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mo与糖

灵宠变闺女，总共分几步？

踏雪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她做到了。

月下仙人笑眯眯地看着一身落霞锦的踏雪，满意极了，小姑娘家家的就是该穿这样鲜亮的颜色才好看。下月便是他的寿辰，他打算当众宣布这个好主意，让踏雪以义女的身份正式拜入他姻缘府门下。

人情反复无常，尚不如一只伶俐的小猫儿贴心。白猫就白猫吧，反正猫也没有红毛的，多着些红衣也是极好的。

正自安慰，忽地一眼瞥见那一条不争气的绿和那一盘五彩斑斓的黑，月下仙人顿时气不打一出来。

怎么会有这么不争气的主儿，赢不到美人的芳心，甚至连美人的娘家人都搞不定。

彦佑浑然不觉，还在没心没肺地笑话踏雪，说看起来像一只红腹娃娃鸡，挥一挥袖子就能起飞。不出意外，招来一通好打。

这种心智不全的货是怎么飞升的？升仙府从前的掌事也太不挑剔了。

月下仙人嫌弃不已，转念一想，若不是这么憨傻，他怎么放心留给踏雪。

旭凤和锦觅在凡间定居，踏雪若是有了心上人，他自是要成全的，可那样姻缘府不就又空空荡荡，剩他一个，好不凄凉。把踏雪收入门下，然后让彦佑入赘。这样不仅踏雪不用走，还能多一个给他解闷儿的。

妙哇。每天看小两口打打闹闹，漫漫仙生就不愁没热闹看了，月下仙人越想越觉得圆满，差点儿没听见踏雪唤他。

“多谢仙人厚爱。这锦缎光滑生辉，鲜艳夺目，当真好看，与我姻缘府甚是相配。踏雪一定仔细收好，在仙人寿辰那日穿上迎客，一展我姻缘府的风采。”

不要让她天天红彤彤的，寿宴那日穿一下就好。踏雪暗暗提着一口气，祈祷月下仙人放她。

听到踏雪抓耳挠腮憋出来的“一展风采”，彦佑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收到踏雪一记眼刀，只略略收敛些，勉强维持一副人模人样。

月下仙人没在意踏雪的小心思，欣然应允，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示意彦佑把那条惨死的鲤鱼拿远一点，继续琢磨着自己的小心思。

遥想为一口饭食疲于奔命的日子还在眼前，如今却有仙人要给她一个尊贵的身份，给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屋檐。

云与泥，天与地，不过一瞬之间。神仙可以写凡人的命格，谁又来写神仙的命格呢？天道吗，她离奇的命运轨迹也在天道的计算之中吗，又会指引她去往何方呢？

魇兽许久不见踏雪，远远瞥见踏雪，便激动地引颈嘶鸣，迫不及待地扬蹄跃起，留下润玉在后面慢慢踱步。

及至树下，好友踪迹全无，魇兽甚是失望，焦急又纳闷儿地探头探脑。

“咚”。一颗石子落入星潭，激起一朵晶莹的水花。

踏雪面如圆月，自月柳后探出半个身子，俏皮地笑着。许久不见，小鹿还是这样急躁的性子，跟她的主人一点儿都不像。

“踏雪仙子久候。”润玉仙似乎可以永远温柔浅笑，让每一个遇见他的人如沐春风。

“润玉仙安好，”踏雪摸着魇兽的头，笑意盈盈。须臾间天翻地覆，一日里朝夕相见。若她坦然接受月下仙人的好意，她今后是否就不再是和魇兽一样的灵兽，而是和他一样的天界仙人了。

一颗种子落进心田，萌发出土，长出一片嫩芽。

“喏，”踏雪自广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油纸包递给润玉，举止看似随意，却很是小心地观察着润玉的反应。

彬彬有礼的润玉仙略显惊讶，还是口中称谢，伸手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只黄澄澄的鸡腿，细心地切成小块，只是刀工不便恭维。

天帝愕然，这是……今早在璇玑宫没吃饱，夜里特地来周济他的吗？

润玉心中五味杂陈，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望着鸡腿默然无语。魇兽好奇地探头探脑，险些打落纸包，润玉方才笑道：“多谢，多谢。”

