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陌生的家人

夏扬习的航班最终是在八月七号，凌晨两点从帝都起飞，晚了两个多小时。

而从帝都到洛杉矶，加上中间的转机的时间，溜溜花了30多个小时。饶是夏扬习这样习惯了国际航班、长途飞行的，面对这一天还带拐弯的行程，也是有些吃不消。

尤其是后半段行程，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真是睡也不是，醒也不是。睡吧，睡不着，醒着，又不知道能干什么，着实是煎熬。

等到飞机终于在洛杉矶机场降落，夏扬习踏上坚实的地面的那一刻，他都还有些飘飘然的不真实感。整个人晕乎乎的取了自己的行李，走出出站口。

先前在飞机上身边坐的还大多是中国人，而此刻，他眼前有白种人、黑种人、黄种人，人们相互打的招呼，分享着重逢、相见的喜悦。

这使夏扬习也终于清醒了些，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熟悉的国度，来到这个，叫做美国的国家。

他忙四处张望，在人群中寻找熟悉的面孔。

“哥！这边！”

听到亲切的中文，夏扬习循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一个十岁出头的男孩，穿着宽大的短袖和宽松的嘻哈裤，一副深受美国街头风格毒害的样子，正撑着栏杆，朝自己这边拼命的挥手。

夏扬习愣了一下，那男孩与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却和他印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了。

但他还是走到男孩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感慨道：“都长这么高啦！”

这就是那位因为生怪病，导致一家子迁居美国的，夏扬习的弟弟，夏康。

其实本来他的名字没这么简单，是之后生病，夏爸爸和夏妈妈想着起个贱名好养活，外加美好的祝愿，就改成单取一个“康”字，小名康康。

夏扬习记得自己上次回来应该是去年的春节，那时康康的个头才到自己的腰，今天再见居然就长到和自己肩膀一边高了。

不过算算时间，中间隔了大概也快两年了，而且像康康这个年纪的男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天一个样儿，到也正常。

只不过在夏扬习记忆中，最鲜活的还是他小时候的样子吧。

在夏康的带领下，两人找到了夏妈妈的车。

离车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一位中年妇女从车上下来，朝两人迎过来。

妇女的身材有些发福，脸上堆满了喜悦的笑容，对夏扬习说：“习习，累不累？”

夏扬习看着自己母亲。

似乎胖了点？还新做了头发？

“还好，习惯了。”

他笑着回答，顺便躲开了夏妈妈伸过来想要替他拿行李的手。快走几步，把行李放到后备厢里。

夏康自然而然的坐到副驾驶，夏扬习便坐在后排。

“习习，晚饭想吃什么？”

夏妈妈趁等红灯的功夫，回头问。

“都行呀。”夏扬习看着窗外，“要不……就糖醋排骨吧。”

夏妈妈一直都很擅长做饭，也很喜欢做饭，而这道菜是他记得他妈妈最拿手的。

“妈，你给哥做茄盒吧！”坐在副驾驶夏康激动的扭过头，“哥你还不知道呢吧！妈开了家中餐店，招牌就是茄盒！”

“哦？”夏扬习有些吃惊，“那好呀，妈不一直想开家自己的店。没想到这么快，厉害呀！”顿了顿，“我都不知道呢。”

夏妈妈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家小店，才开不到一年。”脸上去洋溢着幸福且骄傲的笑容，“不过生意还不错。”

夏扬习听夏妈妈和夏康聊着他并不熟悉的，生活中的琐事，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有时他们会抛些话题给他，但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个安静的倾听者。

虽然他很清楚，不论是妈妈还是弟弟，都是他的亲人，都是爱他的，他也很爱他们。只是有时，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客人。

与家人不在一起生活得越久，这种感觉就越明显，他们熟悉的事物自己不知道，他们聊的话题自己不了解，好像彼此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交集。血缘的关系使他们本该是最亲近的人，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让他们之间无法避免的多了许多客气与疏远。

他敢保证，这绝不是家人主观上想要传达给他的，却是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

“嗡——”

