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臣女萧青鸾，正是家中排行第五。才女之名愧不敢当，此间精灵神秀之人，莫过于贵妃娘娘。”

“好甜的一张嘴！抬起头，让本宫看看。”

萧青鸾缓缓抬头，正过脸，清透的眼睛直视了吴贵妃两秒，这才低垂下去。

看清她眉目，吴贵妃微微一怔，眼底，禁不住流露出一丝惊艳之意。

想不到这萧家五姑娘亦步亦趋，打扮普通，落在人群最后，反倒是五官最美丽动人的。

她单手支着脸侧，风韵十足的鹅蛋脸上，似笑非笑。

“相貌果然不差，是个腹有诗书模样，只是羸弱了些，否则，足可以称得上是天姿国色了！”

紧接着，她又问萧青鸾素日喜欢什么诗书，家里还有哪些姐妹兄弟，对这处园子有何看法……几乎完全把萧鹤，萧凤晾在了一旁，只让人赏她们瓜果吃。

萧青鸾不紧不慢，有问有答，然而只说自己的事，并不在言辞之间透露更多侯府信息。

“回娘娘的话，臣女自幼受长辈教导，看书习文，博观约取，并无特殊爱好可言。若是说最近看什么，不过是国子监修订的时文册子而已。”

“我虽无父母，家中姊妹兄弟都极为友爱，毫无差别。除去同行的两位姐姐，还有一兄，一妹。娘娘如有兴致，下次宫宴也可召小妹前来作陪。”

“千柳园因地制宜，风景极好。如此清雅幽静，还不破坏地貌，不用奇珍花草，足可彰显娘娘的贤德！”

“是个好孩子，伶俐非常，真叫人喜爱。”

吴贵妃听着回答，脸上笑容不断，微微点头。可那眼神，却在这一过程中越来越冷了。

方才有消息递来，宣景叫她注意这萧五姑娘，她还心里略微惊讶。一看萧青鸾容貌甚是美丽，清丽脱俗，我见犹怜，就越发中意她了。

然而，这几句对话下来，反而增加了她的不喜。

原因无他，萧青鸾的气质太沉稳，口风太滴水不漏了！

一般的贵族千金，哪怕再聪慧，再懂规矩，第一次入宫也会有孩童般的紧张与羞涩之感，这才是个女儿家的样子。

可萧青鸾呢？她的心思，城府，自己居然一时间看不透！

吴贵妃心里直打鼓。

她并不是多么宽容大度，有大局观的女人，何况，这次要挑选的，可是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中宫皇后！

要是真弄了个心机手段都厉害的进门，自己如何控制她？二皇子会不会被她狐媚把持了？而以萧青鸾的侯府嫡出身份，似乎又不适合作为侍妾一流来看待。

如此一想，一开始的喜爱，反而化作了些许忌惮。

“成嬷嬷，赏她。”

吴贵妃懒洋洋地一挥手，示意萧家人退到一边享受茶点宴席，“再招陈家、刘家的女儿们一同上来宴饮。”

“谢娘娘赏赐。”

萧青鸾呼出一口气，行了礼坐下，只觉得冷汗涔涔。

她料想的没错。

吴贵妃并不是只盯着萧家，而是打算把身份高贵，姿容出众的千金们全都相看一遍。只不过不知何故，突然将她排在前头细细询问，反倒成了个众矢之的。

得亏还有其余千金吸引眼球，否则，自己恐怕会被人记恨死了！

茶过三遍，游园会也要散了。

很快，萧家的三个姑娘都得了赏赐的礼物，只有萧青鸾，给她的礼物倒是比所有人的都多。

不但有扇子、香包、锦缎、手钏等物，甚至还多了两套皇家刊印的新书，还有笔墨纸砚，新制花笺。

另有两个大盒子，里面装满了燕窝、人参等珍贵补品。

注意到这点的人，心里都惊疑不定。

这样的节日赏赐，可是大大超越了常规！

钟氏心里又惊喜，又忐忑，离去前还拉了一个小宫女，塞了个金锭轻声打听。

“我家五姑娘……当真如此受贵妃青眼么？”

