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梵看着桌上摆放的齐齐整整的小方块，又瞧了瞧眼前几位满脸希冀的妹妹们，不禁哑然：“所以，各位妹妹来，是想寻我支持开做这个小玩意的作坊么？”
“对。”众人齐声一致，眼巴巴的看着这位哥哥。
宋梵有些好笑，眼前这些宋家女孩子，其实只有最小的宋薇一人是他的嫡亲妹妹，其余的，都是宋家旁支。
在家里教养，也不是白养的。
他作为宋家未来的继承人，早早的就认识到，这些女孩子们的使命……
就是替宋家联姻。
只有姻亲关系，才是世家最稳固的同盟。
什么贤名在外，什么贞节牌坊，全不过是掩护罢了。
宋家如今几乎没有出仕的人，却能安安定定的稳住自家地位，不过都是因着一代又一代的女孩子们的付出罢了。
这些东西，自他幼时便看的明明白白，而他更知道，眼下靠着女孩儿们撑起整个家的情况，只有他才能改变。
宋梵把宋薇抱起来，眼神却盯着人群里唯一一个不姓宋的小姑娘。
自她和宋家愈发熟稔之后，他这些妹妹们也更活泼了几分，至少，贾絮儿算得上一个好的玩伴。
即便现下不能叫这些妹妹们摆脱了既定的命运，他也愿意时常为妹妹们分忧一二，起码叫她们云英未嫁的时日里更松快些。
所以，按理说，妹妹们想着通过他在外头开个小铺子，赚点胭脂水粉的零花，他是没什么不可答应的。
只是……
他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贾絮儿一番，像是探究，为什么是贾絮儿？
贾家这位小姑娘的本事，他也算是见识过几分。
虽然他不阻止妹妹们同她玩耍，可在他看来，面前的小姑娘人虽不大，却很有心计。
只一丁点大，三番五次说出的话都滴水不漏，竟要比她那两位哥哥显得更成熟些。
如今是她提起这档子事，宋梵就不得不深究一二。
贾家、或者说贾絮儿想通过他得到什么？
许是他思考的比较认真，竟一时盯着贾絮儿不放，贾絮儿被他看得有些不适，便开口道：“宋家哥哥，也不是我贪心……这做皂的古法是我和家里的姐姐们闲暇时根据古书琢磨出来房的，没成想效果竟如此好，姐姐妹妹们都喜欢，便想着干脆做大些。”
“就算是不为了赚什么银钱，自家姐姐妹妹们分也是好的。”
她急急忙忙解释道。
“是啊是啊，大哥哥，你就答应絮儿姐姐吧。”宋薇被大哥抱在怀里，便搂着他的脖颈，不住的撒娇。
“絮儿妹妹的东西做的可好了呢，哥哥要不要也试试？”
“……”
看着妹妹们都心怀期待的样子，宋梵不忍拒绝。
只是转念想起，若是就这么草率答应了，后续出了问题，他该如何？
他这些妹妹们，又该如何？
且贾絮儿这样大方的拱手让出五分之一的红利，难免叫宋家欠下了人情，若是将来有什么需要用的上的……
人情债可是好欠难还，最不可答应。
宋梵微微皱了眉头：“这事……也不是一时兴起，若是做了，作坊开在何地？人手又需几何？银钱红利又如何分？都是问题，且待我想过了再说。”
众人见他这般说了，也不好再催逼，只好嘱咐了哥哥有了方案一定要同她们讲，这才离开。
……
可惜贾絮儿是终究没能等来宋梵的回应。
宋梵不同意妹妹们同贾絮儿合伙这档子事儿。
贾絮儿听了，只气得半仰。
她又不是傻子，宋家、宋梵，这是在明晃晃的防备她！
这么明显的防备她，她又如何看不出来？
她那日就已经有所察觉，宋梵打量她的模样，她焉能不知……
宋梵在怀疑她的人品！
贾絮儿一想到当日宋梵看她的神色，以及现在斩钉截铁的拒绝，她就莫名的生气。
难不成他还以为自个儿图他什么么？
这项生意，莫说赚不赚钱，赚多少，也是她的一份心意。
一来是她同宋家几位姐妹都挺要好，且多日相处，觉得都是不错的人儿；
二来她也存了私心，想着若是赚钱，分了二成股份过去，全当是还了宋家上回给她送了救命药的恩情罢了！
