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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两国的仇恨,当真很重

若说是染了风寒倒也罢了,无端割伤自己的脸,又是要做什么。

不过是罚她紧闭一月,就做这样的事情来激他,倒也不怕疼。宋诣说不上来是愤怒还是担心,只觉得心头有一把火在煎。

原是要质问枝枝的,却看到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半边面颊上都是伤口,下意识按捺住了那把火气。

“这是做什么?”宋诣屈指摁住身旁小几,俯身去看她面上的伤口,皱起眉来,“谁叫你做这样的事情,就不晓得疼吗?”

枝枝能察觉出他语气里隐隐的怒意,像是疾风骤雨藏在阴云之后,纵使平静也叫人心下压抑不安。她的脸很疼,不太想说话,却也不得不道:“是手滑了。”

她不大会撒谎,明明已经在心里排练了一片,却还是逃不过宋诣审视的目光。

再手滑,会将脸划出这样深这样长的口子?

“我想剪一剪刘海的。”枝枝按着自己想好的话,继续解释道:“可我手抖了,剪刀掉下去了。”

她的刘海确实是长了一点,但是胜在轻薄,其实剪不剪都无所谓。

宋诣没有心思去管她的假话,侧目问道:“大夫呢,去催。”等到碧桃小跑下去了,宋诣才阴沉下神色,问她,“谁逼你的,还是谁划破了你的脸?”

枝枝露出懵懂的表情看宋诣,“当真不是旁人划破的,也不是被逼的。”

其实也不算是李三娘子逼她,这只是交易,她心甘情愿的。

宋诣不语,只看着她脸上那样长的伤疤,眼睫颤了颤,“不肯说便罢了。”从前枝枝从不会在他跟前撒谎,甚至连半分防备都不曾有,可如今她浑身都透着拒绝的意味,宋诣也一贯傲慢,不肯继续纠缠问下去,“你身边的人,孤自会查清楚,不叫你受欺负。”

少女捧着下颌,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那伤疤实在骇人,她垂下眼,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谢殿下垂爱。”

这话说得客气,却算不得真诚,甚至都不肯看他。是很温驯柔和,却又藏着疏离防备的姿态。

宋诣心口闷得厉害,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他也断然没有为了一个妾室有些情绪低落,便乱了心神,胡搅蛮缠要刨根问底的道理。

枝枝不肯说话,他便也不问。

一时间,房间内便只有枝枝撕心裂肺的咳嗽,越来越厉害,以至于雪白的帕子渐渐渗出血色,少女的面色惨淡得摇摇欲坠。

他竟不知一个风寒,她便病得这样厉害,下意识抬手扶住枝枝的肩,缓慢地拍她的后背。

恰这时候院子外响起脚步声,碧桃领着大夫匆匆进来。

“先看看为何咳得这样厉害。”宋诣有些慌神,一时之间倒是忘记吩咐人,抬手去倒桌上的茶水,一摸茶壶才惊觉那是一壶早已凉透的茶水。

顿时眉头皱起,眼藏盛怒,扫下茶壶,“你们便是这样照顾主子的,连一盏热茶水也没有。”

大夫立刻上前去给枝枝诊脉。

碧桃跪下来,霎时垂泪,“月例一停,便是旁的日常用的东西,库房也不肯给。柴火已经是捡了枯树枝,省着用了,还有人偷拿了姑娘的东西,还在姑娘面前耀武扬威,找了门路去旁的地方当差。”

宋诣脸色越发难看,他这个太子做得过于忙碌,宫里的大小事件便没有时间过问。

“好得很。”他森森地看了刘成一眼,却并未当即清算,只是看向尚在诊脉问症的大夫。

枝枝还在咳嗽。

冬日里的光线总是白些,从格子窗外照进来,越发衬得枝枝瘦得面颊小小一圈,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只眼底藏着疲倦的乌青。

“怕是咳了不下半月吧?”大夫面色有些慎重,“如今伤了肺腑,怕是要吃许久的药,也未必能好。”

这话不轻不重,在宋诣心头敲了一下,前些日子碧桃才来求他给枝枝找大夫,说是得了风寒。可他素来觉得风寒不过小疾,三两日便好了,谁曾想她竟然咳了这样久。

“快一个月了。”碧桃低声道,“之前就有些咳,只是不大厉害,想着吃几碗梨子枇杷水便好了。”