夏扬习的手机震动，提示有新的短信。

——扬习姐，你怎么自己走了？我还想在你走之前把生日礼物给你呢！这回只能寄给你了……你家地址是什么呀？

夏扬习看着易意发给自己的短信，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回道：

——先谢谢你了~但没必要这么麻烦吧，我过完生日就回去了，你到时候再给我也行呀。

很快又收到回复：

——不行！生日是有仪式感的！

夏扬习微微皱起眉头，不知道这丫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也懒得深究，就把在洛杉矶这边的家庭住址发了过去。

在按下发送之后，夏扬习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他先是怔了怔，而后又笑着摇摇头。

夏康正好回头，看到自己哥哥对着手机笑得那么开心，不由好奇：“哥，你看见什么了，这么好笑？”

夏扬习伸手呼噜呼噜男孩的脑袋，“没什么。”

他想他大概能猜到易意是为什么非要问到自家的地址，但他没有戳破女生的谎话。一方面是怕自己猜错了，显得自作多情，另一方面……他可能多少还是有些期待吧。

车子在市郊的一座小别墅前停下，夏妈妈去停车，让夏康帮着哥哥先把行李搬进去。

这已经不是夏扬习第一次住在这儿了，却总有些不适应。比如他永远不记住，哪双拖鞋是自己的。或者说，他的拖鞋压根没被长期放在鞋柜里？

还是等夏妈妈停完车回来，才从旁边一个备用鞋柜里，找出了那双属于夏扬习的，有点落灰了的拖鞋。

夏扬习倒不是很在意，走进客厅，看到关着门的书房。

小声问夏妈妈：“爸在里面？”

夏妈妈点点头，“我跟他说了你今天回来，去打声招呼吧。”

夏扬习在书房门前站得笔直，咽了下口水。举起手，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才终于叩了下去。

夏爸爸家教很严，从小对他们兄弟，尤其是哥哥要求极高。平日也总是一副严父的样子，连笑脸都很少见到。

虽说夏扬习在初三跟家里出柜之后，他们父子的关系就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但毕竟积威已久，所以每次在父亲面前，他总是有些紧张。

“进来。”

书房里传男人低沉的声音。

夏扬习轻轻推开房门，走进屋内，朝屋里的人说了句：“爸，我回来了。”

书房装潢得像个办公室，中间放着一张巨大的办公桌，靠墙是一组书柜。

一位中年男人坐在书桌后，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文件。男人戴着一副细边的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便是在家中，穿着家居服，也不难想象他换上正装会是怎样一副“成功人士”的模样。

这位就是夏扬习的父亲，一名优秀的律师。在国内的时候自己开了家律师事务所，每天忙的不行，夏妈妈为了照顾家庭，牺牲了自己的工作，成为了一名全职太太。

之后因为小儿子的病，才不得已举家来到美国，通过朋友的关系，才找到现在这份私人律师的工作。

近些年来，可能因为年龄的增长，夏爸爸的工作强度有所下降，小儿子的病也逐步趋于稳定，夏妈妈也终于有了自己的时间，自己的生活，还如愿以偿的开了家中餐店。

似乎一切都向着美满、幸福的方向发展，如果大儿子能再听话些，就更完美了。

男人抬眼，看着站在书桌前的大儿子。

栗色的头发，长到耳旁的碎发，越发阴柔的打扮。

男人皱起了眉头，小时候那么听话懂事，怎么长大叛逆成这样。

想到大儿子做的那些让自己糟心的事，语气不佳的说：“还知道回来呀。”

夏扬习想缓和下屋里严肃的气氛，半开玩笑的说：“在国内那边也忙，老要学习呢！”

“哼，”男人冷笑，语气中带着不屑，“你那破学校能学什么，除了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学得不三不四的。”

这回夏扬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带着好整以暇的笑容。

夏爸爸着实厌恶他大儿子那副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摆摆手，说道：“出去给你妈帮忙吧，别在我眼前晃悠。”

夏扬习刚走出书房，就看到夏康站在门边，朝他挤眉弄眼的，“怎么样？老爸骂你了？”

夏扬习摇摇头，笑着说：“没有，他大概懒得骂我。”

他推着男孩的肩膀，向厨房走去，“走，咱们去看看老妈的茄盒做得怎么样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