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文道莲心

冰雪之纯白，傲梅之凄艳，冠绝凌州的女子，没有声息得躺在雨水浸湿的青石路上，她的脖颈白皙，像是冬日初雪，耀眼夺目，璀璨生资。

然而此刻，一双草鞋沾满泥水，真试图踩断她的脖子，彻底断绝她的生机。

凌少羽离得不过十数步，却是看不真切具体情景。但是代表着姑姑的一抹艳色委顿在地上，让他一瞬间如坠冰窟，

在王笑云将京都来意探明之后，在黄天引吐露实情之后，凌少羽便已然知晓这文道齐家境必然波澜丛生。无论是西蜀九王还是前朝欲孽，都会不择手段得阻止他，或者，杀掉他。

杀手也许在他的周边，是他的仆人，是他的丫鬟，也可能是市井街头遇到的每一个陌生人。只是，凌少羽知晓，有姑姑在，他便不用担心这些。无论发生何种情况，姑姑都会将他护在身后。

所以，姑姑让他走，他便不给姑姑添累赘，姑姑让他闭上眼，他便尽管发足狂奔。

在他的心里，姑姑凌盈盈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尽管知晓是武道二境的修为，却能降服姑父徐子明那种威武的大将军。

没有对修士境界有明确的认知，凌少羽想当然得以为这次姑姑也会平安归来，说是责骂他，或是打他，都和往常一样。

可是，雨中的艳色像是一朵凋零的花，没有了生机，没有芳香，只有无止尽的灰暗之气逐渐弥漫，吞噬着仅存的生命。

“姑姑……”

凌少羽凄厉哭喊，死命奔向姑姑，青石板遇水有些平滑，凌少羽又心情急迫，不免重重衰落，“姑姑……侄儿对不起，侄儿只是舍不得你出嫁……”

匍匐着前行，手脚并用的凌少羽几乎磨烂了自己的指尖，膝盖更是摩擦出血迹，又被雨水跟快冲刷。

眼见凌少羽返回，那前朝死士不由得眸中一亮，本以为计划失败，未料想还有这等转机。一念至此，死士脚上运力，将凌盈盈震开，随即魔剑龙雪在握，强横的力量波动，蕴含着足以毁灭一城的招式，却是用在凌少羽这一个普通人身上，只是确保万无一失。

高高抬起的龙雪剑，剑光沛然，在晦暗的雨幕中透射寒光。

但是，那死士早已气空力尽，唯一的杀招也用在了凌盈盈的身上，此刻只有轻易碾杀凌少羽的能力，却是无法抗衡徐子明。

龙雪剑以自身精血浇灌，能够发挥远超自身修为境界的实力，为了能够击杀凌少羽，前朝的谋划不可谓不周密。

但是，徐子明愤怒出手，握在你龙雪剑身之上，竟是让这魔兵也开始承接不住，寸寸断裂。而这些细微的碎片，尽数涌入那死士心脏，一抔血雾在雨中喷发，也代表着死士的生命，彻底走向绝境。

“自己回家！”

留下这句话的徐子明，缓缓走向妻子的身边，那个自己视为珍宝的女子，那个唯恐她受一丁点伤害的女子，此刻静静地躺在街头，像是一朵含羞待放的小草，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徐子明颤颤得跪下，似乎想要去触摸自己的娘子，但是脖颈的断裂，让他不敢轻易动手，唯恐将凌盈盈最后一点生机也磨灭。

雨水和泪水在徐子明的脸上混合留下，懊悔与愧疚同时弥漫在心底。

如果他有足够强横的实力，便不会被来迟；如果他有足够的谋略，便不会被牵制；如果他能计划更周密，便不会看到如此惨象。

一切的如果，都没有如果。

“额啊……”

狂风暴雨之中，一个孤苦男子发出如同野兽般的嘶吼，撕心裂肺，震耳欲聋。

“李莲，如果我娘子死了，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与你搏命。”

与孙无名并肩而立的李莲尴尬一笑，“咳咳，想找我拼命的人，实在有些堕孙老友不介意等上一等吧。”

孙无名没有感情波动，只是淡淡得道：“今日你在，我带不走凌少羽。但是，第三局，你必输无疑。”

“哦？何以见得？”

“凭我对凌少羽的了解，万事都可好商好量。但是动了他身边的人，只会让他暴走。哪怕是王笑云，他也有大闹凌州书院的魄力。何况是他自幼便亲近的姑姑。即便我不带他走，他也会离开这座为他铸就的牢笼。到那时，你也阻止不了他。”

李莲笑道：“京都不会允许那种情况发生的。文心雕龙一旦成就，便再无转换的余地。当年我的师尊以文术之身，得文治之法，方能晋升圣人境。但若是师尊初时便是文治之心，也没有办法做到踏入文术之路。”

孙无名转身离开时道：“李先生，没有文圣武神的修为境界，便无法拨弄天下风云吗？”

李莲缓缓摇头，是否认这句话，或是对这场赌局的无奈。

“她的脖颈断裂，药石无医。即便还有意识，也说不出话，做不出举动。处于这种险境中，她随时会死。”

在徐子明的府中，凌盈盈双目紧闭，唇色苍白，血迹已被清理干净，武道修为不断疗愈她的伤势，却是被龙雪剑意持续摧折。每一分每一秒的生存，对于还有意识的凌盈盈来说都是煎熬。

徐子明一把抓住李莲的衣领,“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你就在一旁观望，明明你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为什么你要视而不见？为什么你要冷眼旁观？”

李莲虽然修为远超徐子明，却是知晓他正处于暴怒之中，只是淡然拂去他的双手，“京都的意思，找出凌州潜藏的余孽，让凌少羽证道文心雕龙，入主文治齐家，再难踏文术之路。而他身边的人，寻常还可无碍，恰恰是凌盈盈，身负武道修为。”

颓丧的徐子明大吼道：“所以，当年那个恣意潇洒的文圣弟子，名传天下的青莲先生，如今也甘愿听京都命令了吗？哈哈哈……”

李莲没有反驳这句话，只是淡然看着徐子明，“我并非见死不救，若是没有文道莲心，此刻的凌盈盈已然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