谁料到后来院子里断了补给,宋诣又未曾来过一次,便一直无法请大夫,更是连熬来润肺止咳的梨子川贝也没有了,只能从屋外还未曾凋谢的枇杷树上采些叶子煮水。

等避开了枝枝。

“还有脸上的伤。”大夫皱眉起来,“这伤口实在太深了,八成是要留下疤痕的。”

“疤痕无法去除?”宋诣问道,他的妹妹宁熙公主最爱那张漂亮的脸颊,枝枝若是留下疤痕,自然也会不开心。

大夫沉吟片刻,“若是要除,怕是要漠北的一种药草,只是极其珍贵,如今好多年没都不曾有采药人见到了。”他摇摇头,有些叹息,“勤换药、注意饮食,兴许不会留下过于明显的疤痕。”

可宋诣知道,枝枝的皮肤娇贵,便是轻轻刮蹭便会发红渗血。

怕是无法避免留疤了。

“这药叫什么,孤现在便让人去寻。”宋诣交代道,这才起身又进了里间。

枝枝这会儿不咳了,只是干裂的唇上仍带着一抹血迹,怏怏地靠在那。瞧见宋诣进来了,只看了一眼,默默不语。

宋诣看着大夫给枝枝重新上了药,开了房子给碧桃,这才离开。

碧桃领了药材,便急急忙忙去煎药了。

房间内便只剩下宋诣与枝枝,宋诣屈膝跪坐在枝枝不远处的坐榻上,垂眼看了一眼地上冰冷的茶水,抬手把靠在贵妃榻上的少女抱进怀里。

她的手很凉,没有力气,如丝绢般垂在他掌心。

宋诣便握紧了枝枝的手,温热的暖意透过肌理,他抬手取了茶壶放在尚有余温的火盆内温着,一面低声道:“枝枝,为什么便这样不肯低头呢。”

枝枝不肯说话,她眉眼乖巧稚拙,显得很是好掌控。

“过些日子,孤便要动身去往西北边关了。”他忽然说道。

枝枝垂下的睫羽掀起,看向宋诣,抿了抿唇,“嗯。”

“孤想把你带过去。”宋诣忽然道。

他原本是没有这个想法的,枝枝在东宫之内,太后插不进来手,李覃自然也不可能插手。可枝枝性格过于柔弱,且无人撑腰,他又刚刚冷落了她许久。

若是这个节骨眼把她丢下,那些捧高踩低的贱婢说不定越发过分。

“啊?”枝枝十分意外,下意识朝着宋诣看过去。

青年眉眼俊朗深沉,一贯是清贵矜冷的模样,此时看着她的目光,不知是不是错觉,倒是叫人觉得有些温柔。

不过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可以带我吗?”问完这个,枝枝才想起来自己和李三娘子的约定,心下忍不住跳起来,拒绝道:“这应该不合规矩,殿下不必带上我。”

若是殿下不在京都,那就更是逃离京都的好时机了。

“规矩?”宋诣轻笑了一下,抬手端起放在火盆里暖过的茶水,倒了一杯出来,这才凑到她唇边来,“喝了。”

这种一手搂着她,一手还亲自把茶碗递过来的姿势过于亲昵,亲昵到枝枝觉得自己冒犯了一贯高贵的太子殿下,她有些害怕心头又浮起的暖意,下意识别过脸去,按捺住心头的酸涩感。

宋诣没料到她会抗拒,手一顿。

片刻后,他眉梢微扬,捏着少女的下颌,强迫她微微仰起脸来,这才抬手将茶碗送到她唇边。

枝枝侧脸,抿唇,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孤不光不让你认错了,还亲自来给你喂水。”宋诣有些咬牙切齿,他从未对谁这么屈就过,“怎么,莫非要孤跪下来求你喝水?”

