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萧青鸾从花窗望去，一大群人都慌乱不已，在院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一大早的慌什么！这又是怎么了？”

萧启和钟氏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到，钟氏甚至连头发都只疏了一半，钗环只戴了半边，眼眶下是浓浓的黑眼圈。

“不会是鹤儿……鹤儿她刚出嫁，就出了什么大事吧？”

“不是，不是二小姐！”

为首的长随汗出如浆。见钟氏误会了情况，他连忙带着一群仆人跪下，嗓音打着颤，道明了原委。

“侯爷，太太，方才少爷一出门，这条街都没出，人就被刑部的官差带走了！”

果然是这件事！

萧青鸾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剧烈跳动的心口，重新躲到花窗之后。

不出所料，“舞弊案”在科举后不久就爆发了。御史台有人上奏，直指一位新科进士，所作文章和过往风格截然不同，还有低级的字词错误，恐怕涉及代笔。

这一消息，瞬间震动朝野，也刺激到了沉湎酒色的皇帝。

陛下从猎苑的温柔乡里出来，一看奏折，发现那份殿试考卷确实有些猫腻，与礼部省试的大为不同。再一查，这个进士竟是潘尚书的同乡，避错的讳，更是避了潘尚书祖辈的名字！

人主高位，本就多疑，皇帝当场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暴怒中下令要严查。得了令后，太子一系终于找到机会，瞬间出手发难。

现在这时候，不只是潘尚书，恐怕礼部不少官员都入了大牢……可是萧衡为什么会被抓走呢？

萧青鸾咬唇，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印，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在她的印象里，前三甲的进士都没有被这次风波牵连。前世的范涵远就顺利逃过一劫。

这件事里，范涵远不但没有坐牢，还不断奔走给几位同年求情，大大刷了一把面子分。

那么萧衡身为榜眼，又怎么会被抓呢？

难道是她重来一次，许多事情的细节已经被改变了吗？

刑部大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阴暗、闷热、肮脏，人即便不死不生病，想出来也会脱掉一层皮的。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珠绣的声音越来越大，萧青鸾浑身一颤，捏了捏鼻梁，视线重新聚焦。

她这才发现，自己靠在围墙边，已经把衣裙蹭脏了。

怪不得珠绣一脸担心，估计以为她是受到了刺激，差点儿晕倒。

珠绣忙凑近一步，让萧青鸾扶着自己站稳，“姑娘，家中出了大事，我们还是先去安隆堂好吗？”

“先别过去，让二门备车，我们直接出府。”

珠绣一愣，满脸不敢相信，“出……出府？太太好像吓坏了，您不先去安慰她吗？”

她远远一听，只听得几个词句，也知道衡少爷是出了大事了，脸上吓得毫无血色，一门心思想找地方扎堆。

在珠绣眼里，侯爷、太太都在的安隆堂，无疑是一个非常安全，能稳定人心的地方。

萧青鸾微微一笑，反而在她耳朵上揪了一下。

“刚夸你成熟稳重了，你这就慌了神？怎么，你信不过我？”

“没……没有。”

注意到她一点儿也不着急，珠绣虽然不知为何，心里也是一松。

她不好意思地拉住萧青鸾的衣袖，小声道：“我当然最相信姑娘了！”

“那就跟着来吧。当务之急，是去东城驿站打听情况。”

珠绣点了点头，跑出去准备。

萧青鸾深吸一口气，拍了拍衣衫上的灰尘，又随手折了一支蔷薇插在发髻上。

“别担心，好歹还有宣凛这个盟友呀。”

那位三殿下说过，宫里没有秘密，他一定早就知道太子党大肆抓捕，借舞弊案打击异己的行动。

就连刑部那边，说不定也有宣凛的人。

再者，萧衡可是宁远侯府的独子，靠的是真才实学，又怎么可能被无辜冤死？

萧青鸾一番整理，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神态如常，面带浅笑。

这点小风波，对她而言，肯定能手到擒来。

来到了东城驿站，萧青鸾戴上面纱，低调地从侧门进入。

她记得这处驿站是宣凛的联络点，里面的都是自己人，信息肯定能得到保密。但她和珠绣毕竟还是第一次来，连迈过门槛的脚步，都显得小心翼翼的。

但两名女子突然到来，还是被人立刻发现了。

一位身穿石青色劲装的年轻人上前行礼，低声询问：“请问这位姑娘，可是来自是宁远侯府？”

“没错。”

