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粉末状物品被裹在陶制容器中，仿佛一块黑灰色的砖头。而且这东西的末端，还带出了一条麻线一样的尾巴。

萧青鸾笑容消失：“……”

炸弹？

看外形和气息，这分明就是一个□□□□啊!

看到这一幕，萧青鸾一整个怀疑人生了。

她还以为会是什么奇珍异宝的珍贵礼物呢，原来宣凛急急忙忙赶回京城，就是为了送她这个？！

见萧青鸾呆住，宣凛于是接着说，“那日你送来的配方调制完成，连军器监内三十年的老匠人都惊呆了。这火药威力巨大，未来用在火炮和□□上，一名军士就能比原先强十倍。实在是一件国之利器！”

“原来是这样，真叫人意想不到！”

萧青鸾呵呵干笑两声，配合地点头。

“不管怎样，能帮上殿下的忙就是一件好事了。”

虽然这份礼物过于硬核，但让宣凛喜欢甚至激动，也算在她意料之中。何况这火药的改良，对边关稳定一定有巨大作用。

按照她的记忆，明年北方边境就会有狄族作乱侵扰。前世，宣凛便是被迫出镇，代领一军监军，此后又被朝堂内斗反复牵连，差点身死乱军之中。

萧青鸾暗地里推断，正是因此，他才对太子和范涵远等人仇恨更深。以至于到了不得不反，不得不杀的地步……

有了先进的火药，也许就可以避免这一切了吧？

萧青鸾不动声色地抬眼，偷偷看向宣凛。

也许是她的错觉，对方的眉眼之间，果然比之前舒朗开拓了些许。

不管怎么说，今天宣凛为她解了围，起码应该说一声谢才是。若不是他出现，自己也能吵赢吕家公子，但要让人下跪认错可就不容易了。

萧青鸾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轻声道：“三殿下，其实我还是……”

“青鸾，你人呢？”

话说到一半，萧衡的声音突然传来。

萧青鸾吓了一跳，浑身一激灵，直接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糟了，她都忘记了。哥哥还在书院里等着她呢！

这一下失误，痛的她眼泪花儿直冒，捂着嘴差点哭出来。

“呃唔……哥，我在这儿！”

看到凉亭里的二人，萧衡脸色不变，眼里的光却是微妙地闪了闪。

“原来是三殿下来访，臣萧衡不甚荣幸。”

“嗯，免礼。”

与萧青鸾的面对面突然被打扰，宣凛顿时便有些烦躁。

勉强把视线从她脸上拔了出来，他才对萧衡点了点头，强行压住了面部情绪。

但还是很不开心！

“孤王方才在公主府做客，听说萧家今日有件大喜事，就特地前来略表心意。既然礼物已送到，那就先失陪了。”

“殿下有事先行，那臣也不便久留。”

萧衡微微欠身，恭敬道：“恭送殿下。”

“你留步即可。”

宣凛绷着脸颔首，脚下来去匆匆，如风一般迅速离开了清涟书院。

萧衡这才直起身子，抬眼看向了萧青鸾，那副表情，显得格外复杂和精彩，好像丢了巨额钱袋，又好像吃苹果吃了一半发现有虫。

“你们单独藏在这里，聊了些什么？”

萧青鸾还能怎么回答？

她干脆堂堂正正，将灰头土脸的礼物盒子递给哥哥看。

“我们在聊化学。”

萧青鸾笑容体贴，神色坦然，诚恳的表情弄得萧衡一愣一愣的。

“化学……这又是什么新词，什么意思？”

“就是大而化之的变化之学啦！比如土要如何变火，火要如何生水。”

她故作高深地拍了拍萧衡的肩膀，露出一脸的遗憾，叹气道，“哥哥也是博学多才之人，怎么连这个都不懂呢？”

