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15灯火

江星稀低头看了眼双肩包。

呼，幸好没生锈了。不然他还得再去买个。

他伸手压了压鸭舌帽，低声说道：“早点回家洗洗睡吧。走了。”

他朝着医院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沈吟风依然跟着他并坚持初心踩着他的影子。

“我没有家。”沈吟风有些委屈地道，“我们好说歹说都一起经历过生死了，我不能跟着你吗？”

白衬衣随着风轻轻摇曳，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江星稀蹙眉：“可是我现在要去看我妈，喔还有苏荇，我自己都烦，还怎么带你去啊？”

沈吟风“喔”了一声，缓缓收回了手。

江星稀这才朝着医院大步迈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看沈吟风的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

有一种孤寂的感觉。

“总之就是，这是我同学。”

805病房内，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江星稀向着宋玫解释着。他揉了揉太阳穴，怎么就把沈吟风也带来了呢。

“阿姨好。”沈吟风略有些紧张。

是不是去看病人什么的都要带水果之类的？啊他应该买一些香蕉什么的啊。没有带的话是不是给人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好了？

然而宋玫的注意力只在江星稀身上，她质问道：“之前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我都说了，之前我要晚自习，不让带手机。”

“你给你苏叔叔道歉了吗？！要不是因为你他能把腿摔断？！”宋玫怒道，“江星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江星稀讥讽道，“不要我和爸的人是谁啊？你跟我提以前？你有养过我吗？我爸去世的时候你有来看过我们吗？我高考的时候你有来问我一句吗？——没有，你都没有。你还把我当儿子？”

一连串的问句语气平静。

“啪——”

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平静。

红色的指印在江星稀的脸庞上格外明显。

很显然，江星稀也震惊宋玫的动手。

苏荇急忙起身，拢了拢外套，走在宋玫身边，双手搭上了她的肩膀，似乎是在安抚她：“孩子还小，不懂事，不会说话，你别着急。我都说了我没有怪他。”

“我也都说了要不是我灵活，今天躺在这的就是我！”江星稀也提高了音量，“本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是苏荇忽然冲出来你懂吗！宋玫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道歉？我道哪儿门子的歉——！”

言罢，江星稀转身，扣住沈吟风的手腕往外走去。

“江……江星稀。”沈吟风跟上江星稀，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你这叔叔，为什么感觉有点……茶啊。”

江星稀讥诮道：“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

“喔。”沈吟风回头看了一眼朝阳医院，“我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她又把我找回来就是最大的不对。”

“她那样的，能生得出你这样的？”沈吟风蹙眉，“江星稀，你基因突变了吗？”

江星稀不理解地蹙眉，他心一颤。

“你在夸我，还是在骂我？”

“……喔。”

他只是觉得，江星稀这样的人，应该是在充满爱意和希望的家庭中长大的，而非——

一个只剩下绝望的支离破碎的家庭。

江星稀推出了自行车，先骑了上来，颔首道：“来，上车。”

“可是我这样会倒诶。”

“那就环我腰。”

自行车“吱呀吱呀”，早已过时。

可能是跟在江星稀身后踩影子只专注着影子了，沈吟风从来没意识到江星稀的身形有些单薄。同龄人被锦衣玉食着长大，江星稀却一点一点把自己拉扯着长大，手上也有不小的茧。

沈吟风环着江星稀过分纤细的腰肢，眼睛亮亮地看着街道两旁的风景。

“我很小的时候就在极乐世界中了。”沈吟风轻声道，“然后就没有出来过。”

“啊？”

“我说——外面的世界好漂亮。”

其实极乐世界之中比这些普通街道更加奢华，令人迷离，可是那里只有一成不变的水和风，动辄千万，令人咂舌。那里没有“吱呀吱呀”响的自行车，也没有微风。

沈吟风不喜欢极乐世界。

自行车的速度挺快，像是江星稀在宣泄着什么。他拥抱着晚风。

偶尔路过的led显示屏上正放着当红偶像的采访。

“传闻您的这首歌是写给家里人的，能说说具体是给谁的吗？”

“可以呀。”他说，“是写给我哥的。我哥一年到头都回不来几次家，但是我想，如果我真的爬上了这个位置，不管在哪里，我哥都能听见。”