萧青鸾眼神一亮，点头称是。

看起来宣凛早有准备，或者说，他早就料到自己可能来询问消息了，因此安排了专人等候。

萧青鸾询问了几句，很快就确认了自己的推测。

萧衡就是因为舞弊案被牵连了，现在和其他的进士们一样，就关在刑部的大牢，等候提审和问讯。

“这次倒霉的主要是潘尚书家的几人，还有管理贡院，考卷，参与批阅试卷的弘文馆诸位大人。萧榜眼那里只是殃及池鱼，应该没有不准探视。”

年轻人笑道：“五小姐如果担心，可以现在就随我过去。还是说，您要先回侯府报平安，再慢慢等待刑部走完程序？”

“我这就过去找哥哥。”

对方被她一噎，看了看旁边同样柔弱的珠绣，又露出不太放心的神色。

“说实话，萧榜眼才学出色，人品高洁，本就和这舞弊案没有关联，就算您不走这趟，我们也会安排他出来的……”

萧青鸾一抬手，表示不必多说了，立刻带路。

临出门前，她还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冷然发问。

“把我哥哥牵连进去的，莫非是那位潘公子？”

“正……正是这样。”

年轻人一怔，眼里闪过惊讶。

萧青鸾的语气分明不是询问，而是笃定。她是料定了萧衡入狱有内情，而不是简单地多抓了人。

这就非常叫人震惊了。

事情才刚刚发生一个时辰，换做一般的年轻小姐，恐怕早就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手忙脚乱只知道哭泣了。而萧青鸾，却能飞快联想，想到之前与潘家公子的矛盾，判断萧衡是被报复了。

年轻护卫的眼神里，顿时多了几分恭敬。

“据说是那潘荣大哭大闹，在堂上反抗不已，嘴里胡乱喊了一串名字，口口声声说大家都是一伙儿的。刑部的崔大人难以下台，这才不得不抓了萧榜眼一同调查。”

他说到这儿，深感萧青鸾敏锐，实在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小姐深居家中，是怎么猜到这一点的？”

“没什么，只是听说过‘水鬼拉人’的故事罢了。”

想到那个潘荣和吴都尉的嚣张样子，萧青鸾不满地哼了一声，大步走出了院子。

这一番风波过后，潘尚书必然下台，潘荣能不能保住小命都不一定。这种情况，谁不会想到狗急跳墙，多拉几个仇家垫背？

何况萧衡可是今科榜眼，前途无量，能坑他一把太值当了。

就算最后查不出什么，要无罪释放萧衡，二皇子也可以跳出来施恩，假装是自己一番努力方才救了他，从而把宁远侯府也拉到身边，用来代替废物的潘家。

当然了，宣凛不会给他这种机会，萧青鸾也不会。她要抢先一步，把萧衡从牢房里弄出来。

跟在她身后，那名年轻护卫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同样见微知著，同样大胆果决，怪不得自家殿下如此中意这位萧五小姐，一大早就遣人来东城驿等候。

一开始，他还以为会是萧家的下人前来问话，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可方才大门一开，才知道竟然是萧小姐不顾身份，亲自赶来了。

临行前，三殿下还吩咐了一句“大牢昏暗，带上最亮的明瓦灯”。

现在回想，明显就是为了萧小姐去大牢探视做准备的。

年轻护卫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暗地里感叹。

难道这就是心有灵犀么？

……

刑部大牢。

潮气四溢，萧青鸾手提一盏明灯，专注脚步，在几名狱卒陪同下一步步走下了台阶。

“五姑娘，是你！”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萧青鸾嘴角一抿，眼里闪过一抹厌恶。

是范涵远的声音。

没想到这么巧，他也被关在这个牢房。

眼眸微垂，面纱掩盖了一切负面情绪。

萧青鸾缓缓转身，朝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举起灯盏。

“是范公子么？”

她的面目身影在灯火中摇曳，酝酿出一片暖意，范涵远浑身颤抖，就像是见到了菩萨降临般激动。

他刚被人扒光外衣，粗暴地丢进大牢。被牵连进了这种大案，范涵远满心绝望，还以为自己会被狱卒欺凌拷打，三魂七魄都悬在头顶。

可没想到这么快，眼前就看到希望了！

“真的是五姑娘？谢天谢地，我不是在做梦吧……”

范涵远赶忙上前一步，颤抖着握紧栏杆。

“我就知道，一定是刑部弄错人了，我是被冤枉的！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居然亲自来救我……”

萧青鸾撇了撇嘴，差点笑出了声。

自恋也要有点限度吧？

范涵远现在头发散乱，满脸灰土的狼狈样，风度荡然无存了。表演得越是深情款款，就越显得格外可笑。

“范公子想多了，我是奉长辈之命，过来探望哥哥的。”

