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张芒看向手中那把有些发烫的枪，下意识的从手中脱落在地上。她看了眼开始还好端端的站在面前的男人，此时已倒在地，胸口子弹射穿的伤口涌出的鲜血渐渐从男人的四周蔓延到她的脚边。

她一步步向后退，但那鲜血像追随者般纠缠，她的身体靠到身后男人的怀中，便再无退路。

“听话！”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再也无法克制此时濒临崩溃的内心，直接瘫坐在地上。

男人没有再理会张芒，从她身后脱身走回办桌前，拿起桌上摆放的烟盒，取出一支点上，又将剩余连带打火机丢到张芒面前，继续翻看起眼前的文件。就像刚刚的事似乎没有发生过一般。

“抽一支，冷静冷静。”

张芒盯着那盒掉落在血泊中的烟盒，她现在很不冷静，她刚刚‘杀了人’。

可即便是害怕，她还是照做了。

颤抖的双手拿起沾满鲜血的烟盒，从里面掏出一支，并颤颤巍巍的点着了火，可每次都是刚要点上就灭掉，几次下来，她快要失去耐心，而男人都未曾看她一眼。

好不容易点燃的烟，刚吸上一口，就被一股巨大的烟雾呛到，她连咳几声，身体还在不自觉的发抖与喘息。她低头看了眼那双因为拿烟被沾满鲜血的双手，一番苦笑。

现如今的她成为了“杀人犯”。

而对面的两名壮汉见身旁的男人倒下，也没有做过多表情，似乎这种事早已见怪不怪，他们看向坐回远处的男人没有发话，便将倒地的男人拖走离开房间。

霓虹初上，万家灯火。

今日初一，距离张芒被绑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时间，距离她‘开枪’第一次‘杀人’过去了两个月。

原本应该是举家团圆的日子，她却再也无法体会。

她像往常，裹着厚厚的棉服盘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而这栋房子，她能呆的似乎也只有这里。

她手中随意拿着一支正在燃烧的烟，经过那事，唯一可以让她平复心情的就只有烟草味，一地的烟蒂散落在藤椅下，她在这里呆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她对于自己家人的模样都记不太清了。

“想家了？”

男人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张芒没有回头，这是距离她开枪伤人后男人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

“你没有家，又怎么会想家？”

男人盯着张芒看似颓废的背影，嘴角不自觉上扬。

“可是你所谓的那个家又真是你的家吗？”

张芒没有回应，更算是默许，她的家从她父母去世的那年便不在了，所以男人的话没错，那个家又哪里是自己的家。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

她还是那句，还是那个语气，即是她知道这个男人的回答同以前相同，但她还是想问，什么时候她才可以走？

“你恨我吗？”

男人从张芒身旁的椅凳上坐下，看着同张芒眼中一样的风景，漫不经心的问询道。

“我会恨你一辈子。”

张芒说话的语气比先前要激动的许多，她恨，恨这个男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将自己绑来，恨这个男人将她关进那间该死的地下室与一条毒蛇相伴一周，恨这个男人亲手递上一把枪让她杀死一个同她叔叔年纪大的男人……她无时无刻不再恨，也更恨自己，只能在男人羽翼下苟且偷生，她救不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在男人操控下进行。

男人听完张芒的话，嘴角依然保持开始的微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夜里的凉风总会变得凶猛很多，何况是这房子在一片树林深处，四周传来不知名生物的各种嚎叫，仿佛在宣告着我才是你脚下地盘的王者。

“你的趣味真是与旁人不同，将自家建在树林深处。”

半晌，张芒对着阴沉的天空飘落的几片雪花质说出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男人的语气犹如一片湖面，平静又可怕。

“只有这种地方才不会有人听到受害者撕心裂肺的惨叫。”

“似乎好久都没有听到那种声音了，真是怀念！”

张芒听完男人倾诉，不由打了个冷战，她知道男人是个疯子，但没想到他的疯已经无药可救的程度。

“你说，像春节这种日子，是不是应该添点红色才显得喜庆？”

男人继续说道，话里的意思仿佛在宣告：我想杀人。

没有给张芒说话的机会，男人便起身离开了阳台。张芒看着手指间那支早已燃尽的烟头，一丝苦笑。她什么都做不了，她能活着就已是幸运。

又一次在噩梦中惊醒的张芒，掀开搭在身上的厚被，从床头抽屉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支点上，熟练的动作令她自己都感到害怕，不知从何时，这样的生活已经成常态，闭眼后的噩梦，枪口下男人求饶的表情，青蛇，鲜血。所有的一切都在缠绕着她，也在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她逃不掉。

张芒下了床，走到餐桌前坐下，原本以为男人会像往常一样在楼下看报，却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饭菜很快被搬上桌，张芒望着面前的一人餐，有些不解。

“白先生出去了？”

她虽恨男人，但并不太不代表她不好奇，毕竟与男人接触许久，自己对他知道的只有那一声“白先生”，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没有，白先生说，今天您不用等他一同用餐。”

佣人说完，便离开张芒的视线。

张芒看向面前的清粥，一时没什么胃口，她回想起佣人的话，今天她自己吃，这种情况不是没有，但一般都鉴于男人外出，正常情况下，男人就算处理公务一时不能下楼吃早饭，男人也会要求她在楼下等着一起吃。

“啊！”

一声微弱惨叫传到张芒的耳朵，吓得她拿在手中的汤勺掉落在碗粥中，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那正是从通往地下室的门内传来。又一声惨叫，她的脸色开始变得不好，呼吸甚至急促。

她突然想到昨天夜里，男人的说的话：

“似乎好久都没有听到那种声音了，真是怀念！”

“你说，像春节这种日子，是不是应该添点红色才显得喜庆？”

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男人。

男人身上的衣服沾染了大片血迹，蔓延到脸上，双手随意的垂在身体两侧，鲜血顺着男人的指缝滴落在地面，一滴一滴。张芒看向男人的脸，鲜血在他冷白色皮肤上凸显异常艳丽，男人脸上的始终挂着笑意，全然一副刚刚捕获猎物成功的猛兽。

脸上几乎写满了两字：满足。

如男人所说的那样，给春节添了许多红色，血红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