见润玉只呆呆地看着鸡腿，不说话，踏雪不自觉地跟着魇兽一起探头探脑，想察言观色一番，忽地被一串干巴巴的道谢惊到，立时僵硬地站好。

失算了，但事已至此，不妨一尬到底。踏雪打点精神，欢喜道：“我知道你口味清淡，特意选了清蒸的。润玉仙，你尝尝，可好吃了。”

润玉被踏雪和魇兽两双乌亮澄澈的目光盯着，骑虎难下，强撑着笑意，尝了尝，和气有礼地称赞了今晚的夜宵，“滋味甚好。踏雪仙子不妨一同……”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踏雪假装没看见润玉为难的神色，大气地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客气。

赏玩过美人尴尬无措的可怜模样，又亲自给美人解围，“哎呀，这个时辰刚用过晚膳不久，想来润玉仙吃不下，留作子夜时充饥倒是正好。”

润玉如蒙大赦，从善如流地收好，袖中灵力闪过，也不知是把“油物”藏到哪里去了。

踏雪心里憋着笑，面上却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润玉整理衣袖的身形凝滞片刻，点漆般的眸子望向踏雪，只听某只坏心眼儿的小猫儿狡黠地笑道：“润玉仙既吃了我姻缘府的饭，以后可不能再欺负我姻缘府的人咯～”

她是故意的！

可这世上竟有这样来威胁人的么，用一只鸡腿？

看来这只小猫儿很是记仇，又意外地宽容。

哭笑不得。

月柳下，凉风习习，甚是惬意。

踏雪折一根柳枝，系上一尾红线编制的小鱼，来回摆动，逗弄着魇兽，魇兽追逐着小红鱼跳来跳去，玩得不亦乐乎。

润玉静立一旁，含笑地看着一人一鹿嬉笑玩闹。柳枝上的小鱼小巧玲珑，只是不如他怀中的龙鱼精致华丽。

“踏雪仙子心灵手巧，擅长结艺，似乎格外钟情龙鱼。”

踏雪玩得正高兴，随口回道：“因为从前瑛娘喜欢，我看过许多次，就这个记得清楚。”手中仍不闲着。

魇兽气喘吁吁，累得吐舌头，到最后只有眼珠随着小鱼来回摆动，显得十分狼狈。

踏雪轻轻拍了拍魇兽的小脑瓜，严中有爱地点评道：“比我还是差一点点，不过已经很有进步了，前途无量。”

魇兽疲惫地卧在地上，挣扎着抖抖头上的角，算是回应。

润玉失笑，好奇地请教，“为何要传授魇兽这门……身法，可有名字吗？”

“自然是为了帮小鹿捕食，”踏雪一脸严肃地点头，肯定了润玉的慧眼，企图顺势把胡闹解释成修行秘籍，“大罗金仙的梦珠难得，又都狡猾得很，若不加以训练，小鹿有幸遇见，却因为身法错过了，多可惜。名字么，倒没想过，瑛氏幻影术。如何？”

“瑛氏幻影术？”润玉重复道：“可是瑛娘的瑛么？踏雪仙子似乎格外感念这位故人。”

“正是。瑛娘是我在凡间的第一位主人，待我极好，”踏雪矮身在魇兽旁席地而坐，润玉犹豫片刻，亦随之“入座”。

“自我有记忆以来，便是连年的饥荒和战火，庄稼不开花，果木不结籽，人间饿殍遍地，易子而食，遑论鸟兽，一面为一口吃食搏命，又时时恐怕成为他物口中鱼肉。那时我神志懵懂，整日饥寒交迫，躲躲藏藏，一味浑噩昏睡。不知过了多久，人间重又繁华。我四处流浪乞食，被野狗顽童追赶，被同类欺凌。”