萧青鸾淡淡道：“你的事情我不了解，也管不着。听说牢里给的饭菜少，你还是坐回去省点力，保重身体为上。”

“原……原来是这样。”

范涵远顿时心头一沉，神色越发凄凉。

“那多谢五姑娘提醒了。不知外面还有什么风声？我们这些无辜之人，又要怎么做才能出去？”

“圣上明察秋毫，当然不会冤枉无辜之人。”

萧青鸾的脸色看不出情绪，只是语调加快，显得有点紧张压抑。

“范公子就在这里耐心等吧！”

“等等！”

范涵远急忙膝行上前，咽了口唾沫道：“我突然被官差带走，家中必然慌乱。可否请五姑娘代为……”

“范公子戴罪之身，不该擅自与我搭话。”

萧青鸾打断他，理也不理，挪开了灯盏继续朝前走。

“过去你言行不当，肆意勾引，已经害的白鹦产生误会，这才被罚成了半个瘫子。她以往软弱多思，可并没有这么愚蠢，现在却沦落到了人憎狗嫌的地步。”

“所以我一看见你，心里就格外心疼这个傻妹妹。帮你传话？谁知道还要惹出什么麻烦？”

灯光渐远，范涵远的眼神始终追逐那条背影，眼底，不甘的心绪疯狂翻涌。

他狠狠地握拳，在铁栏杆上重捶了一下。

竟然是被萧青鸾误会了。

他什么时候刻意勾搭过萧白鹦了？明明是那个女人几次三番犯下蠢事，还一脸无辜，言辞可怜地有求于他。

甩开责任自保，让萧白鹦承受全部过错，只不过是他当时不得已的选择而已。

范涵远咬牙切齿，俊美的面容上戾气十足。

事情被搅到这一步，都是萧白鹦的错！

来到牢房深处，萧青鸾眼底的冷意已完全收敛。想到范涵远还得在忐忑之中瞪着眼睛，为自己小命紧张好几天，她唇边的笑容就泛起嘲讽。

以范家的财力，可没法让范涵远提前出狱。牢房内的种种折磨，就够他先喝一壶的。

萧青鸾轻哼一声，灯光照到一旁的牢房，顿时吓了一跳。

这间牢房，就是关押萧衡的所在了。

他即便戴着镣铐，还在牢房中间正襟危坐，身姿笔挺，亮光一照，看起来怪吓人的！

“哥哥？”

萧衡睁开眼，发现来人后惊讶地站了起来。

“青鸾，你怎的找来这里了？父亲母亲都知道原委了么？”

对上那严肃的脸色，萧青鸾禁不住“嘶”了一声。

萧衡目光炯炯，故作冷静的外表下明显含着一层焦急，看起来也是惊魂未定的样子。

这幅表情对于他来说十分罕见。

萧青鸾本想开句玩笑的，这下也只得摇了摇头，笑着解释。

“家里接到消息，就乱成一锅粥了。叔父和婶娘应该会联络孙家，一同想办法救你吧！不过我提前一步外出调查，一路找到了这儿，现在已经派人回去送信了。”

萧衡眉头微蹙，一脸的不赞同。

“你不该一个人来这里，身边连个下人都没带，这样太不安全了！”

“是潘荣那厮狗急跳墙，随口诬告了你！”

萧青鸾不等他说完，立即露出生气表情，转移话题。

“这个混球真是太可恶了！不但仗着家世为非作歹，插手科考大案，还记得当初闲园射箭之仇要报复我们，真是既坏又怂。不曾想崔大人铁面无私，这次可能要严办潘家，诛其三族。”

“哥哥暂且不用担心，你又没错，今天就可以随我回去。案件昭雪后，我估计崔大人还会找你赔礼道歉呢……”

这番判断，萧青鸾有理有据。

潘家必凉无疑，萧衡作为受害者，估计还会因祸得福。运气好点，太子党那边还会给予安慰，送上大批人情礼物来拉拢无辜中枪的萧家。

不过，萧衡的关注点完全歪了。

他刚被解开镣铐，就若有所思，看向萧青鸾身后的护卫。

“这位兄台身形矫健，步伐轻快，显然是一身好功夫。既不是牢狱中人，也不是萧家的人……你到底求助了何方神圣？”

萧青鸾：“……”

她是彻底服气了。

萧衡见到自己后居然很快调整心态，立刻就注意到了那名秦王府的护卫。这一点，萧青鸾本来是想糊弄过去的。

但哥哥都这样问了，自己不回答……会不会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