“是亲哥？”

“不是，同母异父。”

“那有什么话想对这位哥哥说的吗？”

江星稀依然骑着自行车，晚风缱绻温柔，他的嘴角不断扬起，连带着耳垂也起了一番红晕。

沈吟风仍抬头专注地看着显示屏。

“有喔——我妈和阿月都很想你，一直养着你那小玫瑰花。如果你听到了，工作结束回来看一眼吧，看我不一棍子打断你的腿，让你再一句话不说就人没了？”

把……把腿打断？

沈吟风震惊，这就是现实生活中家人之间的感情吗？这也未免有点，太深沉了吧？

自行车停在筒子楼前。

不知道为什么，江星稀忽地多了几分难堪。

“我……我住的地方真的很小。”他的手指微微蜷曲，拽住了自己的衣角，“其实我打算用奖学金去买一套更漂亮一点的房子，但就是还没来得及。我……”

沈吟风却没有回话。

吃得晚的人家有说有笑地吃着晚饭，温暖的灯光从楼上照了下来。江星稀却站在阴影处，灯火没有映到他。

长时间没有得到沈吟风的回应，江星稀有些不安地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

他喜欢穿黑色的衣服，耐脏。

浅色系衣服脏了明显，得洗，但是洗太多次会发黄。

忽地，一只手轻轻地摸上了江星稀的黑发，带着些亲昵。

“这样，会讨厌吗？”沈吟风问道。

江星稀一懵：“诶？”

沈吟风这才收回了手，带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在极乐世界里，有很多东西都想杀了我，结果……被我反杀。我洗了很多遍，血腥味才会消失。你会害怕或者……感觉恶心吗？”

还没等江星稀回话，沈吟风又自己说了下去：“我曾经在极乐世界里挑过一个月的牛粪，在矿山里挖了一个月的矿，汗水和牛粪的味道夹杂在一起，让我后来洗了五次澡仍有味道。你会讨厌吗？”

江星稀一默。

“虽然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一点点嫌弃吧……”他小声道，“可这是你的劳动成果，为什么要觉得讨厌？再说你那个算是正当防卫，为什么要感到恶心？”

他不太理解。

小说中常有高贵的贵族鄙夷平民的情节，可是他们除了出身以外一无所有。他们凭什么去鄙夷一个辛苦的劳动人民？

“唔。”沈吟风弯眉笑道，“那不就好了？”

所以江星稀，不要为你的家庭感到为难，不要因为居住环境不好而感到不堪。

“对啦，送你个礼物。”沈吟风忽地道。

好像是变魔术一样，他凭空变出了一个安全帽。

“这是哪来的？”江星稀的视线很快就被安全帽的出现给吸引住了，“你变出来的？”

“这个，是我挖煤的时候戴的那顶安全帽，离开副本以后我洗了好多好多遍，现在它真的，很干净，一点都不脏。”

他将其戴在江星稀的脑袋上。

“我还挺喜欢这帽子的，主要是——”沈吟风话音一转，俯身将小灯打开，“它有灯诶。布灵布灵的可喜人了。”

所以，江星稀，也不用羡慕别人家的灯火。

此后你所到之处，皆为光芒照耀之地。

……嗯，但是没电的话另说。

“喔。”

“所以，明天早饭也靠你啦。”沈吟风拉长了语调，“我想吃煎饼果子。”

像撒娇。

“所以……”江星稀面无表情问道，“你不是说你在医院之前，只参加过一个副本吗？怎么，一个副本你不仅挑了一个月牛粪，还挖了一个月的矿？”

糟糕……！

沈吟风心一颤，露馅了！

“嗯，对，好吧，我骗了你。”他低头承认。

“喔，行吧，其实我也骗了你。”江星稀狼人自爆。

沈吟风一怔：“啊？你骗了我啥啊？难道是，其实你楼下根本没有煎饼果子？”

江星稀：？

“这有什么好骗的啊，这肯定是有的啊！”

“那其实也差不多吧，我骗了你你也骗了我，无所谓啦扯平啦。虽然不知道你骗了什么。”沈吟风乖巧道，“所以今天，可以蹭睡吗？”

喔对哦……

他俩大晚上的在楼底下谈心啊？

好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