竟被人这般不信任！
她贾絮儿，向来光明磊落，竟被人怀疑是在讨好宋家，是有别的居心。
贾絮儿一时来气，便决心这事儿定要做的风风光光，漂漂亮亮。
她光明正大的做事，并不怕什么。
贾絮儿也憋了股气，自去打探合适的人选、地皮，非要自个儿开出这家手工皂的作坊来。
没奈何，她到底是个小姑娘，实在不好抛头露面；二位哥哥也不能日日为了她这一点闲事奔波，没法子，如今她还小，凡事只好寻孟氏帮忙。
……
孟氏其实早就把絮儿这些日子的动向一一看在眼里，不过去人没插手半分。
见这时候女儿来寻她帮忙，才揶揄道：“絮儿终于舍得来找为娘了？”
语气里还颇有一丝看好戏的状态。
贾絮儿撅了嘴，只撒娇道：“你帮帮忙呗。”
孟氏点了头。
这才上上下下的使唤人打点起来，从地契到房契，再到做皂的人手，都签了死契，办的妥妥帖帖，交给了女儿。
贾絮儿自然喜笑颜开，还不曾谢过娘亲，却听孟氏道：“你也别谢我，我帮你这么大忙，我是要占你三成红利的。”
“啊这……”贾絮儿眨巴了眼睛，竟一时有些不可思议——
她可亲可敬的娘亲，怎么还惦记上她这一点子小钱来？
孟氏却笑言：“也不是娘贪你的银两，只是絮儿你且记住，除了爹娘会无条件的帮你，任谁也都不会答应的。”
“宋家水深，你虽说是想着小姐妹们一起凑份子，可你想过没有，宋家规矩森严，万一被宋家长辈们知晓，是该罚你还是罚你的姐姐妹妹们？”
贾絮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好吧，是她失策。
宋家和贾家，不过是利益关系上的同盟罢了，关系并非牢不可破。
是她小看了宋家，高看了自己。
贾絮儿叹了口气，也不再气恼那一日宋梵对他的不信任。
眼见着作坊都快开了起来，思来想去，贾絮儿还是送了一份大礼给宋家姐妹们——
便是她们姐妹自用的，只管差人去作坊会知一声，管够。
……
「臻香坊」就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傍晚，悄悄开了业。
开业那一日，贾絮儿谁也没通知，只是坐了一顶小轿，亲自去查看了做皂的过程。
她娘亲挑选的长工，个个都是干活的好手，做起来利落又干净，比她在府上小打小闹要强得多，看着也像是正规的行当了。
一切都在安安稳稳里进行。
贾絮儿心满意足。
只觉多日来的心血没白费，便是有些挫折，也终究没能阻挡得了她人生中第一份产业的诞生。
“姑娘……宋家哥儿在前头路口呢，您要不要……”
“不去。你告诉他，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已过了年纪，不宜见外男。”
回去的路上，贾絮儿正坐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却听见随行的茯苓这般说道。她虽然已经有所谅解，但终究心里存了疙瘩，只冷冷的嘱咐。
……
宋梵当然是知晓，当初贾絮儿筹备的作坊开了业。
如今他也只是想着送一份礼，略表心意。
却不曾想，贾絮儿连轿子都没曾下，只遣了个丫鬟，客客气气的拒绝了他的好意。
“宋公子，我们家姑娘说了，谢过公子的好意，若是有需要，宋家派个下人来说一句便是，不劳您大驾。”
言罢，便也没回头，径直而去。
宋梵骑在马上，看了看远去的轿子，微微叹息。
他只怕……
是把贾家姑娘得罪透了。
也是他错了，现如今看来，这位贾姑娘，不仅有心机，还有气魄。
倒真真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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