宫女稍稍欠了欠身，低声道：“贵妃娘娘只说多给一些书籍，其余多出来的，是良妃娘娘与几位美人看小姐谈吐不俗，另外添的。”

钟氏一听，竟然还有其余贵人们的礼物，越发喜上眉梢。

她赶紧对着离去的妃嫔轿辇磕头谢恩，带着一大堆赏赐，激动地回到了侯府。

天色渐晚，萧青鸾终于卸下装扮，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

萧青鸾独占风头，礼物除了几件贵重药品，钟氏都叫她自己收着。珠绣、琦纹一人一边，忙着整理新得到的礼物，那脸上的笑容，简直是止也止不住。

“姑娘，这块鱼籽砚品相太好了，市上价格恐怕不下千两！”

“还有这白玉镇纸，是和田玉吧？良妃娘娘的父兄都在西北，想必是她送的了，好大的手笔！”

萧青鸾坐在玻璃灯前翻书，闻言抬头一笑。

这次入宫，她的首要目标本就不是讨贵妃喜欢，而是让更多妃嫔知道自己，知道萧家有她这样一个出色的小姐。这样一来，她就能更多地参与到上层贵族的社交中了。

而吴贵妃一族飞扬跋扈，二皇子花心随意，从根本上看，也并非她看好的良主。

相反，那位看似低调顺从的良妃，反而更好接近一些。

她翻了一页书，换了个姿势，闲适道：“宫里的东西自然都是精品，你们不用一一回报，整理好了就行。”

两位丫头马上点头，“是！”

“对了，用不到的就放着，别全拆开。明天白鹦肯定要来，她也怪可怜的，我答应过她会分享，那留给她挑些用吧！”

琦纹听了，忙赞萧青鸾爱护妹妹。可珠绣却皱眉，一副不舍的样子。趁着萧青鸾进内间喝茶，她火速把几件最贵重的钗环塞到了一个小盒子里，放在架子上。

“珠绣，你这是干什么？”

琦纹注意到她的动作，眼神一惊，忙扯住她的衣袖。

“姑娘都说话要送了，一家人就不要这么小气嘛！”

“那是姑娘守信，但我就是舍不得嘛。”

珠绣反手拉住她，愤愤不平道：“你不知道——此番进宫多么九死一生，贵妃娘娘请召时，那么多人看着，差点把二姑娘，三姑娘的胆子都吓破了！”

“这些礼物是咱们姑娘千辛万苦才赢来的。给六姑娘几个，意思一下就罢了，最好的肯定得自己留着。你这丫头，怎么能老是替小姐大方？”

被她一顿念叨，琦纹也有些讷讷的，只好撒开手去干别的了。

一直到熄灯后，她才找到机会悄悄出了正房，一路往萧白鹦的院落跑去。

她出去之后，刚刚熄灭的灯火“呼”地亮起。

侧边的小窗打开，两张脸无声探出，正是萧青鸾与珠绣。

“看她那着急的样子，明日有的玩了！”

两人相视一笑，眼底都是狡黠。

第二日一早，萧青鸾洗漱后，便去安隆堂请安，与叔叔婶娘一同吃了早饭才回来。

刚到自家院子里就听到通报，说萧白鹦过来看她了。

“五姐姐早安！方才我去娘那里请安，还没来得及说话，你就飞也似地走了。”

萧白鹦一来，就跟萧青鸾撒娇抱怨，挽着她的手，一片亲热的样子。

“我院子里的玉兰花开了，清香扑鼻，特地给你拿了几枝。瞧，咱们配上一些小花，拿来插瓶怎么样？”

玉兰花有花无叶，灰暗的枝条上，是含苞待放的硕大花苞，好像一只只小鸽子展翅欲飞。

萧青鸾拿着看了一会儿，想到物似主人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多谢你了，手里有点好东西就惦记着我。”

“五姐姐这是什么话，姐姐对我好，我只是将心比心而已！”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屋内书房处。