……

几日后，萧启升任户部侍郎。消息传开，宁远侯府张灯结彩，来往宾客车马盈门。

萧启回来，提及升职满脸红光，甚是感慨。

“本以为我没有大功又没有大才，这辈子就要终老于五品官职了，没想到上头却突然有了缺。”

“众人都在为牛大人还是苟大人争论不休，可秦王殿下极有见地，力排众议，非要推我来做这个官。刚巧，陛下的头疼病又犯了，二话没说就不准再吵，都按秦王所说的来办……你们是没看见，周围人那神色，就是一个羡慕！”

“叔父可别说什么才能不大的话了，你做事认真，小心，严谨，区区侍郎有什么不配的？往后的路子还长着呢！”

萧青鸾正摆弄着手里的花束，几剪刀下去，便把盛开的桃花剪出了一个优雅的造型，斜插在花瓶内。

她一边插花，一边笑意盈盈地说：“不如想想今晚吃什么好菜……要不我找梦蝶楼的大厨来做，吃点海鲜、江鱼的新鲜菜色？”

半天没人回，萧青鸾诧异地抬头，发现萧衡和萧凤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她顿时背后发毛，“你们这是怎……怎么了？”

“青鸾，你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早就知道这件事似的。”

萧凤幽幽地说：“哥都跟我讲了，我猜三殿下说不定是看上你了！这么件大事你都不惊奇，该不会是他早就透风给你了吧？”

萧青鸾顿时倒吸一口气，夸张地拍了拍心口。

“了不得，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钟氏一把搂住了她，紧张地大声反对，“不行，青鸾可是我们家的小福星，我不同意！”

萧启也配合地连连点头：“对，对，三殿下性格冷漠梳理，不讲人情，绝对不靠谱。”

萧青鸾顿时呆了一秒。

察觉到诡异的气氛，她立刻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拍了拍钟氏的肩膀，又和旁边的萧凤打闹在了一起。

“这都是什么啊！你们这些人……还真就开起玩笑来了！”

萧凤顺势倒在榻上，哈哈大笑，笑得差点儿肚子疼。

“哎呀，难得看到你不知所措的样子嘛！今天大家都这么开心，乐一乐怎么了？你老是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日子会过得很没意思的。”

“你懂什么！我这叫有度量，养气到家。”

萧青鸾嫌弃地推开她，无意识地感到耳朵发热。

聊起宣凛，她自然忍不住要心虚，但这段合作关系还是保密状态，在宣凛的地位稳固前，她可不愿意提前暴露给家人。

尤其是萧凤这个缺心眼儿的。

被萧青鸾推开了，萧凤也就“切”了一声，并不在意，很快就张罗着要怎么庆祝去了。

钟氏见萧青鸾有点心不在焉，又转换话题，说起了别的事情。

“家里喜事连连，最近后院的三株海棠花又提前开了，真是个好兆头！下旬便是千寿节，太子的生日，今年还正好是个满十的大生日，想必是声势空前的。东宫设宴，你和凤儿必定一同参与。可这一次进宫，送什么寿礼好？”

萧青鸾笑道：“按例多加点即可，婶娘处理这等事向来无比顺手，怎么这时候却没主意了？”

“兴许得一同看看，肯定还是你的眼光高。”

钟氏听了甜言蜜语，脸上止不住地笑开了，但说到底，还是有几分不确定的情绪。

“今非昔比了啊，即便是你父母亲尚在时，萧家也未必像如今这般有钱有势。送的贺礼，自然也不能按照老规矩来。咱们即便不求出众，也决不能在太子面前太寒酸，丢你叔父和哥哥的脸。”

萧青鸾若有所思地点头，表示同意。

但到底送点什么，她也没想好……

回到自己屋内，萧青鸾转了几圈，还询问了珠绣的意见。

“我记得太子喜好养信鸽、猎鹰，送他这个合适么？”

“姑娘，这皇家的事儿，我也只有道听途说闲聊天的份儿，哪儿敢说合不合适？你要是实在拿不准，可以写信去问三殿下嘛。”

