公主周岁得封，食邑四百户，五岁加封至四百五十户，十岁加封至五百户，十五岁及笄加至六百户，这一回，惠帝直接给了太宁公主比肩亲王皇子的食邑，除此之外另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赏赐。

宫中五位成年公主，大公主出嫁才有食邑，元德二公主嫡出徐家又是国之重臣，周岁得食邑，其后零碎赏过两回，及笄那年徐皇后提议给二公主加封食邑，惠帝以天灾为由婉拒，后一年太宁公主及笄，惠帝明发圣旨为太宁公主加封，一个时辰后才发圣旨给二公主加封至六百户。

虽然元德公主和太宁公主食邑相同，但这一前一后足见差别，何况这一回，乐阳殿徐皇后那里毫无动静，送到芙蓉宫的赏赐如流水。

梁明雨笑眯眯大声读完圣旨，太宁公主跪地谢恩。

芙蓉宫众人鸦雀无声，讷讷望着柔瑾手里握着的那份明黄圣旨，目送她走入闺阁，门窗虽未金紧闭，但谁也不敢上前打搅。

三公主木着脸直接回房，五公主僵了许久扯出一抹笑，冲伴读年轻闺秀们点点头也回了房。

“这，是怎么回事啊？”

“听说太宁公主受宠，可这也太受宠了吧。”

“嘘，马上就是周贵妃的祭日，也是太宁公主的生辰。”

一些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她们在家或多或少听过陛下对周贵妃何等的念念不忘，如今亲眼见证，心底各有波澜。

春夏秋冬四宫女又惊又喜又怕，见柔瑾没有流露丝毫激动喜悦之色也都如常伺候，冬藏小心翼翼上了一盏茶，放到柔瑾手里才发觉她手指冰凉。

“殿下可是受寒了？”她匆忙去拿披风，昨日也是这般，陛下召见公主，老半天才公主回来身后还跟着护送的贺固将军，她摸到公主手时也冰凉渗人还以为是皇陵阴森冻的了，哪知这会儿也不见好。

柔瑾任由冬藏帮着暖手：“姐姐，我饿了。”

“殿下想吃什么？奴婢们新做了枣泥糕山药糕，御膳房有热汤面……”

“热汤面吧。”

“是，奴婢这就去给您端。”

她们说话的功夫秋实已经朝外跑了，不到一盏茶功夫就给端回一碗银丝面，四人望着柔瑾埋头吃面，柔瑾吃相秀气不急不缓，喝过两口面汤周身渐暖，对四人扬扬下巴。

“收拾去吧，今日都有赏，你们四个各自挑一枚簪子，不，一人二两金，簪子回头我帮你们挑漂亮的。”

柔瑾笑盈盈的，四人也消去忧虑。

银丝面小小一卷，柔瑾吃完悄悄打了个嗝，她笑了笑，走到窗边看外头翻滚的阴云，许久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枚螭龙纹玉佩，昆仑白玉温润无暇，握在手中似乎尚有余热。

柔瑾记得惠帝拿出玉佩时的情形。

从皇陵回到行宫，柔瑾一夜未眠，她看不懂贺固这个人，即便心里急迫地想要知道前世所有的事，可又不敢不愿意深思。

如今眼前的大堆赏赐更是证明了惠帝的喜悦。

柔瑾将螭龙纹玉佩缀在腰间，正欲低头打量一二，夏桑匆匆来报：“殿下，皇后娘娘宫里的女官来了，说是请您和三公主到乐阳殿一叙。”

“三姐姐呢？”

“三公主就快出来了。”

柔瑾理了理衣物佩饰跨过门槛，女官三角眼低垂肃穆着一张脸，五公主缩在房门外，探头看一眼又缩回去，柔瑾与三公主对视之后目不斜视跟在女官身后去了乐阳殿。

徐皇后若是想知道赏赐的缘由大可以召柔瑾一人，为何要带上三公主？

乐阳殿与惠帝所居长乐宫隔着一汪琵琶泉，琵琶泉头是一处宫人奏乐高台，两宫皆有丝竹之声入耳，因徐皇后喜爱，伎人乐师从清晨到日落都不曾停歇，柔瑾侧耳听了，此时奏的是凤求凰。

二人在宫外候了一炷香才得徐皇后召见，入内才知乐阳殿并非徐皇后一人，三公主生母柳嫔也在，瞧见柔瑾便有些咬牙切齿，徐皇后瞥她才知收敛。

徐皇后态度比往常还要和善：“本宫这里也没甚好东西，这对定窑天青瓶是本宫心头好，比不过你父皇厚赏，太宁你别嫌弃。”

柔瑾低头道不敢谢过赏赐，徐皇后便不再多说，悠悠道明请二人来的用意，柳嫔为三公主选好了一位驸马尚未回禀惠帝，她来找徐皇后拿主意。

徐皇后轻笑：“柳嫔一片慈母之心，本宫不好阻拦，三公主若是愿意便点个头，若是不愿意本宫替你撑腰，这天下的好男儿都任你挑选。”

柔瑾瞥见三公主藏在衣袖里，紧紧攥起的拳头，心下黯然。

三公主点了头，柳嫔心中一松流露出笑意。

徐皇后则看向柔瑾：“二公主的婚事本宫也有了主意，你们姐妹相差不多，陛下不为太宁考虑本宫心里也甚是着急，只是不敢擅自为你做主，太宁可有心仪之人？本宫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若是说有，本宫这就去求陛下成全你。”

柔瑾声音惶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听父皇与皇后娘娘吩咐。”

徐皇后虽不赞同但也没有强求。

人走后，徐皇后坐在那儿纹丝不动，女官宫女垂着头，良久，徐皇后挥袖甩掉桌上茶盏。

“娘娘……”

“皇帝为何给太宁这么些赏赐，查明白了吗？”

“奴才没用。”

徐皇后森然一笑。

这厢柔瑾刚出乐阳殿又在路口遇到了候在这儿的楚淑妃心腹女官，心腹别无他事，淑妃请柔瑾入宫一见，柔瑾了然，惠帝膝下皇子除太子正位东宫，其余都未有封号，柔瑾拿了比肩皇子的食邑，宫中心慌的又何止皇后。

就是不知惠帝要何事颁下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