看到桌上的一溜礼盒，萧白鹦脸色一喜，顿时就露出了一丝贪婪和迫不及待。

“听三姐姐说，这宫里的赏赐都是特制的，连香袋儿都与众不同。可惜她小气，就是不愿意给我看……”

话说到这儿，责任就在萧青鸾身上了。

不给看的是小气，那为了不小气，好姐姐自然要大度些实践诺言，好东西让妹妹分走一批。

萧青鸾见状，也面带微笑，配合地往下演戏。

“白鹦，二姐三姐这次出席，都平平无奇，没和宫中贵人说上几句话。便是你没有坏心，只是好奇，她们也要找出许多话语来刻薄你。你现在去问这问那，不是招人厌烦吗？”

萧白鹦脸色一僵，只好道：“五姐姐教训的是……”

她居然还夹枪带棒，讽刺自己是活该了？

萧白鹦捏紧衣袖，调整了一下微笑才按下火气。

现在先弄到东西要紧，她一脸羡慕，看向那堆赏赐，以眼神疯狂示意。

萧青鸾这才笑出了声，推了推她，语调十分宠溺。

“瞧你这幅样子！我难道会说话不算话？去吧，这些我都没打开，你拆开赏玩后，还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

萧白鹦这才放下心。

倒不是她眼界狭窄，只是最近，她实在是太缺钱了。

钟氏最近忙着筹备上巳节，拖延了月钱。其他人还好说，她手里越发捉襟见肘，恨不得一文钱掰两半花。上次被萧凤说破秘密后，她为了讨好对方，只能把萧青鸾给的衣物、首饰都全数奉还给了萧凤。

尤其是那串价值昂贵的八宝璎珞，她本来是打算当掉，换成现银子来用的。

现在落了空，可不得再找萧青鸾补回来吗？

定了定神，萧白鹦动手拆礼物，被这些华贵赏赐晃花了眼。

有一套四只的金手镯，嵌着指甲盖大小的宝石。

有宫内专用的锦缎，织着福寿绵延的纹样，还散发着扑鼻的熏香味道……

这些物品，都不是她平时能接触的。随便来一件，就能抵得上她两三年的月钱了！

难道自己与萧青鸾的差别，真的如此之大吗？

萧白鹦越看，心里就越是感到嫉妒。

昨日晚上，琦纹都把宫内发生的情况与自己说了。她知道，萧青鸾不过是意外被贵妃挑中，回答了一些普通问题而已。那些话既不刁钻也不难答，看似出彩，其实自己也完全可以做到。

所以凭什么是她？

只要有机会，她也能够成为这些公卿贵妇眼里最瞩目的女子！

“这么贵重的东西，我都喜欢，但都不好意思要了。”

回过神，萧白鹦摇了摇头收手，表情有些落寞。但她眼珠一动，转而看向了身后架子上的一个小盒子。

这盒子是黄色布面的，与宫里的礼盒是一类。但位置偏高，个头又小，以萧白鹦的视角，正常情况下应该注意不到才对。

但管它呢，反正是萧青鸾说自己可以挑选的。

萧白鹦嘴角一弯，伸手便指。

“姐姐的东西太多了，我一一拆开也很麻烦，还弄脏了这儿的书房，还是不继续了！好东西我都开了眼了，要不……就把这个小的给我吧？”

“这怎么行！”

一旁的珠绣尖叫出声，萧白鹦浑身一颤，马上委屈地收回了手。

“怎……怎么了？难道我说错什么了？”

对上她可怜巴巴的眼神，萧青鸾立刻蹙眉，呵斥丫头道，“珠绣，要你多嘴了吗？”

萧白鹦心里一喜，觉得琦纹说的果然不错，最贵重的都被藏在这个小盒子里了。

“假如五姐姐舍不得，那就算了……姐姐喜欢的，我可不敢夺人所爱。”

她眨巴着眼，一副期待的神色，看着萧青鸾接下来的举动。

一瞬压抑后。

萧青鸾神情不忍，果然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