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幸福就是

大课间，钟灵善站在班门外的围栏前透气醒脑。才站半分钟，周围就有几个男生打量着她指指点点。不过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习惯了，起初还会躲开，现在已经可以完全无视他们。

她有点想窦莎了，窦莎在的话会替自己把这些讨厌的男生全骂走。

“钟灵善。”

是班长。

班长之所以当选班长是因为个高——一米八五，不胖，长得也蛮精神的。

钟灵善不讨厌这个男生，入校以来班长明着暗着帮了她不少事情，无论来意如何，他让她体会到了难得的善意，是那种有分寸、有距离感的善意。

“钟灵善，你看看这个——”

班长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页面是新兴中学的贴吧，一个被顶了一百多楼的热帖：

【扒人：高一转校生绿茶婊】

主楼内容：

【高一一班转来一女生，外表清纯，内心扭曲，喜欢勾引别人的男朋友，被人家对象当众教训了多次还屡不悔改，上课传情书，为了被照顾与班长暧昧不清，仗着有人罩不可一世，又装纯又装逼，一班的都知道我说的谁吧？】

下面还配了一张钟灵善在课上低头看书的不太清晰的远景照。

回复的帖子里大部分看热闹的：

【卧槽，不明觉厉。】

【不知道真的假的，见过本人，大美女。】

【现在高一都玩的这么开吗？】

……

里面混着一些支持楼主言论的：

【我是1班的，我证明，主楼说得都是事实】

【对，她被人家对象教训的时候我在场，喝尿的事也是真的，桌子都被人砸了】

【认识，第一眼就知道是个绿茶婊。】

……

还有少数辟谣及为她打抱不平的：

【别乱说，我就是1班的，这个女孩才是被霸凌的那个。】

【人家整天学习，就没和男生说过话。】

……

怪不得刚才在胡同里那些人那样说……钟灵善心想。

“你打算怎么办？”班长问她。

“没事，我不怎么上网。”

钟灵善靠在栏杆上，叹了口气，好像难过了，又好像没那么难过。

“有人故意黑你！贴子热度很高，很多人都会上贴吧，可能很快就要传遍校园了！”

“我又堵不住别人的嘴。”

班长显然比当事人更着急，“……是啊，你也没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去给班主任说，让他报告学校，找吧主删了这个造谣的贴！”

班长拿回手机，向办公室走去。

钟灵善愣了一会儿，才道：“班长——谢谢你了。”

班长点点头，从班门口到班主任办公室的这段路程仿佛开满了早恋的迎春花。

在上班主任的课之前，窦莎从钟灵善的家里赶到了学校。

不得不说窦莎的坏情绪排解能力真是令人钦佩，昨天还因为父母的事一度想要同归于尽，而后去钟灵善家吃了些东西，哭了一场，又吃了些东西，然后一觉醒来，吃了些东西，她已经觉得：人间值得。

来到学校她没有先去教室，而是到了高二十班找她的男朋友史泰龙，讲她与钟灵善飞速进步的神仙友情，并当即敲定了今晚聚餐的事。

“不带胡灵啊，告诉苏哲不带她！”窦莎说。

胡灵是高一一班窦莎最大的“死对头”，与张丹丹是闺蜜，现在正与苏哲谈恋爱。张丹丹最近这么嚣张，与胡灵也是有关系的。

“肯定不会带她的，咱们‘一家人’岂是谁想入伙就入伙的，过几天分手了多尴尬。”史泰龙说。

“一家人”是以申健一为核心的小团体，由他的校内外最好朋友及“家属”组成。苏哲换女朋友的速度太快，所以他的女朋友从来不在其中。

“那是，哪像咱俩一样，感情稳如泰山。”窦莎说，“行了，我下去了，下节课老刘的！”

“豆沙包……”

史泰龙叫住了她，扭扭捏捏从校服裤兜里掏出了三百块钱——

“这给你。”

“你……这干嘛啊？”

“我一个月伙食费四百块，我留一百，这三百给你花……你每次找你爸妈要生活费他们都给你脸色看……这样，以后他们主动给你你就拿着，不给了也别受委屈。我就上上网花钱，吃饭什么的跟着他们蹭蹭也没什么的……”

窦莎咬着牙，两条眼泪猝不及防就掉了下来。她捏着手里这皱巴巴的三百块，平复了一分钟，接过了钱。

“大史，我要和你结婚。”

窦莎眨巴着那刻意伪装着老练下单纯的大眼，嘴巴咧到了耳根，露出两颗洁白的兔子牙。

“成。”史泰龙说。

窦莎几乎是一边笑着一边走进班里的。

刘长江甚至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受打击太大精神失常了。

到座位上的窦莎一头倒在钟灵善的肩膀上，不住地感叹：“我好幸福啊……我好幸福。”

“怎么了？”钟灵善问。

“我真的好喜欢我男朋友啊！”窦莎紧紧抱着她。

钟灵善也不禁笑了出来：“你喜欢你男朋友，抱我这么紧干嘛？”

“我喜欢我男朋友，也喜欢你啊，你又香又软的，还让我住在你家……呜呜，我怎么这么幸福啊，虽然我家里没有钱，爸妈就那样，成绩也不好，可是你对我好，大史也好，朋友们都好，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吧……”

钟灵善愣了，她突然就想哭。

有点高兴，因为窦莎的幸福。

有点羡慕，因为窦莎的幸福。她家庭不好，成绩不好，可是因为还有对她好的朋友和男孩，就可以这么幸福了吗？

那自己呢？是不是也应该感到幸福的。

窦莎一边用手搓着钟灵善的大腿，一遍遍说着：“真好啊，遇见你。”

钟灵善低下头埋进了手臂，眼泪滴答滴答地掉进黑暗里。

她哭了，却不是因为难过。

已经很久很久，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她早就对现存的一切没有任何留恋和不舍，而唯一一丝丝求生的意念便是因为想要改变，逃离现在的结果。

可眼前这个女孩，快乐又容易满足的窦莎，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真好啊，遇见你。”

真好啊，原来，还有人会因为我的存在感到幸福。

自己被需要着。自己很重要。

窦莎搓着搓着就觉得手背上湿湿凉凉的，抽出手来，她看见一片液体。

“好你个张怀面！我说你低着头不出声半天干啥呢？感情在这儿擤鼻涕呢！没带纸你给杀爷说一声行不？全都滴老子手上了！”

窦莎一脸嫌弃地将手背上的眼泪抹在了钟灵善的校服上，继续骂骂咧咧：“平时闷不啃声以为你是个好人，蔫儿坏蔫儿坏的！张无忌他妈说得对，真是长得越好看的女人越不能相信啊！今天晚上我要告诉他们……”

钟灵善胡乱抹了下脸，笑着问道：“什么？晚上告诉谁？”

“‘一家人’啦！这是新兴中学的最高荣誉团体，多少人都想加入我们呢！今天晚上，我带你认识咱学校最牛逼的1号男生——申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