魇兽轻声呜咽，伏在踏雪膝头，看着她，一双乌亮的鹿眼蓄着泪。踏雪扯出一丝笑意，把魇兽拥在怀中，继续说道：“那时，我总问自己为何要这样痛苦地活着，直到遇见她。她赶走欺辱我的同类，收养我，予我饮食，从不因我是野猫而轻视，待我如家人一般亲厚。那是我记忆中最初的温柔和疼爱，实在舍不得忘记。”

默然许久，润玉声音低沉，“可你终究不是寻常猫儿，不能一直留在她身边。”

润玉仙第一次以“你我”相称，踏雪沉浸在回忆中，毫无察觉。

“是啊，这样幸福的日子却不能长久。待我每日睡得安稳，才发现，原来不是每一只猫儿都能听懂凡人的话，猫猫狗狗不过十余年的寿数，哪里像我这样从无病衰。到第十个年头上，我离开了她和那个家，继续漂泊无定的日子。但这也尽够了。”

润玉抬起沉郁的双眸，凝视着眺望天际抿唇微笑的踏雪，她的下巴高高抬起，倔强地不肯让眼泪留下来。

“有这一点温暖，从前往后所有的苦难都不算什么。哪怕是怪物，我也要活下去。只要我活着，这世上就还有人记着她的好，瑛娘就不会死去，我与她亦从未分离。”

陈年旧人已恍如隔世，但美好的记忆一直都在。眼眶中的泪在接过绢帕的瞬间坠落，踏雪拭干泪水，又低头给魇兽擦拭。小鹿这多情善感的性子倒是有几分像主人，润玉仙看起来比她还要多几分伤感。

难道是今夜失辉的缘故，温馨的回忆分外感伤。踏雪轻声唤道：“润玉仙，”见润玉回神，“都说六界有轮回之道。虽然已过了五百年，若瑛娘的魂魄还在世上，我可还能再见到瑛娘吗？”

轮回转世，今世已非前生。润玉温和浅笑：“斯人虽逝，若有缘或可再见。”

“若能再见，我也想报偿她一二。”

“心诚则灵。踏雪仙子知恩图报，定可与瑛娘再续前缘。”润玉仙从容得体，温柔浅笑汇入深不见底的眼眸，不见几许波澜。

踏雪最不喜欢这样的他，话锋一转，摇摇头，咬文嚼字地说：“非也，非也。”

魇兽配合地竖起颈子，与主人一起讶异地看着她。

“美人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踏雪冲着润玉一扬眉梢，眼中含着毫不掩饰的欢喜，如春风拂过结冰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从容的面具下亦迎来一缕阳光。

踏雪见好就收，目送魇兽觅食离去，轻快地请教：“润玉仙可知道天规收藏在何处吗？”

姻缘府的路数千变万化，当真不是他读书万卷参得破的。

润玉整理心绪，分外谨慎，“踏雪仙子何以这样问？”

踏雪看着对面草木皆兵的大神仙，艰难地保持着想象中端庄的自己。

“来天界许久，只零零星星听各位师兄提过一些。如今我识字的功力已经七七八八，可以自己读一读天规，以免日后给月下仙人惹麻烦。”

倚靠烛龙上神，却没有半点记忆；诗文信手拈来，却刚刚识字。自己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位古怪精灵的仙子。

“省经阁中有天规一百零八卷，细则一千八百条，踏雪仙子或可一观。若有不解，润玉愿为仙子解惑。”

省经阁，这个地方有些耳熟。是了，那不就是她之前“投怀送抱”的风水宝地么。

为非作歹一晚上的恶猫终于生出一点良心，干笑着回应：“哈哈，那就先谢过润玉仙了。明日就去拜读。”

润玉心思玲珑，心念一转，便明白了这桩作茧自缚的典故，明知故问，“夏日天暖，夜里风冷，踏雪仙子可是着凉了，有些发热？”

踏雪的羞耻心被彦佑凌迟多日，也不肯就死，此刻还兢兢业业地提醒着她当日何等无畏。

“呃，确实风凉，确实风凉。”反应过话中滋味，却也不可辩驳，只能瞪圆一双猫眼，恨恨地盯着一脸无辜的润玉。

原来逗弄人是此般滋味。

皎皎君子近墨者黑，也沾染了些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