“那还是算了。”

脑海中浮现出宣凛的冷然面容，萧青鸾瞬间摇了摇头，背后一凉。

想都不要想，找宣凛问这个问题，他一定会不高兴！

毕竟，她为了掩饰，宣凛生日时也只派家人例行送了点不轻不重的礼物，比如寿面寿桃之类的，完全是一副关系不近的样子。

若是为了太子生日大动干戈，谁知道宣凛内心怎么想？他会不会觉得不舒服，暗地里记上一笔账呢？

又或者说，萧青鸾就是单纯不想宣凛感到“差别待遇”。即便他可能不在乎这点小事，但两相对比，一般人都会觉得伤心的。

萧青鸾想了想，吩咐道，“我们还是去宝辉楼转转好了。宝辉楼差不多是京城第一的珍宝古董斋了，一段时间不去，说不定有什么新货很适合拿来送礼呢。”

……

第二天，萧青鸾就带着下人趁早到了崇文坊。

但她万万没想到，人刚从车上下来，便偶遇上了出门在外的王无咎。

“无咎哥哥，这么巧？你来宝辉楼也不告诉我一声。”

萧青鸾看到他的小厮手里有礼盒，明显是装着珠宝玉石，顿时笑得特别客气。

“这店是我在管着的。东西都是好东西，就是价格偏高，早知道你来，就该叫掌柜的不收钱才对嘛。”

“五妹妹说笑了，我也不缺钱，怎能这样偏你的人情？亲兄弟明算账，你可千万别来这一套了。”

王无咎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淡淡微笑。

“正好，隔壁的卤肉馆香的很，我请你吃点点心？”

萧青鸾吸了吸气，空气中确实飘来了一丝丝迷人的香味，勾得人心痒痒。

略一思考，她就点头同意了。

“那好吧，确实挺香的。”

两人并肩走入老字号卤肉馆，上了二楼。萧青鸾这才发现，还有一名女子在位置上等候。

姚善才本来在看窗口一只蝴蝶飞过，扭头注意到她，面纱下的表情骤然一僵。

她“刷”地一声站了起来，颤抖着道：“五……五小姐？”

“恰好遇到的，希望没有打扰到两位。”

萧青鸾看到这一幕，顿时把两人悄悄约会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促狭地眨了眨眼。

“是无咎哥哥太不懂得看气氛了，非要拉我上来，我可不是有意的！”

“小姐别开这等玩笑了。我蒙受小姐大恩，还在书院有了容身之所，哪里敢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话。”

姚善才，不，应该是姚玉桃，急忙摇头表明自己的想法。说着，又嗔怪地斜了王无咎一眼，这才慢慢坐了回来。

只是她始终半侧着身子，不敢全坐，手上也拿起了茶壶，自觉给两人倒茶。

萧青鸾本想说她不用这般以奴仆自居，可略微一想，姚玉桃在教坊司待了十多年来，这习惯短时间内也难改，就还是忍了下来。

“原来无咎哥哥到宝辉楼买东西，就是为了你买的。你们这算是心意相通，再没有放弃和躲避的意思了？”

“他唤我一声‘阿桃’，我虽然记不得往事，却总觉得十分亲近似的……”

姚玉桃低着头，看了一眼王无咎，小声羞涩道。

“蜀州和京城远隔千里，能遇到故人，也许就是……就是缘分吧。”

王无咎微笑颔首，对上萧青鸾的视线，心头却马上一紧。

“哎，五妹妹先别急，听我说啊！”

他赶忙解释起来。

“我与玉桃说好了，只要找到当年她家的亲戚为证，去州府销案，证明她确实是无辜被拐的，她就能恢复原本的身份了。到那时，我就和家中说明情况，娶她为妻。”

“我这个人说到做到，你可别将我看做那等浮萍浪子，光会说好话，身上却没有担当。”