这话说得扎心,枝枝唇角紧抿,不肯吭声。

少女纤弱袅娜,窝在他怀里,如一只病恹恹的猫儿,分明娇软可爱,却又似乎天生生着傲慢的反骨。

叫人想要驯服玩弄。

“我不渴。”枝枝觉得心头闷得厉害。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是殿下不肯信,还非要罚她,如今她病了好像也是她的错一样,可她也不曾求着殿下给她喂水。

青年冷笑了声,丢开了手里的水碗,“那你便别喝了。”

枝枝眼泪憋住了,可还是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她忽然抬手推开宋诣,起身往下跃下去,想要躲开宋诣。

对方却早有察觉般,抬手便捏住了枝枝的脖颈,似的她踉跄一下子,脑袋栽进他怀里去,扑面而来的便是清冷的沉水香味儿。

宋诣扣住她的后脑勺,藏着怒意的眉眼平和了三分。

“怎么就是不肯听孤的话呢?”他冷笑起来,修长指骨再度握住了那半碗茶水,拿了过来,逼着枝枝抬起来来灌进去,“唇都干成这样了,不渴?”

枝枝被水呛进喉咙,越发剧烈咳嗽起来。

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只能隐隐约约看出宋诣的轮廓,但说不上来为什么,她觉得此刻的殿下格外可怕。

宋诣看着她脸上咳出几分红晕,泪眼朦胧。

他鬼使神差地,倾下身,托起她的下颌亲吻了她一下。她唇上带着淡淡的血腥甜味,干燥得亲吻时有些刺疼,反倒越发让人觉得心尖颤动。

“为什么越来越不乖。”宋诣松开枝枝,再度将她抱起来。

枝枝的下巴放在宋诣肩窝上,有些茫然,脑子里只想着,殿下似乎和她以为的一点也不一样。他不是神佛,有时候也很像那些恶鬼一样的人。

“殿下……我不想做妾室,不想做货物。”

她的嗓音有点颤。

可她没有力气挣扎了,也没有办法真的在现在就离开宋诣,只能怏怏地靠着。

宋诣的神色变得有几分自嘲,他还曾不想当储君,更不想去杀沈寒亭,也不想娶李覃。可从他剪断最喜欢的那根风筝的线的时候,他就明白,他也是身不由己的风筝。

人人仰望着他,他也被仰望的人牵制着。

宋诣耐心地把枝枝衣裳上的水擦掉,又给她倒了半碗水,才开口,“这些日子,准备一下,我会让人恢复你院子里的补给。”

枝枝好半天才答应了一声。

碧桃在外间,送走了大夫,却能瞧见内间的两人正在亲密,一时之间不能进去。

她想起枝枝的那块白玉佩,像是一个煎熬一样,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太子殿下。还有之前见过的那个小郎君,一身贵族气派,当时她猜出自称是商贾人家出身便不再相信于他。

如今看来,反倒是越发叫她相信了。

沈蝉音虽然未婚夫是齐国的太子宋诣,可当初她名满天下,追求爱慕者极多,至今还有不少黎国显贵念念不忘。若是自称未婚夫,怕是这么些年一直思慕着沈蝉音。

可……这事,她不敢告诉枝枝,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宋诣,更不知道是否该告诉那个小郎君枝枝的下落。

碧桃不由踱起步来,心下焦灼不已。

内间,宋诣又喂了枝枝喝了半碗水。

枝枝这回没有挣扎,而是非常乖顺地喝完了水,才去试探宋诣,“殿下,何时出发?何时归来?”

李覃也说是这几日便可以离开,若是时间在宋诣出发的日子之前,那她就不用一定拒绝去西北。枝枝心下还算清明,却又怕宋诣看出她的心思,“我看看如何准备。”

“大约过了腊八便出发。”

枝枝有些惊讶,“那……也就不在京都过年吗?”

宋诣轻嗤了一声,“孤年年身为太子祭天地与太庙,少一年又如何。”他目光有些复杂,下意思抚弄着枝枝的鬓发,像是顺毛一般,“和黎国的矛盾,自然是要孤亲自去的。”

枝枝不敢问太多,只好含糊地答应了一声,碧桃说过,她不可以问朝政上的事情。

“和黎国这一战,拖了两年有余,总是要打的。”宋诣似乎不大放在心上,他支着下颌,又看了怀里的小姑娘一眼,“孤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故而要将你带去。”

枝枝不明白为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带自己去的逻辑是什么。

但她没问,只是有点感叹道:“两国的仇恨,当真很重。”

作者有话说:

如果我不摸鱼完全可以日六,但是我总是忍不住摸鱼好久好久才开始写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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