“你有这个觉悟就行了，和我保证发誓算什么？”

见他按不住慌张的样子，萧青鸾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玩笑的语气下，她又迅速整理了神色，正儿八经地端起茶杯朝两人示意。

“我就以茶代酒，先预祝你们一切顺利咯。”

一系列姿态，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像个姚姑娘的娘家人。

方才的那一刻，萧青鸾对王无咎完全用上了审视和考验的眼神。假如他表现的有渣男属性，毫无疑问，她肯定会为了姚姑娘“大义灭亲”，直接做出反对。

毕竟在王家公子面前，姚玉桃完完全全是弱势的一方，没有丝毫抵抗风险的能力。即便王无咎有办法让她恢复身份，成为良家女，但王宪夫妇和皇后依旧是一道道门槛，高耸如云，难以逾越。

萧青鸾看着眼前相视而笑的二人，不禁深深地怀疑。

这天差地别的悬殊感情，真有实现的机会么？

“我相信可以。事在人为，无咎既然承诺，就一定能够不负诺言的。”

姚玉桃眼神坚定，见她叹气，纤细的手指便主动握住了萧青鸾的手，鼓励地对她微笑。

“不瞒五小姐，我幼时便被管教妈妈殴打，伤了头脑，一点儿也记不清小时候的事。但这段时间，无咎找了名医帮我调理身子，我的精神就好了许多，忘记的事也隐约有了记起来的印象。”

“这样的奇迹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看到她的笑容，萧青鸾微微一愣。

创伤导致的失忆，真的可以被治好吗？

她真想说这不是信不信心的问题，而是一个科学问题。

到底是什么神医这么牛逼，她都想自作主张，把人挖来萧家医馆坐镇了。

“说起来是个退休的老郎中，叫做黄不仁，住在城南的永济坊，在民间很有些名望。”

王无咎要来纸笔，飞速写了地址给萧青鸾，笑道：“只是这人脾气古怪，还是个酒蒙子，怕是不方便豪门驱使。我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找到他的。若是你家医馆能收留这人，倒像是他的福气了！”

一个江湖郎中而已，医术再强大也强不到哪里去。

萧青鸾虽然好奇，但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收下了纸条，决定安排手下去探访一二。

在卤肉馆子内吃了点零食，她便告辞离开，忙着去办自己的事了。

街角，望着萧青鸾离开的背影，范涵远的双拳握紧，又松开。

短短几分钟，他手里拎着布匹都差点被汗水打湿，捏出皱纹。

萧青鸾与王无咎有说有笑，出双入对，看得他眼底冒火。

王家不是迟迟没有提亲的消息么？

所有人都以为是萧家或者王宪拒绝了，根本没想发展联姻。可这两人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亲密了？

注视着萧青鸾的背影，范涵远的心底，好像有火在燃烧，滋滋作响。

他和李白鹦的婚姻，宛如一场摧枯拉朽的暴风，已经从开始飞速走向了完结。可萧青鸾的笑容还是那样美丽，耀眼，叫人目眩神迷，简直就和一年前一模一样。

这才是他本该拥有的女子！

而这一次，却是王家小子顶替了他的位置。

王无咎明明就不是京城人氏，相貌才华也不如他，却凭借家世背景，就轻易靠近了萧青鸾。还获得了与她谈笑自若，相交无隙的机会……

范涵远收紧了牙关，胃里酸水直冒。

注视着萧青鸾远去，他敛下阴险的眼神，狠狠朝二楼的位置瞪了一眼方才离开。

王无咎……哼，皇后一族的一个纨绔子弟而已。

他身边的那个女子虽然蒙着脸，但举止柔美，身段窈窕，应该就是教坊司里失踪的那个姚什么吧？

这件事得捅出去！

范涵远迫不及待，脚步越走越大步。

他恨不得立刻打碎王无咎享受齐人之福的幻想，越快越好！